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吼聲在谷澗堡內迴盪,連綿不絕,好像永遠都沒有結束一樣。衆人起初不以爲意,但很快覺得耳膜發癢,心臟砰砰直跳,開始變得興奮起來。全身的血液在強有力的心臟支持下,開始歡快踊躍地在全身的管道內流動,如同洶涌的河流。
吼聲開始接近。
“他要開始進攻了。”特隆說道:“費奇,你還需要多久?”
“再給我二十分鐘,我已經摸到頭緒了!”
“準備戰鬥。”特隆靠在門邊的牆上,已經端好了手中的武器。他喘着粗氣,額頭上已經開始出汗,可剛剛並沒有做任何劇烈活動。
“還有誰在出汗?”喬鐸問道。
“我不舒服嘶。”朋朋大口喘着粗氣,破菊錐墜地發出清脆的響聲。“我覺得我要死了嘶……”
“喝水。”費奇一邊解析咒語,還能分出精力來說道。
從水囊中進行補充後,衆人的症狀果然得到了緩解。躁動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身體也恢復了一些力氣。朋朋一仰頭,在別人組織之前,將自己的水囊全部喝乾。他抓起破菊錐,一翻身跳起來,幹勁十足地說道:“放馬過來嘶!”
“你該留一些的。”喬鐸將自己的水囊接下來送給地精,然後看向費奇。他不由得奇怪,費奇爲什麼絲毫不受影響——既沒有出汗或者興奮,也沒有身體虛弱,甚至不需要喝水。費奇依舊專注於符文的拆解和計算。哦,現在已經開始凝聚符文字了。
“merdaesai tolyraes”,這就是與寒冰相關魔法的基準符文。再配合上其他描述、控制、改變的符文,就可以組合成一些簡單的冰魔法,比如冰球。在費奇的理解中,寒冰魔法不應該是簡單的製造冰球、冰錐投射出去,然後依靠動能,也就是通過撞擊來製造傷害。真正的寒冰魔法應該是傳遞低溫的狀態,吸收對方的熱能,從而達到破壞的作用。
這就像火焰魔法不等於燃燒一樣。燃燒只是氧化反應——雖然在永黎大陸沒有產生氧化這種概念,但不妨礙它存在——火焰魔法最本質應該是熱傳導。
符文字在費奇右手手腕上懸浮着,圍繞着魔法矩陣的軌道緩緩運轉,忽明忽暗。它正在吸收法力,穩固自己的形態,然後成爲魔法矩陣中可用的符文按鈕。
沒有比親眼觀察符文字的生成過程更好的教學了,喬鐸可以說是目不轉睛。但外面的怪物逐漸接近,沉重的腳步聲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們必須做出選擇,是繼續躲在這個狹窄的房間裡,還是衝出去在城堡裡戰鬥,或者原路回到庭院中?
“先把老鼠洞堵上。”費奇嘆了口氣:“冷靜些好不好,不就是個怪物嗎?”
“你這種冷靜有點太奇怪了,就好像你完全不怕死一樣。”喬鐸對女孩們使了個眼色,她們就撕下夏妮的一部分長裙,包裹了一些雜物,然後填充到老鼠洞中。喬鐸先去檢查一番,然後讓夏妮在洞口倒上一些水,以用作預警,然後他看着費奇:“你這樣會讓人有些害怕,懂嗎?”
“先冷靜下來對付了敵人,然後有的是時間講笑話來祛除害怕。”費奇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腕,符文不斷運動着。不過他的左手同樣沒閒着,也在空中做着各種手勢。
九符文法印“真知領域”正在運行。由於費奇將法印隱藏起來,所以他的左手上並沒有絲毫的異樣。藉助真知領域“回憶知識、判斷正誤”的能力,費奇才能在衆多的寒冰法術咒語中迅速找到線索,然後還能正確地進行推演,找到能夠作爲魔法矩陣的關鍵基礎符文。如果過喬鐸提供的短咒語是一把鑰匙,那麼真知領域法陣就是轉動鑰匙的那隻手。
不過,真知領域並非他特別冷靜的原因。當怪物的低吼聲影響其他人的時候,費奇發現自己並沒有被“感動”。他的心跳沒有加速,血液沒有奔騰,皮膚上仍舊保持乾燥,一滴汗都沒有。他感覺這種吼叫聲有些耳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見過。當然,不會是前世的動物園——它雖然很像是熊叫,但仍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
費奇努力回憶,可就算使用了真知領域法陣,他還是沒有想出來。算了,抓緊時間凝聚符文吧!費奇調整左手法印,將真知領域換爲律理武裝。律理武裝能夠增強“某種東西主要屬性”的穩定性,對武器來說是殺傷,對盔甲來說是防禦,對法術符文字來說,是效能。
律理武裝和真知領域在戰鬥中能發揮的作用,在各種神術法印中排在非常靠後的位置,但它們卻是費奇目前最需要的輔助型法印。沒有法印時,他要花費幾周的時間才能凝固“閃”和“熄”,現在這種時間消耗用分鐘計算。寒冰符文已經變成凝實,最後一步是將它壓入魔法矩陣的“鍵盤”。
