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昭眼睛不睜,緩緩說道:“急也無用,陛下讓推崇霸道的方無行入閣、重新賦予督監院監察百官之權,針對我儒家之意已然是昭然若揭,再鬧下去,只會讓陛下對我儒家厭惡之心愈重,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
言巉急道:“首輔大人您這是說的什麼糊塗話,難道竟真的打算善罷甘休?當初我等意欲讓陛下立儲,陛下還不是死活不肯,可結果呢?不還是妥協了?這次別看陛下貌似動真格的了,甚至鬧出了人命,但只要我等聯合百官繼續上書反對,乃至死諫,我就不信陛下能頂得住!”
楊文昭搖頭道:“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如今的陛下,恐怕再也不會對我們妥協。況且,當初陛下答應立儲,你以爲就是妥協嗎?緩兵之計罷了。”
言巉怒道:“真沒想到,陛下有朝一日竟會背棄承諾,過河拆橋,難道陛下竟忘了,當年他是靠誰才坐上這皇位的?”
鶴鬆齡一凜道:“這話萬萬不可再說。”
言巉哼道:“既已撕破臉,難道我等要坐以待斃不成!”
楊文昭淡淡道:“言巉啊,你還是改不掉急躁的毛病,雖然在陛下讓方無行入閣、以及重授督監院監察百官之權這兩件事上,我們決計難以扭轉陛下心意,但這大齊朝堂,到底是儒家做主,陛下未必就能稱心如意。”
鶴鬆齡點頭道:“首輔說的是,陛下恐怕早就對我們儒家不滿了,如今終於爆發出來,想必是已經有了打壓我們儒家、乃至將我們儒家驅逐出去的底氣,但我們儒家自進入大齊至今日,已然是枝葉繁茂,根深蒂固,陛下想要對付我們,無異於是自剜臟器!除非陛下能狠下心,置大齊基業於不顧,否則想要將我們儒家打壓乃至驅逐,根本就是絕無可能之事。”
言巉冷笑道:“可陛下明擺着是想要逐漸瓦解儒家的陣營,並蠶食我們儒家手中的權利,而且接下來恐怕就該往我們的身上潑髒水了,削弱儒家在大齊的影響力,照此下去,陛下未嘗不會得償所願,在不動搖大齊根基的前提下,將我們儒家打壓驅逐。”
“沒那麼容易啊。”楊文昭忽然長嘆一聲,說道:“君若不賢,則身邊必有佞臣,只要將陛下精挑細選出來的小卒子給收拾掉,陛下就會明白,對付儒家,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言巉一楞道:“掌門已有計較?”
“但凡心懷抱負之人,突然獲得能夠平步青雲的跳板,勢必會急不可耐,欲要一飛沖天,而在此期間,總會露出破綻,被抓住把柄。”楊文昭面無顏色道:“靜待時機吧,區區方無行,陛下以爲憑他就能顛覆儒家,癡心妄想罷了。”
鶴鬆齡顧慮道:“那陸沉呢?”
楊文昭淡然道:“且不必管他,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廢侯改變頗大,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如果他也甘於做陛下棋子,妄想與我儒家作對,督監院院長……哼,螻蟻罷了。”
……
對於方無行入閣、督監院重獲監察百官之權這兩件事,儒家終於議定,打算先蟄伏不動,靜觀其變。
而在此期間,陸沉在督監院,已然牽頭將二署丟失多年的買賣又給操辦了起來。
以往二署在督監院各署中,是權利最大的,哪怕是一署也要望塵莫及。
監察百官,所需鷹衛務必要多,因爲監察之列,可不僅僅侷限於京都官員,以下州府縣,大齊所有官員,都在督監院的監察範圍之內!
可現如今督監院不算潛伏於列國的鷹衛,在京都的鷹衛攏共也就不到三百人。
不過好在,督監院雖歷來爲文官掌權,但行的卻是兵農合一、世襲罔替的制度,畢竟需知在督監院如日中天時,鷹衛以數萬計,若是全由戶部發餉,對於大齊財政而言可謂是極大負擔,所以便賜予鷹衛土地,令其閒時種田,自給自足,待需要用到時,便立刻換上飛鷹服,爲國效力。
所以別看京都鷹衛也就不到三百人,但在編在冊的鷹衛,不算潛伏於列國的鷹衛,即便這些年來一裁再裁,亦有共計兩萬三千餘人,這些鷹衛遍佈在大齊各州府縣,種田務農,可只要派人喚醒,就會立刻投身於爲督監院效力的使命和義務當中。
所以陸沉在被文帝賦予監察百官之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到大齊各地喚醒所有在督監院檔案庫中登記在冊的鷹衛!
喚醒隸屬於督監院的鷹衛,只是督監院重獲監察百官之權走的第一步,而第二步,就是研究如何履行職責,讓陛下覺得沒有所託非人,卻又不會對儒家得罪過甚。
這日,陸沉將顧岫澤叫來,問道:“監察百官,權利驚人,但倘若濫用,或是不懂變通,只怕會成爲衆矢之的,重蹈黎院長執掌督監院時的覆轍,對此你有何看法?”
顧岫澤曾是一介狂生,說白了就像是個愣頭青,不計後果,橫衝直撞,但如今棱角被磨平了幾分,也懂得權衡利弊了。
“雖然陛下再度賦予督監院監察百官之權,但朝堂仍是由儒家做主,督監院現在還沒強大到能和儒家正面對抗的地步,依卑職看來,督監院應選擇暫避儒家,待實力壯大之後,才能秉公執法。”
顧岫澤緩緩說道。
陸沉嘆道:“可現實是,督監院現在就非得對儒家亮劍不可,你以爲陛下重新賦予督監院監察百官之權是爲何?我等若是畏首畏尾,不敢監察儒家,陛下定然會對督監院大失所望。”
顧岫澤道:“監察自然是要監察的,督監院既然有監察百官之權,大齊百官,便全都在監察之列。卑職想說的是,督監院暫時不要動儒家的上層人物,因爲這定然會引起儒家的強烈反彈。據說方無行方大人自入閣以來,在政事上便對儒家指手畫腳,百般掣肘,朝堂上更是時常與內閣其他幾位閣老針鋒相對,就讓小閣老和儒家正面相爭吧,大人萬不可成爲儒家的主要目標。”
陸沉哈哈笑道:“顧署尊啊,你可真是本官肚子裡的蛔蟲,咋就和本官想的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