晚上,連日來的大雪終於停歇,外面很冷,季筱打開了窗戶,一股冷風從外面灌進來,吹起了她額前的頭髮,許是因爲外婆不在,景家少了一分熱鬧,倒是多了幾分肅殺的寂寥。
景宅裡面好像只有在用餐的時候,纔會稍稍熱鬧一些。景墨弦推開門,看着季筱站在窗戶前,還開着窗,出聲斥責:“你不知道這樣站在風口是會感冒的嗎?”
他大踏步的走過去,關上了窗戶,看着季筱的眼睛裡有着苛責。
季筱冷笑幾聲:“如果你想要確保這個孩子萬無一失,大可以二十四小時都在這裡看着我。”
“你這樣,當得起一個合格的母親麼?”
他譏諷的看着她,指責溢於言表。
“哦?我不是合格的母親,那麼,請問你是合格的父親嗎?”
季筱嘴角的冷笑更加深了,誰都有資格跟她談論合不合格這個問題,除了他,景墨弦。
景墨弦眸色幽深的看着她,最終走到了牀邊,拿起她扔在牀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吃飯了。”
餐桌上的菜色十分簡單,打眼看過去,一片綠色。
景芷淇首先發泄了她的不滿:“這是喂兔子呢嗎?王嫂呢?她是在呢麼做菜的?”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選擇不吃。”
景墨弦開口了,孕婦晚餐應該吃一些清淡點的東西,肉並不好消化。
景芷淇見景墨弦開口了,一口氣哽在胸口,卻再也沒敢說些什麼。中午的那一個巴掌,多少讓她學乖了一些。
景墨璃壓根兒也沒下筷子,直接站了起來:“我在外面還有事,你們慢用。”
季筱懶得理他們之間無聊的談話,專心的吃自己的飯。只是,也許是放在湯裡的湯匙太燙了,就坐在她旁邊的景芷淇把湯匙一撇,正好把滿滿的一勺子湯灑在了季筱的身上。
湯是剛剛從廚房端出來的,帶着滾燙灼人的溫度,景墨弦幾乎在瞬間就脫下了她的外套,神情緊張的問她:“燙着了沒有?疼不疼?”
他眼睛裡不乏關心,可是季筱知道,這些關心全部都是衝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去的。
她不看他,淡淡的說了一句:“不燙。”
景墨弦給她披上的那件外套很厚,湯水還沒來得及滲進衣服裡面,景墨弦就快速的把它給脫下來了。
只是,雖然沒有被燙到,脫下了那麼厚實的外套,在這個偌大的,足有小半個足球場的餐廳裡面坐着,還是有些冷。
季筱身體下意識的一抖,轉過頭,看着始作俑者景芷淇:“你弄髒了我的衣服,賠我。”
“你說什麼?”
本來景芷淇看到景墨弦黑下了臉,也不敢盛湯了,乖乖的坐在了餐桌邊,這會兒,聽到季筱這句話,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不就是一件衣服麼?難道,你連一件衣服都沒有?”
“對,沒有。”
季筱很平靜。
她的行李辦理了託運,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漂流着,而這裡本來就不是她的家,甚至,就連那件剛剛壞掉的外套,還是她從醫院離開的時候,許隨心脫下來給自己的。
“你很冷嗎?”
景墨弦問了一聲。
屋子裡的暖氣很足,他們都穿的比較清涼,絲毫也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季筱卻打了個噴嚏,轉過頭看着景墨弦:“你說呢?”
也許孕婦的感覺跟尋常人就是不一樣的。
景墨弦看着景芷淇:“你去給她找一件外套。”
景芷淇心不甘情不願的,礙於景墨弦,還是不甘心的說了一句:“那你跟我來吧。”
季筱點了點頭。
景芷淇跟隨着養父母住在鬆園,裡面到處都是雪松和經過精心修剪的矮鬆。
比起景宅的其他地方,這裡倒是顯得多了那麼一絲生氣,季筱跟着景芷淇上了二樓,景芷淇指着自己的衣櫃說道:“我的衣服都在這裡了,不過你確定你能穿得下麼?”
