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符文陣之中的費奇是個星界投影。當費奇用法術“自殺”後,星界投影便會崩潰,所有的物質都會還原,而符文束縛法陣並沒有阻止這個過程的功能,於是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如同從一場真實的夢境中醒來。
他還在皇宮戰略室的沙發上,面前的火盆幾近熄滅,淡淡的炭火煙味繚繞,讓鼻子有點癢癢的感覺。費奇調整了姿勢,伸了個懶腰拉一拉僵硬的肌肉,重新作證,然後將逗貓棒橫放在身前,雙手壓在它的上面。
門外非常寂靜,只有皇帝近衛緩慢低沉的呼吸聲,他們還在忠誠執行着保護這個房間以及裡面皇帝陛下的命令。星界投射是將意識轉移到星界,在星界“所想即所得”特性的幫助下,依靠轉移意識對前一兩秒的殘留感覺,重新塑造身體。使用這副身體前往危險未知的地方,損失是可控的:最多隻是損失一個星界身體,再加上整個意識被打蒙,如同捱了一記兇狠的悶棍。
只有用星界的特殊武器“銀劍”,才能夠通過傷害星界投影來隔空殺死遠處的本體。但這種武器本質上也只不過是一把劍,並沒有更鋒利或者更無解,所以總體上看星界投影還是最非常安全的——尤其費奇本身擅長空間法術,這就更安全了。
星界投影有許多好處,幾乎所有對法術有所研究的人對它都有耳聞,但卻沒有多少人掌握,能夠實際應用的更是鳳毛麟角。一方面是這個法術的難度很高,要求在空間、靈魂、變化類法術上都非常拔尖才行。另一方面,這個法術可以自動將意識塑成身體,但在塑造隨身物品時卻有諸多不便。
人對自己的瞭解與記憶要比對自身物品鮮活得多,星界投影製造出的身體,其能力不會與自己的記憶有什麼出入,但是物品就不行了。一般來說,每一步都由自己親手製造的物品,能夠呈現出百分百的效果。那些剛剛獲得的、自己不熟悉的,往往只是徒有其表。甚至那些根本就沒用過的東西,連形象都無法產生。
另一類比較麻煩的東西是神器。神器需要神力在其中參與作用才能製造出來,而神力是星界無法模擬的東西。想要用星界投影的同時還攜帶神器,最後往往手中空空。那些能掌握星界投影的傢伙沒一個弱者,誰手裡沒幾件神器?他們要去危險的地方,不能攜帶強大的神器,這會影響實力。但若是用星界投影回到本體身邊攜帶着神器,但是冒險時不小心死了。那時候身體會消失、意識會迴歸,神器卻留下了……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呢?也不是沒有。首先這件神器必須是自己製造的,這是完美重現它最基本的要求。然後要在星界提供神器重塑時的神力,但這一般只有將神國設在星界的神靈才能做到。
還有一個取巧的辦法:讓神器擁有自己的智能,使用雙份星界投射,將它作爲一個活物帶過去。費奇就是這樣乾的,逗貓棒本身擁有智能,並擁有六七歲孩子的情商,說它是活的也不爲過。而且逗貓棒是費奇親手製造,裡面所有的部件,包括原本電腦的部分他都非常瞭解。然後用無限零點符文模擬神力的效果,在所有結果中選擇最佳的那一個,他就將逗貓棒帶入了星界投影。
“這次幸虧有你,我是沒法在那麼短的一瞬間內記住所有符文的。”費奇輕輕撫摸法杖頂端的寶石,逗貓棒還給他一個笑臉的表情符號。
“當襲擊發生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皇家魔法工坊雖然很出名,但它是短時間內突然建起來的,也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快速重建。而且工坊就在我眼皮下面,風險太大,收益太小,尤其是和十座在建的魔法塔或者帝國各處的傳送陣相比,絕不是一個好目標。它與其他目標相比,唯一的特點就是離我很近,可以將我調動出去。”
