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百姓們大氣也不敢出,陸雲逍身上的氣勢實在是太壓人了。此時見他就要離去,百姓們心裡歡呼雀躍,暗道終於可以好好議論一番了。誰料那歡喜表情還不等表現在臉上,便聽見一陣馬蹄聲響,接着一個大嗓門的聲音高叫道:“讓一讓讓一讓,不然撞死了活該。”
衆人扭頭望去,就見一輛馬車在大道上疾馳而來,這可是富貴大街,雖然晌午時分人不算多,但總還有些人是在路上行色匆匆的,驀然看見這輛馬車似是不要命的闖過來,不由都嚇得紛紛退避。
那輛馬車在杏林館前驀然停了下來,馬車伕神情淡漠,一點兒也沒有自己差點兒縱馬傷人的自覺。夏清語看的氣往上撞,不自禁就瞥了旁邊的陸雲逍一眼,就見他盯着那輛馬車,神情凝重肅然,卻並沒有上前說些什麼。
莫非這馬車還有什麼來歷?夏清語心中不自禁就畫了個魂兒,雖然一直叫陸雲逍渣男,但她心裡清楚,對方可不是那種謹小慎微害怕權貴的傢伙,再說了,在杭州城,又哪裡能找出比他更權貴的權貴?
沒有心思多想陸雲逍的反應,因爲那馬車廂裡已經鑽出了一個人,這人身材肥胖,一邊下馬車一邊不停拿袖子抹汗,嘴裡喃喃說着些什麼,看來是在咒罵這可惡的天氣。直到他下了馬車,來到夏清語面前,方纔住了嘴,那雙被胖臉擠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女人一眼,然後眼皮子一翻,傲然問道:“你就是人稱神醫娘子的夏娘子?”
“神醫娘子不敢當,我確實姓夏。”夏清語對這個胖子可沒什麼好感,下巴微微一揚,一點兒都沒掩飾自己的不屑和不滿。
那胖子愣了一下,接着方冷笑道:“有意思,敢在杭州城這麼對我說話的人,你還是第一個。難怪人家說你狂傲,果然不假。”
“狂傲?”夏清語一愣,她是瞧不起這個胖子不假,但那是因爲對方罔顧人命。看着就是個爲富不仁的,她怎麼可能會對這種人客氣?但是狂傲,她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賺了這麼個名頭在身。
“可不是狂傲呢。”胖子嘿嘿笑了兩聲:“連太醫院的周陵都敢不放在眼中的人,難道還當不起狂傲二字?”
周陵?夏清語明白了,一時間簡直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好:蒼天可鑑,周陵那件事裡,自己是受害者好嗎?真正狂傲的是陸雲逍吧?如果不是他王霸之氣側漏,就憑自己,還真收拾不下那個黑心的太醫。
一念及此,目光便不經意的又在陸雲逍身上掠過。卻見他似乎是抱定了看戲的心思,甚至還微微退後幾步,退到了人羣中。
這可不是陸雲逍的作派,一時間,夏清語心中更是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正思慮間。就聽面前胖子不耐煩道:“行了,咱們少說廢話,我這次來,是想請夏娘子和我走一趟的。”
胖子一邊說,就又用手中名貴的真絲帕子擦着臉上的汗,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冷哼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讓我家奶奶跟着你走一趟?”
胖子一愣,目光落到夏清語身後的白蔻白薇身上。忽然嘿嘿一笑,吞了口口水道:“倒是兩個水靈靈的小丫頭,可惜啊,大爺我今兒沒心思和你們鬥嘴。”說完又斜睨着夏清語,冷笑道:“怎麼?你不是大夫嗎?既是大夫,難道不上門看診?”
夏清語眉頭一挑。也冷笑道:“你不是說我狂傲嗎?若我就這麼跟你走了,怎麼顯得出我的狂傲來?”