她心裡不爽,態度自然也不好,雙手交疊的插在胸前,斜倚着門框看着她。
季筱卻不疾不徐的坐在了她的牀邊,並不打算試她的衣服。
“景小姐,你沒有忘了我們下午說過的話吧?”
她直接切入了正題。
“你什麼意思?”
“我要走,而你想要我走,就這麼簡單。”
今晚上,景宅的人並不多,而且保鏢大多都集中在了柳園,她從鬆園離開,正好。
景芷淇這才恍然大悟,不可思議的看着她:“所以,你剛纔是故意的?”
季筱笑着看着她:“你說呢?”
怪不得她剛纔在拿着湯匙的時候,感覺有人在後面故意的拽了一下她,不然,她也不可能把那湯灑在季筱的身上。
修建鬆園的時候,景芷淇還是個小孩子,爲了讓她開心,工匠們特地給她開闢出來了一塊小小的天地供她玩耍,她的房間有一個小門是直接通到那片樂園裡面的,而那個小小的樂園外面,便是一條很荒涼的馬路,平時基本沒什麼人會來。
她把這些告訴了季筱,又給了她打開那扇後門的鑰匙,“你可以走了。”
季筱隨手拿了一件她衣櫃裡的衣服,提醒她:“也許,你應該演一場戲。”
“你什麼意思?”
景芷淇不解。
“換衣服這麼長時間,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季筱丟下這句話,就從那扇小門出去了。
景芷淇若有所思。
“喂,你能不能別挑了?這些衣服都是我特別喜歡的,你隨便拿一件不就好了嗎?你一個孕婦,穿什麼都不會好看的。”
“喂,不準動我的東西!”
“你在幹什麼?”
“...”
景芷淇一個人,在房間裡,開始了她的獨角戲。
季筱站在走廊上面,還算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大小姐,悟性還算不錯,她必須要抓緊時間離開這裡了。
外面是真冷啊,跟屋子裡的溫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到一會兒,季筱就開始感覺到了冬天真正的冷冽。這個走廊平時並沒有什麼人來,走廊上面也是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夜很黑,季筱摸摸索索的向前走着,終於藉着景宅忽明忽暗的燈火勉強看到了這片小小的遊樂園。
滑滑梯,鞦韆,旋轉木馬,小型摩天輪...
都是她童年最喜歡的,季筱無暇感嘆,努力的尋找着景芷淇所說的那扇後門。
找了很久,季筱終於看到了那扇掩映在一片雪松後面的大門。
漆黑的門像是威風的將軍,季筱無暇多想,從雪松下面鑽過去,手指不過纔剛剛摸到門上的鎖眼,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將鑰匙插進去,身後就響起了一道如這天氣一樣,冰涼刺骨的聲音:“你準備去哪?”
季筱拿着鑰匙的手一頓,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身後,是景墨弦的聲音,他不由分說,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咬牙切齒:“沒有我的准許,你哪裡也不許去!”
他直接把她帶回了柳園,眼睛帶着冰的看着景家所有的下人:“以後,季小姐吃飯也在柳園,不准她踏出柳園半步,知道了麼。”
景墨弦說完了,轉頭又看着景芷淇:“芷淇,你最近似乎特別的閒,美國那邊的學校剛好快要開學了,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景芷淇的臉瞬間煞白,所謂的學校,不過是跟集中營一樣封閉式寄宿的生物學校罷了,裡面異常血腥,她花了一年的時間,好不容易纔從裡面逃出來,現在要回去...
不不不!
“二哥,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讓我回去,不要讓我回去!”