在他感覺到襲擊後,的確是想直接傳送過去,但快速的思考了一下後,發現裡面的疑點。於是爲了穩妥,他決定用比較麻煩的星界投影方式,同時全力以赴,多花一倍的功夫帶上逗貓棒。事實證明,他這樣的穩妥是對的。星界投影保證了他的安全,逗貓棒幫他揭開了敵人隱藏自己的面紗。毀滅重生教派還在活動,馬瑞利斯終於露出了尾巴,他們精心佈置的計劃被自己的謹慎破解了。
迪德莉特和厄絲的到來是意外之喜,解決了費奇的一個大難題。他隨時可以自盡,然後再傳送過去,相信那些傢伙也跑不遠。但這就會暴露他會用星界投影的情報。星界投影發生時,原本的身體會留下來,處於完全無助的狀態,需要有人保護。另一方面,他們可以故技重施,困住費奇,然後用專門的銀劍輕輕一捅,便可以殺他一次。
能少讓敵人知道就別讓他們知道,這也是費奇爲何要等到馬瑞利斯的人都被消滅了,才用自殺的方法脫困。他肯定還要回去繼續調查,儘管面對的是迪德莉特和厄絲,他還是非常謹慎,再次使用星界投影,然後再傳送,帶着逗貓棒來到洞穴中。
兩位女士正在爭論費奇還會不會回來,迪德莉特覺得沒問題,厄絲則表示懷疑。費奇一回來,迪德莉特就對厄絲做了個得意的眼神,然後小心地將她擋在身後,一隻手按住劍柄,隨時準備戰鬥。
“謝謝你們來救我。”費奇一邊說,一邊觀察她們的表情。從厄絲翻白眼的動作來看,她們如果能不救他,估計會更加樂意。“好吧,謝謝你們爲打擊邪惡的毀滅重生教派做出了貢獻。這個馬瑞利斯是帝國的通緝犯,我找了他好久了。”
“先別套近乎,你先解釋一下怎麼會被捕捉魔鬼的法陣給困住的?”厄絲哼了一聲,手指在聖徽上摩挲,小小的電流閃爍着。
“你要是走到中間,我啓動法陣,你也會被困住。要不要試試?”費奇才不會上當來解釋這個問題,他也懶得用謊言的水平來測試聖騎士的觀察能力。“但事實先說好,我只看到他們怎麼啓動和維持法陣的,不知道怎麼關,所以被困住了我不保證救你出來。”
“你還是沒說怎麼會被捕捉魔鬼的法陣困住的!”厄絲晃了晃拳頭。
“好吧,你用那兩個窟窿看看,我是在裡面還是在外面,然後想想自己的問題。我被困住了?我真不想給笨蛋解釋問題。”費奇擺擺手,徑直走到剛纔的戰場中心,坦然地將後背留給迪德莉特和厄絲,彎腰從地上撿起馬瑞利斯的頭蓋骨。
這是塊令人作嘔的殘骸,但卻是非常關鍵的法術材料。費奇將逗貓棒插在身旁的地上,雙手拿住頭蓋骨,將它貼近自己的額頭。隨後,他同時張開雙臂兩個魔法矩陣,無數符文涌向殘骸,強大的法力波動爆發出來,在這間地下室形成一股巨大的推力。迪德莉特晃了晃,擋住衝擊波,因而她身後的厄絲安然無恙。
“你在幹什麼?”迪德莉特將盾牌擋在身前,問道。
費奇沒有空閒回答。強大的法力形成漩渦,不斷向外面擴散,以極高的速度橫掃大地,越來越遠。迪德莉特皺着鼻子嗅了嗅,手指掐掐算算,然後對迪德莉特說:“他好像在進行搜索,範圍非常廣,完全超出了我的法術偵測能力。嘶,這傢伙果然厲害。”
越是自己厲害,越能知道別人厲害。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基本都是那些實際上還沒入門的傢伙。費奇正在用這塊頭蓋骨尋找馬瑞利斯,他用自己的法力來完成近乎神瞰·大預言術的咒語,所產生的法力波動當然會非常恐怖。
幸好厄絲處於法力漩渦的中心,如同在風暴眼裡,所以感受到的壓力沒那麼大。她靠本能覺得現在不宜出去,外面是會比裡面更加危險的狀況。厄絲拽着迪德莉特留在原地,同時商量着如何才能夠戰勝對面的傢伙。
“他不是星界投影嗎?剛纔你給我說過,這樣殺了他也沒用,根本傷不到。”迪德莉特壓低聲音說道。
“這個應該不會再是投影了吧?”厄絲眯起眼睛:“如果還是投影,說明他可以投射的法術總量是我的十倍以上,這就根本沒法打了。靠你了姐姐,我用法術加強你,你去敲暈他!”
