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歡陰毒孽妃
“讓她進來吧。”虞輓歌緩緩開口。
小盛子應聲退下,沒多久,一身鵝黃色紗裙的湘羽便出現在門前,同之前一樣,看着屋子裡潔白乾淨的毯子,沒有過多猶豫,便將鞋子脫了下去。
只是相比於前一次將鞋子擺放的整整齊齊,這一次就顯得有些凌亂,一隻鞋子甚至倒在地上,足以看出主人的心急。
虞輓歌對着銅鏡摘下發髻上的簪子,銅鏡將湘羽的動作清楚的倒映出來,虞輓歌不動聲色。
湘羽有些焦急的走了進來,卻在距離虞輓歌幾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看着那熟悉的背影,遲遲不敢上前銓。
兩人靜默了片刻,空氣裡的迦南香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不知湘羽側妃此番前來,所爲何事?轂”
聽聞虞輓歌的問話,湘羽有些激動,對她話語中的冷漠置若罔聞。
“輓歌...”
湘羽試探着上前一步,顫抖着開口。
“側妃娘娘直喚本宮...”
虞輓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直接被打斷了:“輓歌姐姐,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不是什麼雲府的小姐,你是虞輓歌。”
湘羽的話說的篤定,對於虞輓歌的否認和拒絕全然無視。
“想必娘娘是弄錯了。”虞輓歌站起身來,轉身走向裡間,打算將外面繁重的華服換下。
湘羽卻一下子衝了上來,緊緊的抱住虞輓歌,頭貼在她的胸口,臉頰上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虞輓歌,虞輓歌...我知道是你...”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虞輓歌僵在了那裡,她的髮絲還是如從前一般泛着自然的黃暈,身上的香氣亦是芬芳的茉莉,就連她擁抱她的姿勢,都沒有什麼差別。
長安街頭,昨日種種歷歷在目,金磚玉瓦,今朝相見物是人非。
虞輓歌的手握住湘羽的手腕,想要將她推離自己,可是縱然手腕紅腫,她卻依然一動不動。
一串串淚珠像是止不住的海水,閃爍着晶瑩璀璨的光,一點點打溼她的衣襟,也淋溼她的心。
小盛子關緊了房門,雖然說如今挽月宮的宮人都是信得過的,但是主子曾說,能患難者未必能富貴,小心隔牆有耳還是要得的。
見着推不開面前這嬌小玲瓏的女子,虞輓歌便始終靜靜的立在那裡,撐着天地的神杵,不動如山。
湘羽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定是恨極了自己,也一定是傷心難過的痛不欲生。
“輓歌....”昔日俏皮的聲音如今多了幾分成熟。
見着她終於離開自己,虞輓歌脫下了繁服,走進珠簾後的裡間,在屏風後換上一套輕軟的衣裙。
湘羽沒敢追進去,生怕自己冒犯了什麼。
“輓歌,你是不是在怪我當日爲什麼沒有救你?是不是也在怪我爲什麼郝連城害死了你,我卻還要嫁給他?”湘羽有些焦急的問道。
虞輓歌的手一頓,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湘羽踮着腳,眺望着水晶珠簾後面的情景:“當初我無意間聽到爹爹提及郝連城要剷除虞府的事情,便想着要去給你報信,可不想被爹他發現,派人將我關在房間裡,我..我纔沒能將消息送去給你...才...纔會害得你...”
說到此處,湘羽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臉上的淚痕尚未乾涸,淚珠便再次滾落而出:“輓歌,我是真的各種方法都用盡了,我...我是真的盡力了...”
