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丹谷,歸塵峰。
這座屬於西陵雁的孤峰,在他叛逃到鬼族之後,就徹底成了紫丹谷的禁地,往日裡這邊就少有人來往,現在更是人跡罕至。
這一點,倒是方便了仍舊潛伏在此地的繪鏡等人。
“軍師,難道在西陵雁佈置好傳送陣之前,我們就要一直乾等在這裡?”
燭明軒坐在山洞深處一塊青石上,他那柄火紅色的長刀正隨意地插在青石旁的地面上。
“我還以爲做了先頭部隊就有架可大,沒想到來到這邊還是要蹲窩裡等。”
“皇子稍安勿躁。”
聽着燭明軒的抱怨,繪鏡笑了笑:“如今崑崙上下到處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種緊張的情緒一旦持續久了,便會滋生出許多事端,從而消耗崑崙自己這邊的實力,我們出現得越晚,戰局將會對我們越有利。”
“我是不懂你們這些聰明人腦袋裡在想什麼了,父王臨終前給我留訊,叫我以後要聽你的教導,所以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好了。”
與在葉冰之面前的字字句句都謹慎思慮不同,在繪鏡面前的燭明軒顯然放鬆許多,說話做事也沒那麼多顧慮。
“皇子心中有事。”
看着做出一副百無聊賴姿態的燭明軒,繪鏡開口道:“可是黑白無常與鬼後之間的罅隙令你不安了?”
“鬼族現在倖存的族人,不及當年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我真的不希望在剩下的族人中,再有勾心鬥角之事。”
當着繪鏡的面,燭明軒說出了心裡話。
“現在黑白無常希望我能再登王位,可我心裡清楚,我沒有王者之才,對那個位子,我也沒什麼想法。”
“所以你纔多次在鬼後面前推拒她的話,是麼?”
繪鏡點了點頭:“皇子的顧慮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我對葉冰之此人的理解和黑白無常他們並不太一致。”
“哦?軍師又是如何認爲的呢?”
從前身在蠻荒道,不管是出於不敢,或者是出於不願,除非必要,他們都極少在談話間提及鬼後葉冰之,是以這還是燭明軒第一次聽繪鏡毫不避諱地談及葉冰之的事兒,不由得倍感好奇。
“葉冰之此人,確實有幾分私心,但她的這些私心,是在現任鬼王燭元明身上,而並非在鬼王這個位子上,當初未能及時救援鬼王一事,站在她的角度來考慮,也完全可以理解。”
繪鏡起身走到燭明軒面前,慢條斯理地說道:“她可以親自帶兵趕赴危機重重的戰局,卻不肯叫自己夫君在進階的關鍵時刻出岔子,雖然最終沒有救出吾王,可黑白無常嘴中常唸叨的延誤戰機一說,卻並不成立。”
“嗯,這個我知道。”
燭明軒低聲應道,他本來也不曾將自己父王的死歸咎到葉冰之身上過,因此聽了繪鏡的話也沒有覺得生氣。
“說完這個,剩下的便是對你跟燭昊空兩人了。”
繪鏡繼續分析:“燭昊空乃是她的親生兒子,但她對燭昊空從來不曾放縱過分毫,因爲年齡的差異,她未曾將你們二人放在一處教養,但我有留心觀察過,她在你跟燭昊空身上投
注的心血,確實可以說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一次私心,也是利用輪迴之法換取新生的那一次。”
“那次機會是我自動放棄,與嬸孃無關。”
燭明軒插了一句。
“是啊,是你自動放棄,但葉冰之何嘗不是猜到你會自動放棄才這般做的,若是她真心希望你去,當時的候選人,便不會出現燭昊空的名字。”
繪鏡轉了轉手中的硃紅鬼頭筆:“所以說對葉冰之來說,只要不會牽涉到燭昊空與燭元明,她便不會做得太過分,此次特意叫你來做先遣兵,想來是覺得只有你能壓服的了黑白無常二人。”
“軍師,你就該將這番話跟黑白無常他們二人講一遍,每次看到他們一副與嬸孃針鋒相對的模樣,我夾在中間,也是難做。”
燭明軒笑嘆了一聲:“正如軍師所言,嬸孃雖然有她的私心,但對我也沒有差到哪裡去,我之所以在她面前束手束腳,也是不想叫她想太多。”
“他們二人執拗得很,就連先王的話有時都聽不進去,又何況是我呢?”
繪鏡搖頭笑了笑。
“喲,軍師,在他人背後說閒話可是不好哦。”
陰森森的語調響起,伴隨着話音,兩道灰色煙霧自洞口飛入,轉瞬間化出一黑一白兩條身影,正是外出歸來的黑白無常。
“是你們來得太不是時候,再晚回來一會兒,豈不是就可以皆大歡喜了,況且,我說壞話的對象又不算是人,怎麼能叫‘在他人背後’呢?”