“妹妹啊,他早就是決鬥冠軍了,我……你還是換個主意吧。對了,你那個老師不能來嗎?你別鬧脾氣了,給你老是認個錯,然後喊她過來幫忙——甚至是救命,懂嗎?”
厄絲臉上表情快速變換,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明明我是對的,卻要我認錯……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纔不會妥協呢!”
她們兩個打什麼小九九,費奇無暇去管,他正無限制地向外鋪陳法力和咒語,滲透進永黎大陸的每個角落。這是種非常強硬和霸道的入侵,引起大量對法力敏感生物的警覺。一些施法者被從冥想中直接踢出來,立刻會開始罵罵咧咧;一些強悍的生物感覺自己腦袋被撞了一下,發出了憤怒的嚎叫;女神教會的防護法陣也被驚醒,如同遭遇了一場地震,不斷搖曳着。但是這一切都無法阻止費奇進行探測,在明白實力的差距後,它們的罵罵咧咧和怒吼很快就偃旗息鼓。
“找到了!”費奇雙眼睜開,一副模糊的幻景在他面前的空中出現。幻境中,馬瑞利斯正在往頭上的缺口處傾倒一種黑色的藥劑,用來治療那出可怕的傷口。他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突然感受到莫大的法術壓力。他瞬間做出反應,丟掉藥劑瓶,雙手開始進行施法動作。
費奇雙手鬆開頭蓋骨,同時向前一探。人類的手深入到幻像之中,而在對面出現的卻是長滿尖爪的轉心魔之手。十根尖刺從背後刺入馬瑞利斯的雙肩,八根從前面穿出來。隨後,一陣劇烈的空間能量波動向外爆發,馬瑞利斯努力掙扎,還是被費奇強行傳送回來。
“去吧!”費奇將他半途丟下,扔到符文陣中心,然後用腳在符文上一踏,便將這個法陣啓動了。當時那些畸變術士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穩固法陣的,費奇依葫蘆畫瓢。而且依靠逗貓棒的解析,這個法陣最核心的用途和用法已經破譯出來,正好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對你比你對我優待多了。”費奇說道:“我不用你費勁,就讓你能夠看到外面,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你果然能從法陣中脫困,看來平衡說的是對的,它的確不是你的對手。”馬瑞利斯冷哼一聲,說道:“費奇,我是不怕死的,你用死亡嚇唬我沒用。至於囚禁,這個世界毀定了,到時候就沒什麼法陣了,我不過也是死一次,因此也不存在無盡折磨,你還是威脅不到我。所以,你無法逼我說出重要的情報!”
“你說的這兩點是對的,我承認。但你知不知道混沌海的原生生物,那種古怪的蟾族?”費奇突然說起了混沌海,這讓迪德莉特和厄絲也豎起了耳朵。“混沌海的蟾族變化無常,沒有任何兩隻是一樣的,唯一的共性就是醜陋。你這個惡魔,我有能力將你的邪惡剝離,投入煉獄,然後再把你剩下的部分變成混沌海的蟾族。放心,我會保留你的心智,讓你好好享受新生活。”
馬瑞利斯的臉色變了變,眼珠轉了轉,嘴硬道:“行啊,如果能得到自由,變成蛤蟆也可以!”
“我這個人是講信用的,答應的事情會辦。不管你現在是真有信心還是嘴硬,我都把條件開給你:告訴我貝妮和夏妮是怎麼回事,你與她們是什麼關係。我就保證你最重要的本質不會被剝離,最差的結果也是留在這裡困到世界末日。”
“你不想知道第二世界、平衡以及其他騎士的消息?”
“不想。”費奇斬釘截鐵。“我管它去死幹什麼?”
“你真是一個魔鬼!”然後馬瑞利斯對迪德莉特和厄絲喊道:“這是個魔鬼啊!這是個深獄煉魔,最強的那種,女神的牧師和聖騎士不該斬妖除魔嗎?”
“等你說完唄,我也想知道夏妮的事情。”迪德莉特說道。儘管厄絲表達了不滿,精靈聖騎士還是說道:“你老老實實交代,說完之後我就會對付費奇。女神保佑,我能辨識出所有謊言,所以別想動歪腦筋。”
果然,她能識破謊言——費奇眼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