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費奇摘下耳罩,清涼的風進入燥熱的耳朵,那是種舒爽的感覺。“剛纔沒聽清,你問我什麼事情了嗎?”
一顆大淚珠從地精眼眶裡流淌出來。它雙腿一抖,身子搖晃着摔下來,角翼魔獸的蛋自然脫手飛出去。費奇皺了下眉,伸出雙手托住了地精,眼看着角翼魔獸的蛋距離地面越來越近。
“SUA毛!”
午夜從巢穴上探出頭來,黑色的耳朵抖了抖,施展法術降低了角翼魔獸蛋的墜落速度。這個比籃球都大一圈的橢圓形蛋降落到地上,歪了歪,滾了一圈後停了下來。費奇雙手抓在朋朋胳膊下面,分明看到這個地精長舒了一口氣。
“酋長對我真好,我比蛋更重要嘶……”朋朋擦擦眼淚,深情感動地說道:“我一直知道偉大的酋長會來救我的嘶……”
聽到一個“救”字,費奇突然反應過來:“啊!還有特隆呢!”他趕忙將地精放在一邊,衝到平臺的懸崖邊。繩子緊緊地繃着,下面纏着只胳膊,胳膊連接着特隆。
“拉我上去!”特隆左右搖晃,努力伸腿想要踩到懸崖的石頭上。可他沒有一米半以上的逆天長腿,於是仍只能處於懸空的狀態。“我的胳膊被纏住了,掙脫不出來,一隻手也爬不上去。靠你了!”
“別擔心,我拉你,還有就是你別晃了,耐心等一會兒就好!”費奇看了看繩子的狀態,不由感嘆特隆的命真好。這是自己發射的那根射中第一隻角翼魔獸的繩子,繩子的一頭捆在一塊巨大突出石頭上,另一頭掛着角翼魔獸的屍體,正在巢穴平臺的另一側邊緣晃盪。繩子的中段甩在平臺的這一端,七纏八繞之下救了特隆的性命。
費奇抓住繩子,然後重重踹在角翼魔獸的屍體上,讓它從平臺上掉下去。這樣,它就能拉緊繩子,將特隆從另一面提上來。朋朋也過來幫忙,站在費奇身後也幫他用力拉繩子。他一邊幹活兒一邊說道:“酋長,朋朋扔繩子給笨笨,是不是做得很對嘶?”
“笨笨?”費奇愣了一下才明白笨笨指的是特隆。“你叫朋朋?繩子是你扔下去的?你怎麼想到這一點的?”
“酋長一下子能想到多過兩個問題,好厲害嘶!”伴隨着地精努力拉繩子發出的嘿呦嘿呦聲,朋朋做着自我介紹:“我出生後大家都叫我朋朋嘶。繩子是我扔下去的嘶。呃……呃……後面是不是還有個問題,是什麼來着嘶?”
最後一個問題不重要了。不管是出於善良,出於戰術考慮或者單純是運氣——在費奇看來這個的可能性最大——朋朋扔下繩子救了特隆這是個不容懷疑的事實。而且,他現在也在幫着費奇一起將特隆拽上來,絲毫沒考慮過比他更高更壯還有魔法的人類會不會過河拆橋。
特隆的手臂先上來,然後是一條腿,隨後費奇拽着腰帶將他拖到懸崖上面。他仰躺着,看着費奇因爲血污和汗漬而髒兮兮的臉,突然大笑起來。
“別笑了,先讓我看看你的手!”
“我感覺沒事兒,最多是皮肉傷。”特隆將手從繩子中掙脫出來,放在眼前,五根手指仍能服從而靈活地運動。“對吧,只是簡單外傷。你怎麼樣?”
“很幸運,淤青免不了,但反正也不需要。哦對了,這隻叫做朋朋的地精扔繩子救了你。”費奇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在戰鬥的時候舉起角翼魔獸的蛋,引開了敵人的注意,我才能成功擊殺的。”
特隆看了看朋朋。那是個邋里邋遢,瘦小可憐的地精。一個碩大的腦袋上頂着亂蓬蓬的頭髮,巨大的眼眶附近還能看到殘留的淚痕。出於救命之恩,特隆向他伸出手去:“謝謝”。
朋朋看着面前的手,擡起頭來問費奇:“酋長,他要抓走我嘶?”
“他說謝謝你救命,伸出手來握一握,這是一種禮節。等等……你聽不懂他說什麼嗎?”
朋朋一邊握手一邊搖頭,而特隆一邊握手一邊用驚訝的目光看着費奇:“真神奇,你居然會地精的語言?難道貴族知識裡面還包括這個?”