虞輓歌忽然想起小盛子曾派人調查過湘羽這兩年的情況,消息說湘羽的身體很不好,常常吃不下東西,一吃便會吐,似乎是與一段時間絕食有關。
還說這兩年來,湘羽喜歡研究香料,常常採集各種花粉,親自動手製作香料。
湘羽見虞輓歌始終不做聲,靠着半扇門一點點滑落在地上,雙手抱着膝蓋,看樣子似乎十分痛苦。
在她被關在房間後,爹他便派了重兵把守,將整間屋子圍繞的裡三層外三層,並警告她不許參與。
她跳過窗子,腳骨摔斷,被發現後,爹把窗子封死了。
她*過侍衛,侍衛摸着她的胸讓她想哭,卻不肯幫她送個消息。
她試過絕食,記不清多少個日夜不吃不喝,爹央求着自己吃些東西,卻依舊強硬的不肯放她出去,她昏迷了幾日,從此開始厭食。
她試過上吊,在爹的嘆氣聲中醒來,娘跪在她面前求她,讓她聽爹的話。
最後,她再來不及做什麼,便已經聽到虞府滿門抄斬,虞輓歌被剝皮剔骨的消息。
她在牀上躺了一個多月,然後她聽見人們嘴裡那些可笑至極的話語,傾心相付的虞輓歌,成了破壞郝連城與碧雪的始作俑者。
她從牀上爬了起來,拿着筆,在宣旨上寫了整整一天的狗男女,一直到滿屋子雪片紛飛,才肯作罷。
沒幾天,她走出了屋子,跟爹說,她要嫁給郝連城。
爹雖然猶豫不決,終究同意了。
爲此,她離開了一直兩情相悅的羞澀書生,很快就成爲了郝連城的側妃。
洞房花燭,他喝的爛醉,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酒罈摔的噼啪作響,她成了他的女人,紅燭烈烈,她沉睡過去,但是睡夢中,卻知道,他哭了,這個男人哭了。
縱然不解,縱然困惑,但是她卻不能原諒。
輓歌是她短暫的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比起父母,她給她的關愛更多,她不刻板,不溫柔,有些吊兒郎當,卻柔軟。她總是想,這世上,沒人會不愛這樣一個她。
她忘不了她從不嫌棄自己的蠢笨,每一次都認真的教導着自己,卻從不苛責自己的成績,也忘不了她一次次善意的調笑,卻在旁人嘲笑於她時,一巴掌打在她們的腦袋上,讓她們閉嘴,她也忘不了她騎着馬走在前頭,卻總是喜歡時不時的回頭看看小馬上的自己是否安好。
她帶着膽小如鼠,謹慎教條的自己在青天白日裡去過妓院,在夜深人靜時潛過軍營,帶着自己跑到寒山上痛飲一罈罈烈酒,看着滿山搜尋自己的侍衛朗聲大笑,她也帶着自己爬上屋檐,偷看着一幕幕活春宮,而後嘲笑自己單純可愛。
這些愛,從未有人給過她,這些愛,只有她才願給她。
亦如她對自己執着而用心時,碧雪總是抱着懷在一旁看熱鬧,時不時的驕傲插嘴道:她那麼笨,你還是別管她了,亦或者偶爾說上一句,真是不知她爲什麼總帶着你這個尾巴。
不知何時,虞輓歌已經站在了湘羽的面前。
看着那個陷入回憶中,淚流滿面的人,她的心忽然就軟了。
其實湘羽所念念不忘的過往,對於虞輓歌來說並不算什麼。
不是說那些美好的時光在她看來不值一提,而是當初待她的好,不過是想給一個膽小可欺孩子的慰藉,並無所求。
此情此景,虞輓歌忍不住的要去相信她,可是理智上卻制止着她的衝動。
“再哭下去怕是衆人會認爲本宮虐待南昭的側妃娘娘。”
湘羽睜開有些模糊的雙眼,抹了把鼻涕,看着虞輓歌開口道:“虞輓歌,我沒有背叛你,你信不信我。”
看着她那驕傲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像當初的自己,只是多了幾分任性,少了自己的幾分跋扈。
見着虞輓歌不說話,湘羽緩緩開口道:“我只是想幫你報仇的...”
