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傳送帶來的眩暈感依舊沒有消退,不過夏妮還能記起自己被扔進傳送前天上月亮的位置。現在她無需擡頭,蛇發就告訴她明月幾乎沒有移動,這說明傳送並沒有用去多少時間。
從帳篷裡衝出來,使用麻痹凝視,然後被扔進空間裂縫。雖然這個時間很短,但夏妮很確信自己看到了布魯姆菲爾德。在前線附近只有一支雷霆軍,而他的統領只有一個人。費奇和夏妮兩個人雖然一直待在凸山南側,雷霆軍的大營在西北側,但如果營地有什麼動靜是瞞不過他們的。
鷹眼冥想術配合科克塔爾之眼,不亞於狼的聽覺再加上對法術能量波動的敏銳感知,雷霆軍若是整軍備戰根本瞞不過去。如果雷霆軍沒有事先準備,他們怎麼可能離開營地展開進攻,又怎麼可能被精靈偵察到?從時間上說,國王軍不可能在雷霆軍還沒有出動的時候就知道他們在出動了……
夏妮感覺全身冰冷,很明顯一個陰謀正圍繞着國王軍。“不行,我必須追上去提醒伯爵!”
伯爵帶着他最信任的士兵已經離開營地,剩下留守的都是些在聯合王國比較邊緣小領主們。他們指望不上,倒不是因爲相對散漫的紀律,而是這些領主難以完全信任。夏妮環顧四周,周圍全都是陌生的面孔,難道要搶一匹戰馬追上去?
“哎呀,腦子真不太好用了!山姆、梅里、皮平!你們三個最好沒睡覺!”
梅里和皮平一直在養傷,山姆照顧他們,三個人朝夕相處已經成了非常好的朋友。當外面的營地開始備戰時,噪雜的聲音將三個人全都從睡夢中吵醒。他們已開始認爲營地遇到了突襲,所以穿着襯衣提着盾牌和長劍就衝了出來,鬧出了大笑話。隨後三個人商量了一下,認爲今天的事情不太尋常,還是小心爲妙。所以當夏妮找到這三個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將馬車都準備好了。
“夏妮夫人,戰馬都被伯爵大人帶走了,我們只有兩匹馱馬,所以只能用這輛四輪車。”梅里手裡抓着皮帽子,有些緊張的說道:“我們只是覺得這樣萬一打起來能幫得上忙,絕對不是準備逃跑……”
“準備逃跑?我以爲你剛纔說的是要去前線幫助搬運傷員,同時帶些戰利品回來。”皮平那雙瞪大的眼睛中滿是迷惑不解。
“你們兩個閉嘴!”夏妮跳上馬車,對山姆說道:“情況很緊急,用最快速度追上伯爵的隊伍,我要給他們示警。”
山姆點點頭,他抓着扶手迅速爬到車伕的位置,熟練拿起繮繩,然後一撥馬頭。皮平和梅里互相看了一眼,趕忙抓起堆放在一旁地上的武器盔甲扔上車,然後跑着追上來,互相拉拉扯扯着終於跌進貨車中。四輪馬車立刻開始加速,顛簸的路面讓整個貨廂不斷抖動,夏妮的胃又開始難受了。她用雙手緊緊抓住車廂的邊緣,努力不去看搖搖晃晃的大地。
烏雲爬上來,星光先被遮擋消失,明月也不堪其擾,只剩下天邊朦朧的影子。梅里用身子遮着風,皮平好不容易纔點燃了牛眼提燈。藉着提燈的光芒,山姆勉強能夠看到前面的路。雖然夏妮在催促,但山姆可不敢盲目行車,況且還要在追蹤伯爵軍隊的痕跡,速度也提不起來。
繞過一個低矮的丘陵,穿過一條架在河上的小橋,軍隊通行的痕跡指向東側的樹林。那是一片稀疏的樺樹林,國王軍大部分柴薪都是從這片樹林獲得的。山姆看了夏妮一眼,她臉上的神情依舊堅定而執着,所以他也只能將馬車行駛進這一片樹林之中。
周圍靜悄悄的,聽不到蟲鳴鳥叫,只有微風吹過樹葉的低語以及車輪碾過樹枝的噼啪聲。這裡格外顛簸,低矮的灌木、錯落的枯枝以及隱藏在落葉下的樹樁全都對行車造成的障礙。皮平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被搖晃的這麼厲害,五臟六腑恨不得都變成一團不分彼此的物質了。“山姆,你能不能好好駕車?小心別把……”
話音未落,只聽得“啪嚓”一聲,車子猛然墜地,左側的車輪如同脫繮的野狗一樣飛了出去,一頭撞在樹上,散架了。兩匹馬受到驚嚇,一邊發出嘶鳴,一邊猛地向前竄,拖着只剩下一側輪子的破車,一路摩擦、旋轉着向前走。山姆用力控制繮繩,但平時溫馴的兩匹馬如同失心瘋一樣,完全無視他的指令。無奈之下,他只能抽出短刀,砍斷了繩子。
馬跑掉了,幾個兔子一樣的縱躍後就消失在黑暗中。車子總算是停了下來,幾個人這才從驚嚇中慢慢恢復。藉着牛眼提燈的光,幾個人將皮外傷處理一下,然後從車廂裡撿起武器和盔甲。
“之前撞在樹樁上了,正好卡住了輪子,然後就把軸折斷了。”梅里在皮平的屁股上踢了一腳,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的胡亂說話,這下車也壞了,馬也跑了!我得好好收拾你一頓!”
