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姓蕭的不簡單。
陸沉看人自襯還是頗準的,但也沒有草木皆兵,對楹聯這等事情,說句狂妄的話,他敢認第二,還沒人敢爭第一!
趙禪真那個楚國北七洲楹聯會會長,名頭雖然唬人,可其中是否摻雜水分,誰也不得而知,但蕭文然這北齊京都第一才子的稱號可是實打實的,別說是齊人,就算是別國才子,也略有耳聞。
縱使先前不知道的,在抵達京都後,有道是入鄉隨俗,也多少聽過這位乾雍城文壇的領軍人物,蕭文然之名,將他們的耳朵都快磨起繭子來了。
久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終於能一睹風采,見識他有何非同尋常之處,衆人皆是聚精會神,生怕會錯過接下來即將上演的好戲。
“那在下就先獻醜了。”蕭文然斟酌片刻,出對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說罷,唯恐衆人會錯楹聯本來之意,向下人討要紙筆,揮灑而書下來。
此對一出,衆人皆陷入沉思。
陸沉也覺頗爲棘手,盛名之下,果無虛輩,這蕭文然確實非同凡響。
此聯不可謂不難,按蕭文然所說,本以爲應是“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可眼下見他寫完,才知是片面了,若要作對,怕是得費些功夫。
誠王展眉笑道:“妙啊,蕭文然,你能想出此對,着實厲害!”
劉雍在偏側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那兩位月桑學宮的夫子亦是頷首,白眉深皺,苦苦思索。
一聯難倒滿堂之人,蕭文然淡然說道:“無下聯而不成對,此上聯是在下偶然所想,但卻始終想不出絕佳下聯。今日滿堂俊彥,人才濟濟,誰若能對得上來,在下欽佩不已。”
說是欽佩,可言外之意,卻是在宣戰!
不止是對陸沉,而是在場所有人!
欽佩不已的意思,完全可以解讀成你們儘管對,對出來算我輸!
能進入這場王府詩會的,又有幾個腦筋轉不過彎來?如何感受不出蕭文然目空一切的傲氣。
可感受到又能如何?
想要將他這份傲氣碾碎,就得先將這副上聯對出來。
可饒是衆人絞盡腦汁,也實在是想不出絕佳的下聯來。
氣氛短時間的陷入一片寂靜,寂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在皺眉思考。
而蕭文然則雙手負後,面色淡然若水,耐心等待。
許久之後,一位來自東晉的才子苦笑道:“蕭兄之才,我不及也。”
這位才子聲音一落,登時引起不小轟動。
因爲他來頭可不小,乃是東晉第一才子沈燁!
連這位東晉第一才子都自嘆弗如,難道當真無人能對得上了?
氣氛愈發的壓抑,誠王望向陸沉,道:“陸沉,連你也想不出來麼?”
先前見陸沉將那西楚趙禪真對的屁滾尿流,誠王委實對他刮目相看。
陸沉都快睡着了,聞聲連忙回過神來,笑呵呵道:“在下還等着在場諸位仁兄先對呢……”
說着故作訝異道:“難道當真無人對的出來?不會吧!”
衆人聞言俱是一愣。
這是什麼話,難道這上聯很好對不成?
聽陸沉似乎已經是胸有城府,蕭文然拱手道:“如此說來,陸兄是想出下聯來了,在下洗耳恭聽。”
陸沉輕咳一聲,卻沉吟起來。
衆人不由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對他想出的下聯充滿期待。
等吊足衆人的胃口,陸沉纔不緊不慢的道:“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說罷,也怕衆人會錯意,提筆寫了下來。
見王府下人將他寫的潦草之極的下聯展開,蕭文然不禁一震。
“好!”
誠王不禁脫口而出。
劉雍眼露精光。
那月桑學宮的二位夫子鬍子直往上瞧。
在坐所有才子盡皆拜服!
“好對!”
如果說先前將趙禪真對吐血,衆人對他只是另眼相看而已,那麼眼下見他對出此聯,卻是都不得不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真是絕對!
蕭文然出的上聯,是“海水朝(潮),朝朝朝(潮),朝朝(潮)朝落。”
而陸沉對的下聯,則是“浮雲(漲),長長長(漲),長長(漲)長消。”
對仗工整,可謂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望着那潦草書寫的下聯,蕭文然怔怔半晌,最終若有若無的嘆息一聲,向陸沉拱手作了一揖,黯然退了下去。
在楹聯這一方面,怕是今日無人能蓋過此人的風頭了。
衆人不禁皆在心中暗道。
“好好好,陸沉,你果然沒有讓本王失望。”誠王撫掌三聲,旋即環視衆人,問道:“還有人想要和他討教嗎?”
衆人無語。
蕭文然都歇菜了,這回是真不能再有一爭鋒芒的念頭了,否則只會自取其辱!
陸沉懶洋洋的抻了抻胳膊,站了半天,着實有些累。
“既然無人出對,那就在下出一對吧。”
他一直是作對,而未曾出對過,衆人一聽他要出對,脖子伸的更長了。
陸沉這回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提起狼毫,將上聯寫了下來。
待王府下人將他寫的上聯展開,衆人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寫着五個字——
煙鎖池塘柳。
千古絕對,豈是浪得虛名?
滿堂無聲。
如果說蕭文然出的“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只是難而已。
那麼陸沉的“煙鎖池塘柳”,簡直就是對無可對!
怎麼對?
區區五字,字字藏有五行,看似好對,實則難如登天,就算勉強對仗工整,怕也會雕琢太重,意境相差甚遠。
衆才子琢磨的直撓頭。
陸沉見狀暗暗一笑,前世的千古絕對,豈是那麼輕易就能讓你們想明白、對出來的。
“沒人對的出嗎?”陸沉明知故問,目光一瞥,覷向同樣苦苦思索的蕭文然,問道:“蕭兄呢?你想的如何?”
蕭文然硬着頭皮道:“在下對不出。”
陸沉嘆了一聲,隨即又提起筆,寫了一聯。
“寂寞寒窗空守寡……”
有人情不自禁的念道,頓時引起滿堂大笑。
誠王也笑了,說道:“陸沉,你這聯……”
本來想要打趣幾句,可越看越覺得此聯竟也是非同凡響,和那“煙鎖池塘柳”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貌似更爲難對!
衆人也都瞧出來了,愉快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
又一個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