景墨弦沒有再理會她,直接轉身回到了柳園。
只剩下了季筱和景墨弦兩個人,剛纔從雪松下面鑽過去,沾到了上面還沒有完全融化的雪,現在消了水,滲進了衣服裡面,異常的難受。
季筱脫掉了外面的外套,隨意的扔到了一邊。
景墨弦逼近了她,緊盯着她的眸子:“孩子落地前,你最好乖乖的呆在這裡。”
季筱冷笑了一聲:“你這樣限制我的人身
自由,是犯法,我可以報警告你。”
景墨弦挑眉:“哦,多謝你提醒我,那麼這個,暫時由我幫你保管了。”
他的手上拿着的,是季筱的手機。
真是過上了囚犯一樣的生活,除了窗外的那一片小小的天地,再也看不到別的世界。囚犯還有別人探監的時候,而她除了在一日三餐的時候,能見見景家的下人還有景墨弦,再也看不到別人。
他甚至將柳園完全封閉了起來,除了他,景宅裡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第二天,景墨弦回來的時候,拎了一個很大的編織袋,他將那個袋子往地上一放,意味深長的看着她:“這些夠嗎?”
季筱有些奇怪,她打眼一看,裡面竟然滿滿當當的全是衣服,衣服上的牌子還沒來得及剪掉,全部都是頂級的奢侈品牌,Prada,範思哲,Gucci,瓦倫迪諾...
季筱甚至在裡面還看到了內衣...
“你要幹什麼?”
“你的衣服。”
景墨弦眼神揶揄:“這些衣服夠你穿嗎?”
季筱沒有答話,全世界,大概只有景墨弦一個人,會把這些衣服像是垃圾一樣,裝在這樣廉價的編織袋裡面吧,莫名的,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她就像是在那個廉價編織袋裡面的高檔衣服,而在景墨弦眼中,她或許連那個編織袋都不如...
“我去洗澡了,正好試試這些衣服合不合身。”
季筱越過他,走進了浴室。
這幾日,景墨弦日日在這裡睡覺,從她開始逃跑開始,他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抱着她睡覺,一張牀,他們睡得楚河漢界,中間像是隔了一整個太平洋。
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彆扭。
夜晚總是比白天還要靜默一些,今天天氣晴了,太陽很好,雪融化了很多,化雪的時候總是比平時還要寒冷,晚上涼下來的時候,窗外的霜花也格外的重。
昏黃的燈光照在窗戶上面,霜花折射出五彩繽紛的顏色,十分漂亮。
季筱忽然沒有了睡意。
景墨弦也沒有睡,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不是睡着時候那樣的綿長平穩。
她心中一動,低聲開口:“你知道,我的血型是特殊的吧?”
季筱雖然知道,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是,他調查過了纔會找上自己,可是,她還是想爲他開脫,想爲肚子裡的孩子找一個慰藉,它的父親其實沒那麼冷血。
“嗯。”
景墨弦低沉的應了一聲。
他聲音不大,在這樣靜寂的夜晚聽起來卻格外的清晰,季筱突兀的坐了起來,她的表情被黑夜完全遮住,夜色掩藏盡了她臉上的憤怒。
“既然你明明知道我血型特殊,爲什麼還要用我孩子的命去救景墨芯?景墨芯的病就算是有了臍帶血,治癒率也僅僅只有百分之五,你憑什麼拿我的孩子的性命做賭注?”
她大聲質問着他。
聲音大的甚至都能在這個略顯着空蕩的屋子裡聽到回聲。
景墨弦沒有起身,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靜的開口:“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爲了墨芯,我也要百分之百的嘗試。”
一句話,像一盆冷水一樣,從季筱的頭頂澆到了腳心。
她在景墨弦的眼中,不過就是救景墨芯的一個載體,也許在他眼中,自己根本就是沒有生命的,她是物質,承載着也許可以救景墨芯的物質,包括孩子,他親生的孩子...
夜,黑的更加純粹,房間裡,不多時就響起了景墨弦綿長平穩的呼吸聲,他睡着了,季筱擁着被子,一夜未眠。
天矇矇亮的時候,季筱迷迷濛濛的睡了一覺,等她醒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昨天的暖氣開的格外的足,醒來之後,她身上居然頗有些黏膩之感。
季筱拿好了換洗的衣服,走進了浴室。
她需要好好的衝一個澡,也思考一下接下來要面對的路。
浴室的地面很滑,季筱伸手去拿浴巾的時候,一個沒站穩,重重的跌了下去。
小肚子一陣鈍痛,一小股暖流從她的身體裡傾瀉而出,季筱慌張的看着從自己身下汩汩流出的鮮紅的血液,敲門:“有沒有人?外面有沒有人?”
