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猜的沒錯,當年我拿到的寶物,確實是蜃珠……”
江林的殘魂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陸雲滄的問題。
“你的蜃珠是從哪裡來的?”
瓏江雪急聲問道。
“是從我一位好友那裡借來的……”
說到這兒,江林長嘆一聲:“說起來也是愧對我那位好友。”
“你的好友叫什麼?”
瓏江雪卻不肯就此放過這個問題,急切的態度叫陸雲滄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我的好友名叫瓏千軍。”
江林一說完,瓏江雪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旋即對陸雲滄說道:“原來構建這處大陣的蜃珠,是我大哥的……”
“是你大哥的?”
陸雲滄聽到這兒也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來,他可還記得,胡悅當初說過談秋容已經把那個至寶融合進血脈中了,那麼說來,豈不是談秋容把龍族所屬的蜃珠據爲了己有?
“你爲何露出這種表情?有什麼不妥嗎?”
瓏江雪不明所以地看着陸雲滄問道。
“這,若是你大哥的蜃珠已經被別人融合,這要緊嗎?”
瓏江雪聽到陸雲滄說的話愣了一愣,在瞥了江林一眼之後搖搖頭:“蜃珠本就不是龍族自身產出,就算是離體許久或是被別人融合,對我大哥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看着瓏江雪言猶未盡的模樣,陸雲滄知道她一定是顧慮江林在場,有些話沒有說完,於是立刻開口提議。
“好了,總之在這裡糾結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還是先上島再說吧。”
陸雲滄悄悄握住瓏江雪的手掌,微微用力捏了捏,示意瓏江雪先不要再說,瓏江雪會意地回握了一下。
“前輩,實不相瞞,晚輩現在就喚出前輩,是因爲還有一件要緊事要拜託與您。”
“哦?是跟秋容有關的事情嗎?”
江林疑惑道:“如今我這副樣子,也不知能不能幫到你。”
“晚輩聽聞談秋容前輩手中,有一枚紫心靈芝。”
陸雲滄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向江林說明情況:“晚輩的一名師叔現在急需紫心靈芝幫忙吊命,所以等下前輩見到談秋容前輩後,晚輩希望前輩能幫忙美言幾句,晚輩不需要成熟的紫心靈芝,只要靈芝的孢子即可。”
“原來是這件事,沒有問題,等我見到秋容後自會與她提及,你不必擔心。”
“那晚輩就先謝過前輩了!”
陸雲滄對着江林鄭重行了一禮,隨即說道:“這裡死氣極重,會對魂體造成侵擾,前輩還是先回惜靈玉之中,等見到談秋容前輩後,我再喚你出來。”
“好,就依你所言。”
江林對陸雲滄的安排並無異議,轉身回了惜靈玉之中。
“阿姐說大哥很早以前就去了妖海修煉,連她都沒能順利與他相見,這麼多年來不知他過得怎樣,沒想到最先聽到跟大哥有關的消息,竟然是來自於你這裡……”
瓏江雪等江林進入惜靈玉之後,才又開口。
“按照我對大哥的理解,他對人類修士一直抱有偏見,是不會將蜃珠輕易出借給人類的,我,我擔心他會不會遭人暗算……”
“因爲蜃珠自我們繼承之後,一般都是融於自身血脈身體之中,如非遇到必要狀況,輕易不得取出
,更不要說大方的借與他人,還被別人用血契烙印融合,雲滄,我好擔心大哥的安危……”
“不要擔心,雖然我對你大哥沒什麼印象,但是既然出身龍族,實力必定不弱,不可能那麼容易便遭人暗算的。”
陸雲滄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確實對瓏千軍沒什麼印象,也不知是上一世就沒跟他打過交道,還是沒有想起與他相關的那部分記憶,不過看到瓏江雪那擔憂的神情,陸雲滄也只能盡心安慰。
“說不定等下見到癡劍前輩,一切謎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青隴島並不算大,因此癡心崖並不難找,只是雖然瓏江雪可以用自己的蜃珠來抵消一部分幻陣的作用,卻不可能叫幻陣整個消失,只能讓兩人身邊一定範圍之內的幻陣暫時失效,故而自兩人一上岸開始,眼前便不斷交錯顯現着兩幅極端景象。
未上岸前遠遠看來時,這青隴島上端的是一副樹木蔥蘢繁花盛放的人間仙境模樣,可隨着瓏江雪的腳步踏過,在兩人身週一丈以內範圍裡,景象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沒有鬱鬱蔥蔥的樹木,也沒有星星點點的野花,一丈之外還是碧海藍天,可就在他們所處的這一丈方圓內,頭頂的天空卻是暗沉沉帶着血色,零散分佈的礁石與腳下所踩的砂礫也都與天空一般,透着不祥的暗紅色,到處都散落着破碎不堪的人類遺骸,被劈裂的頭蓋骨跟斬成好幾截的腿骨自砂礫中露出大半截灰白的骨質,可以看到上面已經腐爛風化得十分嚴重,同時隨着幻境效果的暫時消退,方纔還聞不到的濃重血腥氣撲鼻而來,嗆得人直髮暈。
一瞬間陸雲滄甚至懷疑,腳下這些砂礫是不是也被血浸透,所以才變成這種色澤的。
“諸邪辟易,百毒不侵,聖血開天光!”