“我絕對不會地精語,而且我覺得自己說的應該是通用語啊!”費奇也有些發愣。隨後他試了試,跟地精說話的時候特隆聽不懂,反過來跟特隆說話的時候地精又聽不懂,但是他感覺自己說的明明是同樣的東西。
“一定是天語通,這是真理雷霆女神的賜福!”虔誠的特隆立刻找到了解釋。
費奇有自己的解釋,這種語言能力很大可能是來自契約魔的力量,能夠和所有具有靈魂生物交流,這可是簽訂契約的必要條件。不過,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師中,尤其在負責傳教的“聖言”部分,的確有人會獲得天語通的賜福,來打破語言對信仰傳播造成的隔閡。
“你總是能撿到奇奇怪……有趣的東西。”特隆看到午夜慢慢踱過來,注意到它對奇奇怪怪這四個字亮出了爪子,於是瞬間改口:“地精是危險的生物,你不會想把他也帶回去吧?”
“還能比鬼貓更危險?”費奇攔住了正向他頭頂蹦竄的午夜,抓住並抱在懷裡,然後問地精:“角翼魔獸已經不會吃你了,我們也不會傷害你。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要跟着酋長,我要成爲酋長的朋朋嘶!”地精一邊說,一邊湊過來,微微低下頭,用指頭指着自己頭頂:“朋朋,朋朋嘶!”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朋朋嘶?”
“大家都喜歡朋朋,用寶貴的鍋和平庸的板子敲朋朋的頭,聽朋朋嘶!大家會開心,會笑,朋朋嘶!”
原來是“砰砰”或者是“嘭嘭”,是其他地精用硬物敲打朋朋腦袋的聲音。大家都敲打他,然後發笑,因此叫他“朋朋”。這個可憐的地精現在正伸着大腦袋,希望費奇也能喜歡他,能笑,所以等着“朋朋嘶”。
“稍等一下,”費奇看了眼特隆,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了出來:“當你的酋長具體需要幹什麼?”
“酋長最厲害,酋長髮吃的,酋長讓朋朋幹活兒,讓朋朋找到自我價錢嘶。”地精認真想了想,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補充了一句:“酋……好酋長髮湯的時候給肉嘶。”
“如果你好好聽話,那我就當你的酋長。”費奇伸出手掌在朋朋腦袋上摸了摸,用嘴巴配音說了個“朋朋嘶”。地精擡起頭來,看到酋長臉上帶着微笑。
他立刻從地上找了塊石頭,砰地一聲砸在自己腦袋上:“朋朋嘶!”
“以後只有酋長能朋朋嘶!”費奇連忙說道。結果就是衆人戰鬥了一場,最終需要治療和包紮的是地精,而他的傷也不是戰鬥產生的。
特隆並不支持費奇將地精也收爲寵物,畢竟這不是一隻貓,但是若讓他現在就提出反對意見,尤其是在剛剛被地精救了的時候——他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而且,三個人合力是比兩個人好一些,尤其是在將角翼魔獸從懸崖下拉上來的時候。
“我還能看見路,我去把揹包拿回來,晚上咱們在平臺上過夜吧。將這木頭大巢拆一拆,正好可以用來生火。”費奇打了個響指,叫上朋朋跟自己一起走。
悄悄爬上平臺很麻煩,但是有繩子和另外兩隻手幫忙,從這裡爬下去就簡單多了。一路留下繩子,以便回來的時候省些力氣。很快他就帶着地精朋朋找回了裝着食物、睡袋和各種工具的揹包。
“肉。”費奇從包裡面拿出肉乾遞給朋朋:“有很多,足夠吃的,我這裡還有水。”
朋朋一把拿走了肉乾,趕快放進嘴巴里咀嚼起來:“朋朋好餓,酋長好好,酋長偉大嘶!”
“這裡有很多肉,夠你吃上一兩週的。”費奇估算了一下地精的體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然後他拿出了一把粗劣破損的匕首,放在朋朋面前。
“你想通過刺殺角翼魔獸逃生,然後將它掉落,被我撿到。你現在有武器有食物,還有廣闊的天地和自由,我所在的地方有規矩、有命令、有束縛。你可以選擇離開,帶上食物和武器,自己當自己的酋長。”
似乎是一次性聽了太多的話,朋朋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反應了好一會兒纔跟上。他嘴脣顫抖着,大眼睛溼乎乎的。突然,他將手插進喉嚨裡,然後嘔吐起來,將剛纔吃下去的東西灑在地上。
“酋長要朋朋,酋長‘要’要朋朋,可以朋朋嘶!”他指了指外面黑洞洞的連綿山嶺:“那裡沒酋長,朋朋不去嘶!”
費奇第二次確認了朋朋的想法,他看到了專屬於這個地精的狡猾並誠實的靈魂火焰。他瞥了午夜一眼,再徵求下貓的意見,決定不再改變想法:“那就這樣定了,我當你的酋長,你聽我的話,這是契……沒事兒,你好好聽話就行。匕首你拿着防身,肉乾吃就好了,別吐出來浪費。更不要去撿吐出來的!!!”
朋朋趕緊甩甩手,藏在身子後面往屁股上擦擦,一邊毀滅證據,一邊使勁向兩邊拉扯嘴角擺出一個特別假的笑容。
“我需要教你很多東西,你可有的學了……”費奇只要將冰峰要塞、真理雷霆女神以及地精這幾件事放在一起想,就有點頭疼。
可要是將朋朋驅趕進充滿危險的落日山脈中自生自滅,那就不是頭疼,而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