“等回去再收拾吧。”夏妮嘆了口氣。由於出來的匆忙,他們只有一盞牛眼提燈,所以不可能分頭行動。“咱們只能寄希望於盡快找到伯爵。拿上東西,路上找點可以引燃的樹枝做成火把,可以讓伯爵儘快發現咱們。”
他們沿着地上的馬蹄印繼續前進,很快就來到一片灌木叢旁,足印在灌木叢中消失了。“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灌木沒有被馬踢倒?”夏妮一手舉着簡易樹枝火把,一手抽出長劍,刺向眼前的灌木叢。劍刃刺了進去,如同刺進了空氣,夏妮受傷一點感覺都沒有。很顯然,這些灌木是幻術。
“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山姆變得非常緊張,他舉起盾牌,靠近夏妮,將她護在身後。他藉着費奇的關係,在魔法學校和地獄騎士團中都進行過旁聽,也學了一些魔法知識,因此說道:“我感覺這裡有一些詭異的能量波動,應該是有人在施法。但我沒有費奇大人的本領,沒法判斷法術的來源和類型。”
“我估計伯爵大人掉進了別人的陷阱中,必須趕緊提醒他。”夏妮仔細看了看地上雜亂的馬蹄印,說道:“灌木的幻術是假的,馬蹄印是真的。咱們只有跟着足跡繼續前進,才能找到伯爵。跟我來!”
夏妮不斷揮動長劍並邁進了灌木叢中,如同真的在披荊斬棘一樣。費奇曾告訴她說,幻術最重要的就是遮擋住真相,其次纔是提供幻象進行迷惑。若是發現幻術後便認爲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那麼更容易落入陷阱。夏妮揮動長劍,其實起到的作用和盲人的探路杆沒什麼兩樣。由於分辨不出眼前的東西到底是真是假,那麼就當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反而更好。
灌木叢很快就被她越過,但一層濃厚的霧氣繼續遮擋住了地面。她發現自己來到一片空地上,左右兩側都是略高些的平緩草丘,幾棵小樹孤零零長在山丘頂部。月亮從烏雲的縫隙中投下一縷明媚的光,夏妮藉着這束光,蹲下身子,用手撥開濃霧。溼潤的草地上並沒有任何足跡,青青的草葉光潤完整,這裡並沒有被人踩踏過。
“伯爵呢?伯爵去哪裡了?”夏妮愣了,她的確是跟着足跡的方向過來的。正在這時,一股潮熱的暖風襲來,從蛇發間吹拂而過,裡面夾雜着一絲腥臭的味道。夏妮向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濃厚的夜色之中,一些微小的亮點浮現出來。她用力眯着眼睛,蛇發也集中起來,從面紗下探出頭,一起幫着查看。
“那是什麼?”其他人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黑暗中依稀出現了一些躍動奔跑的輪廓。大約幾秒種後,他們看到了一隻正在快速行進的騎兵部隊,雷霆真理女神的聖徽在騎士的胸前微微反光。這隻“雷霆軍”悄無聲息、行動迅速,他們的坐騎和騎士被一層閃爍着星光的薄紗籠罩,看起來就像是神術的效果,可誰也說不清具體是什麼。他們如同剛從夢境中飛出來一般,快速向夏妮逼近。
“情況不對!”夏妮的視力比一般人好得多,而且蛇發能夠如同冷血動物一樣分辨溫度形成的不同顏色。她的肉眼看到了一羣騎士,但是蛇眼看到的卻是四隻有着七個頭顱的長頸蛇蜥!與此同時,在這羣蛇蜥相對的方向,風中傳來一陣“發射”的低吼。只聽得嗖嗖的箭聲如雨,一道道黑色的陰影從他們頭頂飛越而過,直向蛇蜥飛去。
“點火,二輪射!”
這熟悉的聲音應該是伯爵的,夏妮只看到一片濃霧,卻沒能看到伯爵的位置。她確信自己陷入了一個大型幻術之中,視野被嚴重隔斷。她突然想起費奇的話,於是以最大的力氣將手中的火把向箭雨發射之處投擲過去,然後凝神觀看。
火光旋轉着,撞在了那片低矮的丘陵上,於是丘陵消失了。夏妮發現自己距離伯爵的軍陣不過二十米的距離,之前只不過被幻術形成的地形擋住了視線。霍爾伯爵正在指揮騎士們進行第二輪射擊,他高舉聖徽,從天而降的雷霆引燃了事先準備好的火盆,士兵們從火盆中點燃箭矢,然後發射,以期照亮整個戰場。
“伯爵!這是個陷阱!快走!快走!”
