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青藍抽出紙巾，遞給了杜青竹，輕聲說道，“媽，要不別講了吧。我們都知道了。蔚子，還是不要再聽了吧。”東方青藍擔心杜青竹再次陷入痛苦的回憶，便制止道。
“不，我必須要告訴小蔚事情的全部經過！”杜青竹擦着眼淚，繼續說道，“我爸的腿被打折了兩次，我媽心臟病特別嚴重，時不時就會心絞痛發作，每次發作後就剩下半條命。下下你們倆以後，我自己也丟了半條命，一直昏昏沉沉的。他們要把孩子抱走，我瘋了，把你們倆搶過來，抱在懷裡就不撒手。我跪在地上求他們，我說，我馬上去就秦陽，我們馬上結婚，不會連累他們。
“看我哭得可憐，我爸媽答應了，給我兩個月的期限，如果找到了，就一切好商量，如果找不到，還要把孩子送人。那時候，你們倆好乖呀，不哭不鬧，特別聽話，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我們白天在地窖裡，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出來。就這樣過了一個月。我坐完月子，便開始出去找秦陽。我按照他說的地址去找，結果人家就他早就搬走了。我都快急瘋了，可再急了沒有用，還是找不到秦陽！
“跟他們約定的日子到了。我又跪到了地上，懇求我爸我媽讓我一個人把孩子帶走，是生是死我一個人扛。他們沒有同意。因爲又着急又上火，我病倒了，高燒不退，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那天，校革委會的人又來到家裡，他們嚇壞了。當天晚上，你舅舅抱着你，你姥姥抱着姐姐，想把你們送出去。
“早晨，你姥姥抱着姐姐回來了。她心軟，怎麼也捨不得把你送出去。想一陣，哭一陣，又擔心我哭壞了身體，自作主張，把你抱回來，遛早兒的人看到後，你姥姥說，她上公廁時，在門口撿到一個女娃兒，看着挺喜歡，就撿了回來。可是，你舅舅帶着你卻失蹤了！”
屋子裡一陣寂靜，吳蔚的眼角，溢出兩滴清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姐呢？她跟你在美國嗎？”吳蔚擡起頭，問道。
看着掛着淚珠兒的兒子，杜青竹悲從中來，再次痛哭失聲。
“我姐在哪兒？她還活着嗎？”
“我媽回來以後，被父親責罵了一頓，說她想坑死全家。我抱着你姐姐，不停地哭，哭得幾次暈過去。父親才漸漸穩定了情緒。他們等着你舅舅，可是，你舅舅卻一去再也沒有回來。一週以後，你外婆心臟病突發，離開了我們。你外公很是自責，覺得你外婆的死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因爲他主張把孩子送走，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你外婆熟悉開我們一個月以後，你外公吃安眠藥自殺了。嗚嗚——嚶嚶——”
杜青竹在自揭傷疤，每提一件事情，就是蝕骨的疼痛。
“後來，我接着找秦陽，最後才從張蘭素那裡知道了他的下落。我去找他，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他正挽着別的女人的手，一起從廠裡走了出來！那時候，我幾乎瘋掉了。我恨，我恨他！可是，他和那個女人已經領了結婚證，一切已成定局，一切已無法挽回。一年之內，我失去了幾個最親的人，這樣的壓力，讓我徹底崩潰，我像行屍走肉一樣，帶着你姐走哪兒放哪兒，根本就照顧不了她了，我……精神失常了！”
東方青藍聽到這裡，瞪着大眼睛，目光裡全是不可思議，精神失常？眼前這個貴婦人，原來居然是個精神病患者？！
杜青竹低着頭，擤鼻涕抹眼淚，面前已經堆了一大零紙巾。
“我帶着小囡，哦，也就是你姐，四處找你，附近的人都知道，杜家出了個精神病。那個時候，我見到誰都叫兒子，只要是男人，也不管人家多大，都叫兒子！有好幾次，小囡都被我扔到半路上，最後被好心人送回家來。你小姨那時候也只有十幾歲。那個家裡，沒有男人，沒有主心骨！我是一個瘋子，帶着一個小女孩兒，你小姨的壓力，可想而知！
“就那樣過了三年。政策放開以後，我姨媽找到了你小姨，得知我的情況後，便想帶我出國去。我姨媽是個十分果斷的人，強硬地把小囡送到了秦陽那裡。小囡特別恨我，她不願意見我，更不願意跟我說話。她對我的敵視，讓我心如刀絞，可我沒辦法。那個時候，我也是個需要被照顧的人，我照顧不了她！”
“我想見見我姐！”吳蔚突然說道。
杜青竹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小蔚，不是媽不讓你見她，而是她的脾氣很古怪。她不願意見任何人，特別是與我有關的。她，已經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了！”
“那……我……秦陽呢？他在哪兒？”
“他已經死了。”杜青竹的聲音很冷，讓人有發抖的感覺。
吳蔚怔了一下，今天的信息太多了，他沒法消化，現在，他的胸口發堵，發悶，他想大喊大叫，他想拳打腳踢發泄一下，他還想醉上一場。
“說完了？”吳蔚問道。
杜青竹點點頭。吳蔚看了看兩個女人，摟過東方青藍，“寶貝兒，趕緊去休息吧，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杜青竹看兒子什麼態度也沒有，心裡難免有些着急，急火火地向東方青藍使眼色。
東方青藍也不管婆婆是不是在跟前，摟住吳蔚的脖子撒嬌道，“蔚子，你讓媽在這裡住下吧。我喜歡和媽在一起！你整天不在家，我一個人，有時候很害怕的！”
吳蔚並沒有看杜青竹，而是彎下腰抱起了這女的，徑直往臥室走了去。
杜青竹一時沒明白過來，這算怎麼回事？是讓住，還是不讓住啊？
東方青藍也沒明白過來，急着問吳蔚，吳蔚冷哼一聲，“趕緊睡覺！你不睡，我兒子還要睡呢！”說完便氣悶悶地背對她躺下了。
這女的捅了捅那結實的背，笑道，“想叫媽就叫一聲吧，不叫可別後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