虞輓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雖然她曾識人不清,但是她還是想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她沒有騙她。
小盛子送進來壺熱茶,虞輓歌先是斟滿一杯,放在了對面,而後又爲自己滿上了一杯,茶香四溢,葉片在壺裡起起伏伏,如人生一般沉浮不定中帶着苦澀,卻也因此而幽香。
湘羽瞧見那杯茶,眼眶再次一酸,趕忙雙手捧住茶盞,看着虞輓歌笑了起來,一掃之前的陰霾。
過了片刻,湘羽的情緒穩定了不少,開口道:“我一直以爲你出事了,便想着給你報仇,可是爹根本不會同意,只道我這樣會害了全府人的性命,所以我只好嫁給郝連城。”
“我不擅長手段,能活到現在,所依仗的是那幾分與你的神似,跟在你身邊久了,多少有幾分相似,也正是因此,郝連城一直對我多加照顧。”冷靜下來的湘羽成熟了不少。
虞輓歌只覺得可笑:“若你神似於輓歌,只怕是早該被郝連城五馬分屍纔對,他如此恨她,你若神似輓歌,只怕他厭惡還來不及呢。”
湘羽搖頭道:“不,是因爲像你他纔會一直護着我,我看的清楚,他愛你。”
虞輓歌只覺得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而她,果真也大笑起來了,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愛你,幾次睡在他身側,我都聽見過他在喊着你的名字,眼角還有着淚水。只是,他卻更恨你,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恨不得活活掐死你,甚至於因爲夢到你,他的心情都會陰沉上許久。”湘羽緩緩說完。
虞輓歌卻只剩沉默。
愛也好,恨也罷,時間沒能留下愛恨,卻讓一切都變了原來的模樣。
湘羽眼眶有些溼潤,緊盯着面前的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開口道:“上次南昭祭天,那個使銀月彎弓是不是就是你。”
虞輓歌的心中升起一抹警惕,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湘羽反問道:“是你吧..是你吧...一定是你。”
“當時祭天我也一同參與,只是我一直站在城樓之下,仰望着你們四人在空中大戰,縱然那時不知你是誰,卻依舊知道我永遠也無法像你們一般綻放出日月之輝,所以我便期待着你,期待着你們有朝一日能爲輓歌報仇血恨。”湘羽緩緩開口道,言辭之間是虞輓歌有些生疏的成長。
“你們離開後,我曾派人在途中攔下了郝連城所派出的殺手,只是我的力量實在太過微薄,終究只是拖延了些時間罷了。”湘羽的眸子一暗。
虞輓歌回想起那一日,北棠妖手下的侍衛曾說過似乎有一股南昭的勢力在幫她們斷後,使得她們逃離的時間變得充足。
原來,那些人是湘羽所派,原來,還有一個人在她死去的日子裡,爲她奔波掙扎。
湘羽眼眶有些酸澀,握着虞輓歌的手開始顫抖起來:“我在碧雪的薰香裡添加了幻香。”
虞輓歌擡眸看向面前的女子,她的眼中明明有着不安和懼怕,握着她的手也在輕輕的顫抖。
湘羽卻笑着繼續說完:“碧雪謹慎,我又膽小,不敢殺人,所以每次更換香爐裡的香料,我都只會加入米粒大小的幻香粉末,不過時日久了,碧雪的精神越發的不好,變得暴躁易怒,若是再受到刺激,終有一日會瘋掉。”
曾經單純善良的會同兔子說話的人,如今也終於開始學會害人,虞輓歌心頭五味陳雜,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看得出她的不安,看得出她的恐懼,輕握緊了她的手。
也許當一個連毯子都不捨得弄髒的膽小善良的女子有了仇恨,開始學着耍起心計害人,沒有人比她自己更加恐懼和痛苦。
“停下吧,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虞輓歌開口道。
湘羽眼中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輓歌,我好怕,我怕忽然哪一天,他們就被我害死了...”
