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回到書房,果然,就見桌上的飯菜一點兒沒動,朝雲見陸雲逍仰面躺在裡間牀上,似是睡着了,也就沒敢說話,讓丫頭們悄悄把桌面收拾了,這裡正要出去,就聽牀上傳來聲音道:“讓暮雲下午也去杏林館看看,那些老傢伙未必肯這樣偃旗息鼓。”
“是。”朝雲答應了一聲,等了片刻,見陸雲逍再沒有吩咐,這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師父,那家人到了,這會兒就跪在杏林館大門外哭着呢,可是熱鬧,您不過去看看?”
千金堂中,秦朗一掃上午時分的沮喪恐慌,志得意滿來到唐逢春面前邀功,卻見師父臉上並沒有多少欣喜地神色,只是淡淡道:“別得意,去看着事情進展吧,別以爲這就能一錘定音了,那個晏子笙着實可惡,有他上午那一番話,如今形勢對咱們很是不利,這會兒要是還得意忘形,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秦朗縮縮脖子,連忙把臉上笑容收斂了,點頭道:“是,師父,徒兒知道了,徒兒這就去看着。”說完一溜煙跑出去。
唐逢春是充分意識到形勢不利於自己了,但周陵可沒有這個自覺性,眼見秦朗又跑了出來,他便扭頭嘿嘿笑道:“怎麼?你師父不肯出來看熱鬧?”
秦朗低眉順眼道:“師父說不出來了,讓我不許得意忘形,怕又被人翻盤,說上午明明也是大好的形勢。”
周陵撇撇嘴,搖頭道:“你師父就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你看看那邊跪着的白花花一片,我不信那杏林館還能怎麼翻盤,這杭州城的醫館,什麼時候見過這陣勢?說起來,還多虧了你,當日能想出這個主意。”
秦朗心想這缺德的點子明明是你想出來的,這會兒怎麼倒賴在我頭上?只是又不敢直說,只好垂頭笑道:“還是周先生高明,我不過是敲敲邊鼓罷了。”
周陵微微一笑,捋着鬍子悠然道:“我倒要看看,她們這一回還能怎麼化解?”
秦朗也覺着這是絕戶計,耳聽得那邊哭聲震天,他自己想着這陣勢要是在千金堂,恐怕還真應付不了,那屍體就擺在大門前啊,多瘮的慌。
這熱鬧同樣吸引了百姓們駐足,杏林館大門開着,門前跪了一片穿着孝衣的人,當中一人舉着牌子,上面是一個大大的“血”字:“冤。”
夏清語並不知道這個陣仗,此時杏林館中只有馮金山和晏子笙,兩人湊在一起,透着門口紗簾向外張望,眼中都要噴出火來。
晏子笙不是沒想過出去再來一篇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只是這些人根本不和他講理,他剛出去,就有幾個壯漢擡着屍體往他身上撲,這貨也是個封建迷信的,看見那死不瞑目的屍體,只嚇得“嗷”一聲叫,轉身就逃回了廳裡。
馮金山見他鎩羽而歸,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最後得出一個令人遺憾地結論:還是老老實實趴在這裡的好,反正有晏子笙上午那番話,孰是孰非大家都知道了,就由着這些混蛋鬧唄。
夏清語則是因爲昨晚沒睡好,所以中午眯了一小覺,醒來後正要去前邊,又被小白果子攔住了,她不由得無奈笑道:“又出了什麼事?那些人也未免太緊鑼密鼓了吧?這般鬧下去,豈不成了鬧劇?”因到底來到前邊,卻見方氏白蔻白薇等都縮在大廳裡,阿醜則是中午帶着陳家幾個女人去了工坊那邊,此時不在這裡。
來到廳裡向外一看,上午還告訴丫頭們要淡然的夏清語不由得就氣炸了肺。伸手挽了挽袖子便要衝出去,卻被兩個丫頭死命攔住,只聽白薇緊張道:“奶奶萬萬不可,那可是把屍體擺在門前,這不是鬧着玩兒的,萬一再詐屍了,怎麼辦啊。”
白蔻也恨恨道:“這家人好歹毒,又不是咱們治死的人,分明是來的時候兒就不行了,他們怎麼這樣胡攪蠻纏?”
馮金山在一旁哼哼道:“這還用問?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不然誰能想出這樣毒計?不怕遭報應嗎?”說完轉頭問孫長生道:“你說,這是不是對面的手段?”
孫長生點頭道:“沒錯,肯定就是對面的人指使的,不然再不會有這樣不懂事兒的人。昨日我和阿醜哥就說他們有古怪了,今天更能肯定,不然幾個鄉下人,就敢在杭州城裡這樣鬧騰?”