柳園本身就很清淨,從她住進來之後,更是沒有了人氣,季筱很快就意識到她這樣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她掙扎着爲自己穿上了衣服,想要站起來,小肚子卻傳來了一陣一陣的劇痛。
季筱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拿起了浴室裡放着的沐浴露,用盡全身力氣的向浴室的門砸過去。
這麼大的聲音,終於驚動了景家的下人。
一直負責給她送飯的王媽聽到了聲響,開門進來,她看到浴室裡的季筱的時候,驚呆了,慌張的給景墨弦打電話:“喂,二少爺,季小姐出事了,她出血了...”
很快,季筱被送進了醫院,一片藍白的光影之中,她好像看到景墨弦眉頭緊皺,他的手緊緊的抓着她的,她想要掙脫開卻發現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準有事,知道嗎?你不準有事!”
季筱被送進了急救室,景墨弦在外面等着,他冷着臉,全身的氣息比這肅殺的冬天還要冷上幾分,看着跟着自己過來的下屬,他沉聲問:“有誰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麼?”
“季,季小姐她洗澡,在,在浴室面,好像,好像在浴室裡面摔倒了。”
王媽哆哆嗦嗦的站在一邊,身體輕微的抖,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景墨弦冷冷的看着他們:“如果季筱有什麼事情,我要你們好看。”
他聲音冷的像是永遠漫長的冬季,周圍的人都沉默下來,等待着醫生對季筱的終審判決。
不一會兒,醫生眉頭緊皺的拿着單子出來,問道:“你們誰是季筱的家屬?”
“我。”
景墨弦走上前去:“她怎麼樣?沒事吧?”
醫生臉色凝重:“她失血過多,肚子裡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這個是流產同意書,你籤一下吧。”
此刻,流產兩個字,格外的刺耳。
景墨弦撕掉了醫生拿着的那張單子,他一字一頓:“孩子,大人,我都要,你聽懂了麼?”
像這樣的事情,他們當醫生的早就已經司空見慣。
醫生嘆了口氣,只能安慰他:“我們一定會盡力。”
打開的門又關緊了。
景墨弦站在牆邊,眼睛緊緊的盯着那扇門,雙手握成了拳,孩子,孩子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不過一刻鐘,醫生又拿着單子出來,他神色更加凝重,直接讓景墨弦心中的祈盼化成了泡影。
“病人持續流血,孩子保不住了,這是同意書,麻煩你籤一下。”
一根筆,像是有千斤重,上面懸着的,不光是季筱的命,更是景墨芯的命。
一瞬間,像是有萬千只螞蟻在他心中啃咬,景墨弦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最後,他在那張單子上,簽下了景墨弦三個字。
醫生拿着單子,很快就進去了。
景墨弦看着那扇關上的門,忽然覺得不可抑制的心痛,他甚至要靠在牆上才能勉強的扛過那一陣腐心蝕骨的痛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季筱被推了出來,她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還沒有經過塗鴉的白紙,嘴脣上沒有任何血色。
醫生跟景墨弦說着她的情況:“大人總算是保住了。”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傳遍了景家人的耳朵,景老爺子十分高興,這個孩子沒有了,季筱也再也沒有了一定要嫁入景家的理由。
外婆的臉卻拉了下來,一向都很開心的老人,忽然將手中的東西都放在了一邊,嘆了口氣。
骨科就比婦產科上一層,這麼近的距離,季筱在住院期間,除了景墨弦,景家的人一個都沒有來過。
季筱扯出一抹蒼涼的笑容,就在不久之前,外婆還在噓寒問暖,甚至親密的稱呼自己爲外孫媳婦,現在,孩子沒了,她無數次的看到那個老人從自己的病牀前經過,到了樓上,她卻一眼都沒有進來看過。
這樣
也好,斷了她心中對景家僅存的那點溫情,也跟景墨弦來一次徹底的了斷。
她躺在病牀上的時候,景墨弦一直都很沉默,季筱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聲音平靜:“現在,孩子沒了,你可以放我走了麼?”