夏妮的高聲呼叫被弓弦的噪音壓了過去,但是她用火把破除了部分幻術,還是讓伯爵看到了。在場的人中沒有比霍爾伯爵更加驚訝的了,在看到夏妮的那個瞬間,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突然包圍了他。
火的箭在空中劃過燦爛的軌跡,如同流星一樣,對面的幻術因此消失。當蛇蜥出現在戰場上時,沒有人不感到恐怖。那是四頭紅色的炎蛇蜥,體型如同早已滅絕的蛇頸龍一樣,只不過蛇蜥擁有更寬的身子和更多的腦袋,而這些腦袋都能噴出火焰。它們排成一橫列,以雷霆萬鈞之勢發起衝鋒,那些燃燒的火箭落在它們身上,都被彈開,只有極少數射穿了硬皮,但這些怪物根本就不怕火。
“真理雷霆女神與我們同在!爲了所有的人類,消滅這些怪物!”霍爾伯爵高舉聖徽,微微泛藍的明亮光輝照耀在每一個戰士身上。“砍掉這些蛇蜥的頭,不管它再生多快,不斷地砍斷頭,它們就會力竭身亡!一定要奮勇戰鬥,膽怯的後退只會帶來失敗和無謂的死亡!”
對付炎蛇蜥最好的辦法是寒冷,可以完全抑制它的再生,並令其動作僵化失去威脅。沒有寒冰力量的話,酸也是不錯的方法,對傷口的酸蝕能阻止它長出新的頭來。但精通使用寒冰和酸等各種元素魔法的費奇不在這裡,霍爾伯爵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蠻力和利器解決一切。
弓箭的作用太小,於是騎士們收起長弓,準備以劍盾應敵。霍爾伯爵高舉長劍鼓舞士氣,同時用另一隻手向夏妮他們示意,趕緊繞着隊伍的一側邊緣,躲到後面去。可還沒等他完成這個手勢,空中突然多了兩個小小的紅點。
那是什麼?許多人都擡頭向上看。紅點猛然變大,而且越來越亮,溫度也越來越熱,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便成了兩個巨大的火球。“女神!護佑我們不受火焰的傷害!”伯爵高呼着施展出神術,而在下一個瞬間,衆人終於看到了火球之後的東西。
那是兩隻紅色的巨龍,它們隱藏在明亮火焰背後的陰影之中,只有兩隻兇惡的眼睛反射出猙獰的光。就在騎士們收起弓箭的時候,兩隻巨龍藉助夜色和幻術的保護,肆無忌憚地對國王軍展開了攻擊。
火焰形成的浪濤拍向騎士們形成的礁石,礁石在慘叫中炸裂,人和馬被無助的拋向空中,落地後變成無聲的燃料。霍爾伯爵的法術沒辦法護住整個軍團,這些巨龍用了一次衝鋒,就用火焰和恐懼氣息打亂了騎士們賴以生存的戰陣。恐慌和混亂不斷蔓延,只有聖殿騎士、皇家伯爵坎特·霍爾附近的士兵還保有完整的戰鬥能力。
蛇蜥衝了過來,夏妮就在它們衝鋒的半路上。她冷靜地說道:“戰鬥吧,霍爾家沒有孬種。你們可以在我身後,但無論如何不要看我的臉。”
面紗在潮熱的夜風中飄落,蛇發向蛇蜥展開了攻勢。山姆、皮平和梅里聽到了恐怖的嘶鳴聲,似乎整個世界最尖利的叫聲就發生在他們面前。溫熱血從耳孔中流出來,世界變得安靜了很多,而不遠處,一頭炎蛇蜥如同喝醉了一樣,全身失去平衡,搖擺着,轟然倒地。另一隻蛇蜥,七個頭裡面的四個也瞬間耷拉下去,如同被抽乾了了水分的禾苗一般。只不過它另外的三個頭猛地一甩,向夏妮噴出了火焰。
“保護我!”夏妮擡起了左手,土元素命令戒指閃閃發光。一道土牆拔地而起,如同巨盾一樣擋在火焰前面。蛇蜥猛地撞上來,巨大的身軀將土牆變成碎片,可是在煙塵之後它並沒有看到夏妮等人的身影。
蛇蜥搖搖頭,麻痹的感覺從那四個頭的位置向另外半邊身子蔓延,它感覺不妙。這個時候,只有寄希望於自己能夠好好表現,從毀滅的行動中獲得新生。於是,蛇蜥拖着半邊癱瘓的身體,頑強地衝向國王軍燃燒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