繪鏡雖然說自己說服不了黑白二人,但跟他們倆也十分熟悉了,彼此之間互相吐槽兩句,也是常有的事兒。
“你!”
見白無常成功地被繪鏡噎住,黑無常這才冷冰冰地開口道:“多少年了,你跟他之間的口舌之爭,我就沒見過你佔上風,你這又是何苦。”
“屢敗屢戰,白將軍當真叫人敬佩。”
不等白無常開口,繪鏡就笑着插嘴道。
“好了好了,我承認自己比不上你總可以了吧,兄長,說正事吧。”
白無常無奈攤手道。
“早說正事不就好了。”
繪鏡哈哈一笑:“你們跟蹤那個凌廣門弟子找尋生脈,可有什麼收穫?”
“我們按照你的吩咐跟蹤木易青前往了無盡樹海,結果還沒等找到生脈脈源,那廝就被一些樹藤纏住,莫名其妙地撤了出去,但生脈的位置已經確定。”
白無常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若不是你吩咐過不要貿然現身打草驚蛇,我早就將他一刀幹掉。”
“確認了生脈,那接下來就只剩下尋找脈源而後放置石心鬼種了。”
繪鏡乾脆沒接白無常的話茬,而是看向黑無常道:“對於他突然退卻的原因,你們可知道?”
“就是被樹藤突然纏住,而後他就面色大變地跑了出去。”
黑無常回想了一下後,面色變得有幾分古怪:“他退出之前,還嘀咕了一句‘莫非這是鬼族的手筆’,哈,真是膽小得可笑,若是他知道背後還跟着兩名真正的鬼族,不知道那時候的神情會變得多麼有趣。”
“哈哈哈
,皇子你聽到了嗎,這便是我要求暫時按兵不動的原因之一,若是此時我們儘早現身,他們心中反而沒有了疑慮,覺得只要專心對付我等就可以了,可我們遲遲不現身,他們不管遇到何種情況都會率先以爲使我們動的手腳,繼而以爲我們已經佈下天羅地網。”
就在燭明軒開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許久未曾有人來到過的歸塵峰,忽然傳來交談的聲音。
四名鬼族齊齊住了嘴,屏息凝神地聽起來。
外面的談話聲由遠及近,可以聽得出說話之人正邊說邊往歸塵峰這邊走。
“唉,李興老哥,你說我從前怎麼沒發現西陵雁這裡這麼鬼氣森森啊!”
一個聲音帶着幾分抱怨說道。
“要我說,這西陵雁本來人就透着幾分邪性,這次投靠鬼族,說不定根本就是回老窩去了。”
“趙老弟,這話可不敢亂說啊。”
那個被喊做李興老哥的人聽這趙姓弟子越說越不像話趕緊出聲制止:“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啊!”
“切,就爲了這個倒黴催的西陵雁,現在連咱們的鎮谷之寶龍骨墨麒麟都要拱手送給凌廣門那羣土匪,十八棵!整整十八棵啊!這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靈植,這代表着十八爐九轉回魂丹啊!”
趙姓弟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氣憤:“就因爲他跑去了鬼族,咱們就要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我實在是不甘心啊!”
“唉,不甘心的又豈止你一人,你以爲谷主就是心甘情願送出去的?可現在是形勢比人強,凌廣門雖然獅子大開口,可至少他答應了護咱們紫丹谷不受外界侵擾,就衝這一點,這十八棵龍骨墨麒麟就必須得送。”
李興長嘆一聲:“而且這龍骨墨麒麟,從前一直是西陵雁親手培植的,說句不中聽的話,現在西陵雁走了,誰知道這龍骨墨麒麟到了別人手裡還種不種的活,指不定就連能起死回生的九轉還魂丹,以後都要成絕響了……”
“李老哥你就是太悲觀了,想我紫丹谷上下多少子弟,皆是醉心於丹鼎神農之術,這龍骨墨麒麟雖然難以培植,但也不一定離了西陵雁就養不活,你們就是太過於迷信他,才導致現在這般結果。”
趙姓弟子言談間頗有幾分對西陵雁的不屑。
“嗨,這個晦氣的話題咱們不談也罷,等取到龍骨墨麒麟,分出十八棵交給凌廣門,剩下的便儘快移植到谷主殿後那片藥圃中去,等會兒移交的時候,你可要記好咱們對好的詞兒。”
李興似是不想多談跟西陵雁有關的話題,所以直接把話轉開了。
“記住了,龍骨墨麒麟一共就剩下二十棵,留下兩棵做種,其餘的都已經交出來了——不就是這麼幾句話嘛,我又怎麼會記不清楚。”
趙姓弟子說完又是一聲嘆息:“唉,一想到咱們平日裡捧在手裡怕曬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靈藥,竟然被凌廣門借出去給那些山野村夫們看大門,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誰能想到鬼族現在竟然連南崑崙的食人妖草也給弄過來……”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漸漸遠去,一直凝神從頭聽到尾的四名鬼族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