“門外有動靜!”特隆低聲說道。果然,門外的過道上出現了緩慢而密集的腳步聲,似乎是五六個人排着隊攀登樓梯一樣。衆人感到奇怪,於是凝神傾聽。就在大家把注意力放在門外響動的時候,書記官乾枯的屍體慢慢坐了起來。
它探出手,緩慢伸向一旁的鏈枷。這種武器只要揮動起來,以突然偷襲的方式敲在腦袋上,幾乎是必死無疑。距離它最近的就是費奇,而費奇正背對着它,全神貫注在魔法矩陣上。它甚至不需要移動,繼續坐在地上就能完成這次偷襲。
屍體的手已經摸到了鏈枷的握柄,它乾枯而充滿褶皺的臉上居然擠出了一抹笑容。就在這萬分緊張的時刻,一個大耳朵、大嘴巴的地精腦袋出現在乾屍的視野中,從一雙大眼睛裡不斷放射出好奇的目光。朋朋用小刀戳進了乾屍的眼窩,迅速抽出,然後刺進下巴,隨後是一側耳朵。
朋朋的破菊錐很快,這個快不僅是運用的速度,同樣也是鋒利。它避開乾屍晃晃悠悠的皮甲,專門從縫隙裡刺進去,多是關節、骨骼縫隙和要害內臟的位置。它嚴格遵循在冰峰要塞所學,以費奇灌輸的“快速、有效打擊要害”的方法展開攻勢。手起刀落、虎虎生風,連戳九道,最後一擊破菊。
乾枯的屍體歪着頭盯着朋朋,眼神中似乎全是委屈。不知道是因爲功敗垂成而委屈,還是因爲被命中的各個部位都很尷尬。當然,乾枯的屍體並不存在“要害”,畢竟它又不存在可用的內臟器官,更不依靠它們。
“朋朋保護酋長嘶!”地精抽回破菊錐,然後在乾屍臉上踢了一腳。乾屍倒了下去,它“死”於身體關鍵結構被破壞。具體是哪一刀,這就沒人知道了。
“你們三個!”喬鐸顯得很生氣:“我讓你們幹什麼來着?保護費奇!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如一隻地精!”
三個女孩低下了頭。她們的注意力也都被門外奇怪的腳步聲吸引,忽略了自己的任務。喬鐸一改往日總是嬉皮笑臉的樣子,變得特別嚴厲:“平時玩一玩也就得了,在這種時候怎麼能……”
“別說話,它們來了!”
特隆的話音剛落,儲藏間的門就被砸響了。門上的鐵條依舊牢固,但是鐵條間的木頭很快就出現了破損,然後從中冒出了鋒利的斧刃。通過破洞看出去,四具乾枯的殭屍正揮舞着利器,一起在門外發動攻擊。
“是谷澗堡之前的怪物獵人,它們還帶着徽章呢!”特隆朝外看了一眼,然後舉起弩弓,通過門上的破洞向外射擊。破甲法印加強的弩矢準確命中殭屍的腦袋,然後伴隨着些許閃電爆炸開來。一具殭屍倒了下去,另外三具根本不爲所動,繼續劈砍着。
“想用這種怪物來殺死我們?”喬鐸氣還沒消,皺着眉頭向外看,而特隆此時又射死一隻。門外的殭屍仍在揮舞斧頭,大門已經被砍得破破爛爛,只剩下一些鐵條仍在堅持。這樣一來,射擊就更方便了。安妮拉滿巨弓,一箭就將一個殭屍釘在了門對面的牆上。
那隻殭屍並沒有死。它用雙手猛地扔出了手中的斧頭,咄的一聲砍在門上。這一下,門終於碎了,門口的殭屍用雙爪扒開碎片,伸着頭就向裡鑽。
喬鐸揮起彎刀,砍下了近在咫尺的腦袋。“就這樣?五個殭屍來偷襲?這有什麼用?”
話音未落,牆上的那個殭屍突然炸開,無數閃電如同煙花一樣出現在衆人面前。這些閃電大多命中了牆壁,僅有少數幾個通過破門鑽了進來。喬鐸擡起手來擋,只覺得胳膊有一陣灼燒,閃電留下了一排黑色的焦痕。
“屍體會炸!將它們扔出去!”貝妮抓住塞在門洞的半截屍體,用力推了出去。正在這時,第二具屍體爆炸了,仍舊是四射的閃電。衆人慌忙躲避,費奇也藏到門洞側面的衝擊盲區之中。
“我看到了,那怪物就在外面!”貝妮剛剛說完,外面又炸了一個。她趕忙臥倒在地,同時喊道:“是那怪物搞的鬼,它在用某種法術。”
“外面的不用管,將裡面這個處理掉。”費奇一指死去的書記官殭屍。“扔進密道里!”
喬鐸和特隆一起動手,把殭屍扔進密道,隨後關上了櫥門。外面響起了第四次爆炸,這一次最爲劇烈,整個門都被炸爛,木頭碎塊亂飛,噼裡啪啦撞在房間的牆壁上。好在鐵條沒有被炸飛,但也變成了破柵欄一樣,歪歪扭扭斜躺在地上。
一個高大黑影出現在門口,差不多有三米高。它彎着腰、蜷縮着身子,黑色的蝙蝠雙翼收攏在身後,鞭子一樣的長尾扭動着保持平衡。它身體瘦長,全身黑色,有着狒狒一樣的臉。怪物張開嘴,鋒利的牙齒中間,就在應該是舌頭的位置上,出現了半個人頭。
胡德的腦袋只剩下前半部分,那張陰沉恐怖的臉對衆人發出嘎嘎嘎的怪笑。特隆擡手就是一弩!怪物身子一歪,輕鬆地避開了。
“魂……”那怪物說道:“我要吞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