最先無法忍受的是瓏江雪,只見她咬破指尖逼出一絲精血,隨着口中咒語揮灑出去,包含着聖潔氣息的白龍聖血一出,撲鼻的血腥氣登時消弭一空,就連兩人頭頂上暗沉的天色都亮了幾分。
“這些人死時怨氣太強,普通血色早該隨着時間消弭淡化纔是,這裡的卻久久圍繞不去……”
瓏江雪蹙着眉心避開腳下屍骨一路前行,每前進一段距離就要再逼出一絲精血來淨化周圍的死氣怨念。
陸雲滄見瓏江雪一臉不適,想到她纔剛剛從大陣中出來,本就氣血耗損,現在又要這般運作,不由得有些心疼,突然想起在天地城中時,木易青贈與自己的那顆菩提子也有淨化的功效,便立即取出來塞到瓏江雪手中。
“嗯,菩提子?”
瓏江雪走得好好的,突然被陸雲滄在手裡塞了個東西,拿起來一看,嘴角立刻彎了起來。
“我只是本能的厭惡這些東西,好歹我也是生爲聖血之軀,這些邪靈死氣還奈何不了我的。”
瓏江雪對着陸雲滄笑了笑。
“聊勝於無。”
陸雲滄血劍上手小心警戒着四周,這座島死氣這般重,竟然沒有一個死靈,不由顯得分外蹊蹺。
“反正我有劍意護體,這些死氣對我也沒有任何影響。”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兩人終於看到一處懸崖突兀聳立,崖壁上鐫刻着一行大字:一生只爲一人癡。
癡心崖,就在眼前。
一叢叢色澤各異的鮮花競相綻放,引來數不清的彩蝶翩飛,花叢深處
,一座小巧玲瓏、飛檐流角的涼亭坐落其中,透過掛在亭上的薄紗,依稀可以見到涼亭中有兩道身影正依偎在一起。
“嗯,那裡有人?”
瓏江雪率先看到涼亭裡的人影,當即運起靈力,以內含蜃珠的左眼看過去,想不到僅僅看了一眼,臉色就倏地白了幾分。
“看到了什麼?”
陸雲滄見瓏江雪神色不對,連忙問道。
“那個女人瘋了。”
瓏江雪眉心緊蹙:“她身邊那個男人,是一具屍體……”
“她一定就是談秋容,那具屍體,必然就是江林前輩的遺體了……”
陸雲滄聽到瓏江雪的描述,心中一嘆,情癡情癡,能以癡字入劍之人,是要對情之一字有多麼執着,生要在一起,死也不肯分離,而那江林死後這麼久,屍身仍能保持完整不腐爛,想來正是紫心靈芝起的功效。
“早先聽我三師叔說過,癡劍談秋容在夫君死後性情大變,殘忍暴戾喜怒無常,等下我喚出江林前輩來與她交涉,你我不要隨意開口,免得觸怒到她。”
“我知道的,對了,還有一事。”
瓏江雪突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既然這個談秋容體內有我大哥的蜃珠,兩顆蜃珠之間會互相影響,我越靠近她,身邊所能融合的幻陣範圍就越小,你要記牢這一點。”
“蜃貝所組建的幻陣,絕不是能輕易挑戰的東西,我們剛進入大陣時只是進入了問心境而不曾遭遇其他危險,恐怕也是因爲我體內也有蜃珠的關係。”
“以防萬一,等下不要離開我身週三尺。”
緊隨着瓏江雪一起進入癡心崖,一路走來,兩人身邊能看到真實場景的範圍果然在不斷縮小。
與之前的遍地屍骸不同,癡心崖下這裡,雖然也是暗紅砂礫遍地,卻看不到任何屍骨存在,想來是都被談秋容給丟了出去。
涼亭位於刻字的正下方,兩人走到距離它不足百米時,對涼亭內的兩個人已是看得一清二楚。
談秋容此時正依偎在一名男子懷中,闔着雙目彷彿正在午後小憩,只見她身穿藕荷色雲雁紋對襟薄衫,逶迤拖地的紗裙上繡着秋蘭,丁香色的宮絛掛在臂間,一頭柔順的雲絲綰成風流別致的參鸞髻,膚如凝脂的皓腕上戴着一個瑪瑙鐲子,攢花結長穗自錦緞腰封上垂下,上面還掛着一個青底海棠金絲紋香袋,淡色的紗裙下,一雙鑲着珍珠的軟緞鞋若隱若現露出一點鞋尖。
癡劍談秋容,確實擔得起“美人”這兩個字,不同於瓏江雪與典秋黎那種天生自帶的雍容姿態,也不同於江璐雙錢鑫兒靈動秀美嬌俏可人,更不似懷天女與朱影心奴那種風流嫵媚,談秋容整個人彷彿一朵靜靜開於月下的青蓮,精緻婉約中帶着一點哀憐自傷的神情。
而被她所依偎的,正是江林的屍身,觀其外貌江林一般無二,只是相較於魂體看起來滄桑了幾分,耳畔垂下的兩縷髮絲也變成了銀白色,被紫心靈芝靜止了時間的屍體沒有任何腐敗跡象,雙目閉攏看起來也只是睡着了那般。
就在陸雲滄猶豫是先放出江林殘魂,還是先喚醒談秋容的時候,原本閉目休息的談秋容忽然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在看到眼前站立的陸雲滄與瓏江雪時,瞬時染上一絲瘋狂而凜冽的殺意,同時朱脣一啓。
“擅闖癡心崖,你們,都該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