“不放。”
他篤定的丟出了兩個字。
季筱有些意外:“是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了麼?”
“也許吧。”
她可以出院之後,景墨弦將她帶回了柳園,他吩咐王媽要無時無刻的在季筱身邊照顧。地板全部都換成了防滑的,拖鞋也都換了,她在浴室裡面狼狽的樣子,彷彿都已經隨着房子的改裝離她很遠。
流產比坐月子更加需要人照顧也更加需要注意環境。
季筱披着一塊薄毛毯坐在落地窗前,今年的冬天,雪似乎已經下到了尾聲,窗外,甚至有幾聲小鳥啁啾,春天已經不遠了。
她想要打開窗子,聞一聞外面清冽的味道,卻在手觸及到門框的時候,被另外一雙手摁住了,那雙手指骨分明,修長如玉,是景墨弦的。
“坐小月子不能受寒你不知道麼?你想幹什麼?”
季筱忽然想笑,她冷笑着看着他:“原來景總不僅對孕婦有研究,對流產也這麼精通。”
景墨弦不再出聲,吩咐就在一旁的王媽:“以後這個房間的窗戶從外面鎖死,不準打開。”
“是。”
孩子在,他要限制她的自由,現在孩子沒了,他憑什麼還要限制她的自由?
“景墨弦,孩子已經沒有了,你爲什麼還要限制我的自由?”
她有些憤怒,身體卻因爲流產虛弱的很,軟軟的就要倒下去。
景墨弦眼神中閃過一絲一閃而過的心疼,季筱沒有看見,景墨弦也沒有發覺,他看着她,終究鬆口:“你養好了身體,隨時可以離開。”
“我現在就很好。”
“還嘴硬,你分明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景墨弦將她抱到了牀上,他雙手撐着,將她禁錮在一個很小的範圍裡,“你什麼時候可以學着軟弱一點?”
季筱一愣,軟弱一點?這個詞真的是久違了。
從她變成罪人的孩子開始,她就不知道軟弱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了。
“你可以離我遠一點麼?”
現在,他這樣靠近自己,只會讓她覺得噁心。
“怎麼?”
“噁心。”
季筱不想跟他多說。
景墨弦長這麼大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說過他,他鬆開了對季筱的桎梏,冷冷的扔下了一句:“也許,我應該讓許小姐過來陪陪你。”
景墨弦走後,季筱聲音疲憊:“王媽,你也出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哎,季小姐我就在門口,有什麼事,您就招呼我一聲。”
許隨心是下午到的,她坐在景墨弦的車子裡面,比之前,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有錢人都不好惹,她默默的在心裡告訴自己,在景墨弦的車子裡也是規規矩矩的。
“許小姐,季筱最近心情不好,你就在這裡陪着她,咖啡館的生意,我會叫人去打理。”
“嗯,沒問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景總,你放心。”
她言不由衷的說着,幫着季筱逃走,她就被景墨弦的保鏢看到了現在,現在,景墨弦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可說不準,還是少說話爲妙。
走到樓下的時候,景墨弦站定了,看着許隨心:“許小姐,她就在上面,你上去吧,她現在暫時不想看到我。”
“嗯,那我上去了啊。”
許隨心端出一張笑臉,像是逃跑一樣,逃了上去,王媽正站在門口,許隨心有些奇怪的問:“怎麼了?筱筱也不想看到你?”