大家議論紛紛,卻都是不讓夏清語出去,只把夏清語急的,狠狠一甩手,把白薇甩了出去,然後她目光從屋裡衆人臉上掠過,一字字沉聲道:“一具屍體就嚇住你們了?這人不是咱們害死的,咱們怕什麼?心虛纔會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更何況,我已經和陸雲逍說好了,今年若是打海匪,要弄幾具屍體來給你們解剖,你們如今就這個模樣?那還想學什麼外科手術?趁早兒歇着吧。”
一番話說得大家作聲不得,好半晌,馮金山才吭哧吭哧道:“那個……東家,咱們也不是怕,只是……只是覺得您上午的話說的有道理,清者自清,且讓他們鬧去。不然咱們出去了,他們想個法子毀了屍體,只說咱們衝撞亡靈毀屍滅跡,那咱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夏清語冷聲道:“上午那些酸儒,不過是在這裡說些裹腳布般的長篇大論,可以不理會。但這會兒卻是醫鬧事件,如果不趁早掐滅了這萌芽,難道將來死一個病人,就由得他們把屍體堵在大門口示威嗎?如此行徑,我絕不容忍。”醫鬧是夏清語最痛恨的事件沒有之一,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都穿到古代來了,竟然也能看到古代版的醫鬧事件,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奶奶,就是絕不容忍,又能怎麼辦呢?”
白薇白蔻還要勸,忽聽江雲在一旁小聲道:“實在不成,還是請陸大人出面吧,陸大人要是不方便,晏公子您看看能不能回去請楊大人帶幾個兵丁過來,這些人都是鄉下的,最怕的就是官兒。”
晏子笙正要點頭,就聽夏清語沉聲道:“且讓我去會上這些人一會,那些酸儒門生衆多,我收拾不了,要靠晏公子出面,這麼幾個居心叵測的鄉下人難道我也收拾不下?難道這杏林館全都要靠別人罩着才能營業?笑話。”
她一面說,到底昂首挺胸走了出去。這裡白薇白蔻馮金山等雖仍有些膽怯,但也無奈只能跟上了。
到了大門外,只見夏清語神色嚴峻的站在那裡,而那些正哭嚎着的鄉下人大概也沒想到這女神醫真敢跑出來和他們對上,一時間不由得都愣住了,哭號聲也戛然而止。
夏清語不屑的看着這些人,指着其中兩個道:“聽哭聲真是肝腸寸斷,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啊,可是好歹你們也得讓眼淚配合配合吧,哭的這樣聲嘶力竭,不把臉哭花了,鼻涕哭出來幾泡,那像樣嗎?就算實在哭不出來,弄幾個辣椒在眼睛上抹一抹,也比現在乾嚎強不是?業務這麼不熟練,也敢來訛詐?你們真以爲我這杏林館是軟柿子?”
夏清語一上來就是先聲奪人。不少人聽了她的話,紛紛往那兩人臉上看去,只慌得那兩個連忙用袖子遮住了臉,垂下頭去不肯讓人看見。
醫鬧們的氣勢瞬間就被夏清語壓住。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愣了一下,這才站起身哭罵道:“喪盡天良啊,你治死了我公爹,如今還有臉說這種話,你……你還是人嗎?鄉親們,這女人醫術不精,分明是她治死了人,卻還來反咬一口,鄉親們要爲我們做主啊。”
若是沒有上午那一出,總愛頭腦發熱的老百姓們也許還真就會有忍不住要爲她做主的人。然而已經有了晏子笙那番話,此時聚在這裡的,倒大多數知道上午那件事的經過,所以人雖多,但一時間並沒有什麼議論聲,這女人想煽動百姓,很明顯是失敗了。
夏清語目光微微一掃,並沒有發現激進的人,倒是有幾個在人羣裡亂喊的,卻是不敢露面,想來就是千金堂花錢買的托兒,只是如今大家都剋制着,他們的作用也就有限的很了。
於是便放下心來,嘴角微微上翹,扯出一個冷笑,點着頭對那婦人道:“你倒是哭得淚流滿面,鼻涕一把淚一把,顯見得真是有些傷心。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下次要訛人,請幾個專業的來,鄉下應該也有專門爲人哭喪的吧?價錢又不貴,何苦找這樣不知隔了幾層的親戚過來呢?乾嚎着讓人看熱鬧嗎?”
“你……”
那婦人氣極,就要上前扯着夏清語理論,卻被孫長生和江雲馮金山攔住了去路。但夏清語很快伸出胳膊將幾人攔到後面,面色轉冷,對那婦人厲聲道:“你剛纔說要請鄉親們爲你做主。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既然說是我們杏林館治死了人,爲什麼不去官府告我們呢?把屍體擡在這裡,以爲就能嚇住我了?別做夢。你若是不心虛,我陪你把屍體擡到衙門裡去,咱們請仵作勘驗,看看你家這人到底是怎麼死的,好不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