那胖子沒想到夏清語竟會用自己評價她的話來堵自己,頓時大怒,面色接連變換了幾種顏色,最終卻終於還是忍下那口氣。冷哼道:“放心,診金少不了你的。若是你能治好我們家老爺子的病,江家不是給了你一千兩診金嗎?我可以給你兩千兩。”
圍觀的百姓早在胖子說出神醫娘子四字的時候,便忍不住炸窩了,此時聽到兩千兩,議論聲更是潮水般涌來。從這些話中,夏清語很難分辨出眼前這胖子的身份,不過有些被用得較多的詞例如“爲富不仁,老色鬼,橫行霸道”之類的她倒是聽清了,因越發肯定面前這胖子不是什麼好東西。
平生最恨的就是這種人,尤其對方之前還策馬鬧市罔顧人命,現在還跑來她面前目中無人,這樣的貨色,不狠狠抽兩巴掌都不解氣。於是夏清語便也昂起頭來,冷哼道:“你太小看人,我豈是肯爲銀錢折腰的?別說兩千兩,就是五千兩,一萬兩,我不想給你家人治病,那也由得我,你擡一座金山來也沒用。”
這話說出來,別人猶可,獨人羣中的陸雲逍和朝雲暮雲都忍不住低頭咳嗽了一聲,朝雲更是小聲對暮雲道:“奶奶好會吹大氣,還不爲銀錢折腰,不爲銀錢折腰,當日咱們爺來江南帶的銀子幾乎都被她颳了去呢。”
話音未落,就被陸雲逍狠狠瞪了一眼,兩人頓時不敢再說話。旁邊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也看了他們一眼,甄姨娘忍不住冷聲道:“呸!什麼大夫?就是這樣見死不救的?果然她性子一點兒沒變。”
陸雲逍沒言語,旁邊朝雲暮雲有心替夏清語打抱不平,但看了看主子面色,終於還是聰明的把這話給吞回肚子裡。而那邊夏清語在說完後,已經轉身往回走了,竟是二話不說就把那胖子給無視掉。
“你……你給我站住。”
胖子氣得渾身亂顫,因爲那一身肥肉,所以他顫抖起來就格外有視覺衝擊,見夏清語連腳步都沒停,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你……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胖子終於想起來,自己在這女人面前似乎忘了做自我介紹,但這能怪他嗎?他哪想到杭州城還有不認識他陳一兩的人?他這體型,這富貴至極的穿戴打扮,難道不該是杭州城獨一份兒,別無分號?
夏清語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頭認真看着他,嚴肅道:“誰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你……你知道?”
陳一兩陡地瞪大了眼睛,因爲太過驚訝的關係,那常年只有一條縫的兩隻小眼竟瞪出了幾分“二目圓睜”的風采。然後他揮舞着兩隻胖胳膊,不可一世的大叫道:“你知道我是誰,竟然還敢拒絕我?你……你竟然不肯去我府上給我們家老爺子治病?”
夏清語沉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是一個鬧市縱馬,罔顧人命,囂張跋扈,一點兒也不討人歡喜的傢伙。就從你這體型,便能知道你平時有多麼爲富不仁了。”
“太毒了,胖子何辜?竟然就因爲這陳一兩,被一起罵進去了。”人羣中的陸雲逍終於忍不住搖頭失笑,而他這一笑,朝雲暮雲心裡緊提着的那口氣總算是鬆了,但旁邊的甄姨娘和白芷琥珀的心卻不自禁就提了起來。
圍觀的人衆多,就像陳一兩所說,杭州城沒有不認識他的人,更沒有敢不聽話得罪陳家的人。然而今天,夏清語做了這頭一個。面對陳一兩的威逼利誘,她咬定牙關不肯鬆口:就是不給你家老爺子治病,怎麼着?有本事你綁我,綁了我我也不給你們治病,你咬我啊。
面對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女人,就是陳一兩也束手無策,最後,這個杭州城最有勢力最說一不二的胖子只能狼狽丟下幾句狠話,然後吭哧吭哧爬上了馬車。不過這一回,馬車卻沒有在富貴大街上疾馳,而是緩緩離去。
陸雲逍站在人羣中,目光送着那馬車離去,慢慢的,他緊擰着的眉頭鬆開,嘴角微微上翹,一直沉着的面孔上也帶了幾分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旁邊的百姓們也是從來沒聽說過這杭州城竟還有人敢讓陳家吃癟,此時親眼所見,不由得大呼過癮,一時間呼朋引伴,議論紛紛的離去,更有一些人當即就進了醫館:神醫娘子啊,從前不知道,竟沒把這家醫館放在眼中,現在還不趕緊去讓神醫娘子給瞧瞧,更待何時?什麼?你說我沒有病?有病沒病你說了算嗎?我就想讓神醫娘子給看看怎麼着?不行啊。
“爺,熱鬧也看完了,不如咱們回去吧。”
看着紛紛涌進醫館的人羣,甄姨娘心中妒恨的幾乎要發狂,卻也知道這可不是表現出不滿的時候兒,分明剛剛爺對這一幕並沒什麼不悅,甚至還笑了笑,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更何況,聯繫到今天陸雲逍的表現,她心裡此時當真是亂如麻,還要回去好好梳理下,哪裡肯在這裡看夏清語風光。
因想着陸雲逍心中終究還是厭惡痛恨那女人的,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把他勸回去再說,以後若是能想辦法讓丈夫少和夏清語來往,或許那女人也未必就能對自己構成威脅。因此甄姨娘纔會溫溫婉婉的說出這句話,甚至爲了勾起陸雲逍的聯繫,她的聲音都比平日裡還要乖巧軟糯。
卻不料陸雲逍只是望着杏林館的門口,淡淡道:“我還有事情要辦,讓暮雲送你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