王媽一時反應不過來筱筱是誰,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許隨心說的是季筱。
“季小姐說不要人打擾她。”
許隨心點了點頭,果然,懷孕的女人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樣,她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看着在牀上躺着的季筱,輕手輕腳的過去,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季筱閉着眼睛,眉頭微皺:“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我麼?出去。”
“果然,懷孕的女人脾氣可真大呀,我纔剛來就趕我了。”
許隨心跟她開着玩笑。
季筱募得睜開了眼睛,她幾乎帶着一絲驚喜的出聲:“隨心?”
許隨心坐在了她的牀邊:“是啦是啦,你這些日子都幹什麼啊,連手機都打不通。”
“呵呵,一言難盡,大約相當於坐牢吧,現在,孩子沒了,我出獄的日子也終於要到了。”
她嘴角帶着一抹悽慘的笑意,無盡的淒涼。
許隨心從牀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說啥?孩子沒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的?是景墨弦改主意了,還是你不要了?”
季筱拉下了她,聲音平靜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許隨心看着臉色蒼白的季筱,忽然有些心疼的說:“很疼吧?”
“什麼很疼?”
“孩子從你身上離開很疼吧?筱筱。”
許隨心心疼的看着她。從她結婚開始,季筱的生活似乎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更是朝着一個他們都不可預知的方向而去了。
季筱有些疲倦的靠在了許隨心的肩膀上:“等我身體好一些,我就離開這裡,你一個人在這裡,千萬保重。”
許隨心摸着她的頭髮:“你一個人,要去哪裡啊?”
“哪裡都可以,除了京州。”
這座城市留給了她太多的傷痛,除了逃離,她想不出來任何可以遺忘傷痛的方法。
許隨心有些心疼的拍着她的肩膀:“傷好了,記得回來看看我。”
她說着,將一旁的被子拉過來,蓋到了季筱的身上:“都流產了,還這麼不注意,我媽說了,流產對女人的傷害最嚴重了,你也不知道照顧一下自己..”
許隨心嘮嘮叨叨的,像極了一個老媽子。
季筱抱緊了她,她在這個城市獨自打拼,就算後來嫁了人也從未曾感受過任何家庭的溫馨,現在想想,許隨心或許纔是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個人。
有她陪着,季筱的心情明顯的好了很多,景墨弦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很多事情她也都是從許隨心口中聽到的。
比如,景氏塌方的事情因爲景氏遲遲不表態,事態越來越大,比如,景墨芯的病情加重,整個景宅都籠罩在了一片陰影之中,再比如,許隨心在這裡還認識了景墨璃...
一個早晨,許隨心先醒了,好多天沒有從屋子裡出去,她都快要瘋了,很難想象,季筱居然在這裡被關了這麼久!
從柳園出去,是一個亭臺,連接着景家另一處園子,打眼看過去倒是幽靜的很,她有些好奇的走了進去,裡面似乎格外冷了一些,園子裡的積雪都沒融化,許隨心剛想從這裡出去,迎頭卻碰上了一個人的胸膛,鼻子一陣吃痛,她幾乎張口就罵:“你沒長眼啊?這麼大一個大活人沒看着啊?你往上...”
接下來的話,許隨心下意識的就嚥進了肚子裡,她朝上看過去,看到了一張表情變化莫測的臉,他眼神幽黑的看着許隨心,似乎正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許隨心閉了閉眼睛,懊惱的只想打自己一個巴掌,這裡可是景宅,不是她可以隨便的撒潑打滾的咖啡館。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心中默唸,你沒有看見我,你沒有看見我...
小聲的說:“借過...”
她想從旁邊的縫隙裡出去,纔剛挪動了一下,那個人便也跟着挪一下,她往右他也跟着往右...
許隨心擡起頭,有些心虛卻強裝着有理“你,你想幹什麼啊?”
景墨璃嘴角微微勾起,笑着開口:“我不想幹什麼,我只是想知道,是誰這麼有閒情逸致,這麼一大早就闖進了我住的地方。”
“那個,我,我迷路了,現在我就走,我不打擾了,不打擾了。”
景墨璃拉住了就要往外跑的許隨心:“等等,你是季筱的朋友吧?”
他眼神微眯,異樣的光彩從他的眼睛裡流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