虞輓歌輕笑道:“小小的幻香還不至於殺得了人。”
想起近日來碧雪的反應,虞輓歌心中總算有了答案,想必是因爲自己連日的刺激,加之此前日積月累的幻香帶來的影響,才使得碧雪越發的狂躁易怒。
只是,碧雪可不是一個粗心的人,湘羽能持續這麼久,還要歸咎於她的膽小,因爲膽小,所以謹慎。
“以後不要再做了。”虞輓歌沉聲道。
湘羽猶豫了一瞬,點了點頭。
虞輓歌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紅珊瑚上,心思通透,因爲自己的刺激,碧雪近來的症狀越發明顯,她不可能依舊察覺不到,一旦開始翻查起來,湘羽也就危險了。
面對着湘羽,虞輓歌的心防鬆了不少,兩人聊起了一些往事,伴隨着漾動的燭光,帶有一種令人感傷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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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肖府
肖向晚坐在廳堂內的主座之上,肖父揹着手在廳堂裡來回走着,神色憤慨還有着幾分焦急,肖母則是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淺紫色的帕子,想要上前,卻又不敢貿然開口。
“晚晚,這九殿下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終日就將你關在妖瞳殿呢!簡直是不把我們肖家放在眼裡!”肖父停下步子,兩手朝上憤怒的拍着。
肖向晚臉色一白,少了當初的凌厲,底氣不足道:“九殿下沒有將我關起來,只是宮中局勢複雜,我怕做錯了事,牽扯到了九殿下。”
“夠了!什麼牽扯?縱然如此,宮宴圍獵一些事總該帶你參與,爲何還是將你一人扔在妖瞳殿裡!”肖父怒道。
肖母站在一旁道:“晚晚啊,也怨不得你爹惱怒,你自己說說,自從你嫁給九殿下,幾乎就沒有在衆人面前出現過。還有,都這麼久了,你這肚子怎麼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肖母的話讓肖父一頓,目光落在肖向晚的肚子上猜測着什麼道:“該不會...該不會九殿下還沒有同你圓房...?”
肖向晚的臉色更加慘白了一些,沒有一絲血色,起身直接就跑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肖父氣的渾身哆嗦:“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自從上次他拜見過北棠妖后,剛一回宮,北棠妖便十分‘體恤’的,讓人將肖向晚送了回來,美名回家訪親。
汪直將屋裡的動靜聽的清楚,從門外的樹後走了出來,眼中閃過一抹冷笑,大步走進廳堂。
肖父看見汪直先是一愣,而後連忙擠出笑臉:“不知廠公大人來此,有失遠迎,實在是在下的不是。”
汪直嘴上噙着一抹笑意,一雙眼怎麼看都透着特有的奸佞之氣:“肖大人別來無恙啊。”
汪直拱手走上前去。
肖父連忙側過身讓出主位道:“廠公請上座。”
一旁的肖母很有眼色的沏上一壺上好的龍井,而後退了下去。
肖父坐在下首脊背筆直,心頭不安。
當初北棠妖能扳倒汪直,很大一部分得力於他所提供的證據,他跟在汪直身邊多年,又是汪直一手提拔起來的,對於汪直的所作所爲掌握着不少關鍵的證據。
再加上見慣了汪直的心狠手辣,少不得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而就在肖向晚嫁給北棠妖后,眼見北棠妖是如破竹,而汪直則有些日薄西山,所以他當機立斷,藉着這個機會將掌握的證據呈交給了北棠妖。
只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雖然北棠妖遞交了不少證據給北燕帝,可是北燕帝卻遲遲沒有處置汪直,更沒有想象中的處死汪直這個宦官。
再加上如今北棠妖過河拆橋,對向晚並不好,此刻讓他面對汪直實在有些尷尬和心虛。
“廠公請用茶。”
汪直拿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將茶盞放在了桌上,而後凝眸看向肖父。
肖父一直擠着笑臉,目光有些閃躲,心中七上八下。
汪直遲遲沒有收回目光,肖父的額上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卻只能坐在原處乾笑着。
僵持了半盞茶的時間,汪直嘆了口氣道:“如今見到肖大人一切安好,咱家也就放心了。”
“廠公這是...”
“咱家只是擔心咱家倒臺後,你們這些跟在咱家身邊的人會受到牽連,一直想來探望你,只是前些日子風聲太緊,又怕登門拜訪會讓你遭人話柄,這才遲遲沒有過來,還望你不要記恨咱家。”汪直的語氣帶着些慨嘆和關懷。
肖父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既然汪直這麼說,也就意味着他不是來問責或者報復的。
只是,一個會演,另一個更會演。
肖父當即掀起衣襟,跪在了汪直面前,有些哽咽道:“廠公大人這番話實在是讓在下羞愧難當,當初廠公出事,可我卻一直沒能幫上什麼忙,加上向晚的安危捏住九殿下手裡,更是不敢站出來幫廠公說話。如今再見廠公,想起昔日廠公待我的好,只覺得自己太不是個東西!”
