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吳蔚讓厲向陽領着他，到各科室看了看。科室的工作人員一見大頭進來，都有禮貌地站了起來。
檔案局的辦公條件，真夠衰的！——這是吳蔚的第一印象。他居然在辦公室的角落裡，發現了一臺正在運行着的586！當時，他在心裡狂吼，天哪，這是什麼時代，居然還有人用586！
“厲主任，這臺電腦誰在用？”吳蔚回身問厲向陽。
厲向陽上前，拍了拍這臺電腦的大腦袋，說道，“基本上用不了了，有時候會用它打印一些文件，慢死了。”
“扔了它吧。進博物館的東西。”吳蔚淡淡地說道。
“可是……”
“讓你扔就扔吧！吳局長肯定會弄來更好的。”站在吳蔚身側的盧百秀說道。
厲向陽哼了一聲，把桌子挪開，七手八腳地把後面的線全都捋了下來。
吳蔚覺得特好笑，看來，這個檔案局還真不是鐵板一塊。別看單位小，看這意思，還挺複雜。
因爲離家比較遠，吳蔚就住在檔案局辦公樓後面的平房裡。一個人住，晚上有的是閒暇時間，倒也好，除了給家裡打打電話，平日裡那些跑前跑後的人們，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門前冷落鞍馬稀。”這話一點也不假。世態炎涼，原本如此，吳蔚倒也看得開。
王君成來過幾次，看到吳蔚，哪怕一句話不說，也難掩心頭的失落。自從他離開以後，王君成就成了閒人一個。
“君成，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報個研究生班上上吧。”大晚上，王君成跑到他的宿舍，看上去心情糟糕透頂。
“行啊。只要能跟吳書記經常見面，上就上。”
“那就趕緊複習一下吧，有入學考試呢。我報的可是燕北的在職班。”
“沒問題。不就是看書嗎，老本行。”吳蔚頭上沒了縣委書記的光環，王君成倒隨便起來。
“喲，你還挺自信。到時候可別我考上了，你考不上。你一個小年輕，不會連我這個半大老頭子都考不過吧？”吳蔚取笑道。
“吳書記你要是老頭子，那我也是老頭子了。”王君成痛快地把吳蔚的宿舍打掃乾淨，一屁股坐到他的對面，說道。
“你看，你一來，我這兒就變個樣兒！要不，溜點小酒？難得清閒下來，看看書，喝喝茶，再溜點小酒，這生活，好啊！”吳蔚笑道。
“我去買吃的！”王君成起身就往外走。
吳蔚搖頭直笑。他能夠看出王君成對他的信賴，這種感覺，還真是不錯。
兩人邊吃邊喝，邊喝邊聊，王君成突然問了一句，“吳書記，怎麼傳奇一直不來了？”
“怎麼？想她了？”吳蔚拿了一顆花生米，扔到嘴裡，問道。
“也不是啊，就是覺得一直沒她的消息，覺得挺奇怪的。她那麼喜歡你，怎麼會這麼長時間一點消息也沒來有呢？”
“誰說她喜歡我了？！這話可不能瞎說。”
“她自己說的。再說，我也看出來了。吳書記，今天我說句酒話，其實傳奇挺在乎你的。”
“行了！別說了。閉上你的嘴吧。”吳蔚有些生氣，這個王君成，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過，這丫的好像喝高了，舌頭有些發短。
沒有書記與秘書的關係，王君成倒少了一份矯情多了一份真情。吳蔚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可能因爲當官兒當慣了的原因，總是覺得這樣怪怪的。
王君成雖然酒喝的不少，但還沒有完全醉過去，兩瓶酒，倆人已經整進去一瓶多，也該到量了。
“好，好，我不說了。吳書記，怎麼說呢，一開始吧，我覺得你特嚴肅，現在……”
“喝多了，是吧？”吳蔚的臉往下一沉，說道。
現在，他不想聽別人對他的看法。特別是身邊曾經最親近的人。
“沒喝多。我心裡憋屈。吳書記，我心裡憋屈！”王君成握着酒瓶子，把頭快耷拉到地上了。
“憋屈個什麼勁兒？”吳蔚知他心裡難過，但王君成是個男人，他必須得把胸脯挺起來。
“我在積餘呆着不舒服！吳書記，你想想辦法，讓我跟你走吧。”
吳蔚一聽這話，不由暗自叫苦，心道，王君成啊王君成，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我現在就是個泥菩薩，自身還難保呢，我怎麼可能把你調到身邊，讓你跟着一起受氣呢？
想起自己當年從洛文海身邊離開的時候，心情不是和王君成一樣嗎？只不過，他比王君成更抗這種打擊，沒有像他一樣提出這樣的要求罷了。
那時候，他的身上打着洛文海的標籤；現在，王君成的身上打着他的標籤。王君成不如當年的他，當年洛文海走到了更高處，而他，是被貶到市檔案局的。
他不能答應王君成。這種落差，王君成必須得倒過來。時差好倒，落差難倒，再難，也得把這個落差倒過來，不然，會對以後造成莫大的影響。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過誰上來，王君成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因爲無論誰當積餘的縣委書記，他走的都是下行的道路。
人在官場，就像登山，上山容易，但要從山上下來，卻不如上山那般輕鬆，這就是“上山容易下山難”。
縣委書記秘書，雖然是個伺候人的虎，好歹也是衆星捧月，別人拿他當回事，習慣了，不自覺地，自己也拿自己當回事，心浮起來，嗓門大起來，做事順起來，猛然間縣委書記走了，縣委書記秘書當不成了，再也看不到某些人的笑臉，多了些陰陽怪氣，要想馬上轉變過來，還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
“唉！君成，你上班這麼多年了，官場上這些事你還不懂嗎？你在積餘好好再幹段時間吧，往後等有了機會，我會想着你的！”吳蔚扶着他的肩膀，說道。
“我一天也不想再在積餘呆下去。那些人，連眼神都不對勁兒，好像我欠每個人八百吊錢一樣！”王君成抱怨道。
吳蔚笑了，說道，“你看看你，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其實，什麼也沒有變，只不過是你的心態變了。明天，跟我一起去燕北看看吧，找個好導師，咱們一起用功一起使勁，爭取早早把研究生拿到手！”
“好！我一定努力爭取！吳書記，要是遇不到你，我恐怕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以前，一直不知道做大官與幹大事之間的關係，現在，終於明白了，幹大事的結果，就是當大官；而當大官的目的，確是應該幹大事。道理簡單，做起來難啊！”王君成苦笑道。
“別瞎想了！年輕輕的，還是把工作幹好，把本事練出來纔是真的！”吳蔚又倒了一杯酒，與王君成的杯子碰了一下，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