一番話感人肺腑,肖父卻嫌還不夠,當即甩起自己一個個巴掌來。
一聲聲清脆的聲響在房間裡傳來,倒是看得出他下手不輕。
汪直趕忙將他扶起:“肖大人這是做什麼?你爲人父,這是人之常情,再者,向晚也是咱家的孩子,咱家自然也希望她幸福,倒是慶幸着你們沒有波及你們。”
肖父緩緩坐了回去,一張老臉上有些紅腫,嘆氣道:“哎,別提了,向晚如今處境艱難,九殿下就是連個宮宴都不准她參加。”
‘啪!’一聲,震得茶盞作響。
汪直一掌拍在桌案上,橫眉蹙起:“你說什麼?向晚連宮宴都不能參加!”
肖父點點頭道:“自從向晚嫁給九殿下後,就沒有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平日裡同僚問起,我這老臉啊..都無處放啊...”
“哼,都是咱家的錯,是咱家當日小瞧了北棠妖這個雜碎!才害得向晚如今...不行,向晚的事咱家不能不管!”
肖父的目光看向汪直,試探着開口道:“難道...廠公有什麼辦法?”
汪直冷笑一聲道:“當初咱家就知道北棠妖不好控制,特意請了制蠱高手,只是沒想到,這雜種實在厲害,咱家尚未來得及下蠱,他便已經脫離了咱家的控制。”
“不知廠公所說的蠱,有什麼功效?”
“此蠱爲蝕心蠱,中蠱者,只會剩下一具軀殼,聽從咱家擺佈。”
肖父心中一陣後怕,雖然汪直不過寥寥數語,但是他卻能聽得出這蝕心蠱的厲害之處。
幸好當初北棠妖夠強,否則若是真被汪直下了這蠱,他再投奔北棠妖,只怕如今已經屍骨無存。
背後升起一陣冷風,思緒漸漸打開。
若是北棠妖真的中了這蠱,日後處處受汪直襬布,對他唯命是從,最後,這天下豈不還是掌握在汪直手中。
原來,汪直當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畢竟太監的身份讓他爭起皇權處處受阻,倒是不如操控一個名正言順的傀儡,日久,取而代之。
“看來廠公東山再起指日可待,實在是可喜可賀,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當全力以赴,助廠公一臂之力。”肖父眼睛一轉,拱手笑道。
汪直眉頭微蹙:“說起來,倒確實是有一個難處,那便是因爲這蠱爲蝕心蠱,所以需要北棠妖的心頭血,之前這蠱遲遲沒有用處,就是因爲始終沒有拿到北棠妖的心頭血。”
肖父心中一頓,一時間神色不明:“這九殿下的心頭血可是取之不易,不知廠公可有什麼打算?”
“咱家想來,也是認爲北棠妖如今地位顯赫,越發難以接近,想要拿到他的心頭血,實在是有些困難,所以只能從他親近的人身上下手,思前想後,咱家本是想到向晚,卻認爲不妥。”汪直打量着肖父的神色。
繼續道:“向晚養在咱家身邊時多年,咱家待她是親如骨肉,此事若是成功固然了得,可是一旦是事發,只怕向晚地位不保,甚至想危及性命,這讓咱家於心何忍啊!”
肖父心中瞭然,原來汪直始終沒有興師問罪,打的是這個主意。
若是從前,他定是會拒絕汪直的提議,畢竟一旦北棠妖成功登基,向晚就會成爲北燕的皇后。
可是想起連日來北棠妖的態度,以及對他的羞辱,讓他忍不住動了幾分心思,只是事關重大,他還是要仔細權衡利弊纔好。
“廠公嚴重了,只要廠公能夠東山再起,在下便是傾盡了全部身家又何妨?只是廠公也知道,向晚這孩子倔強,此前又一直鍾情於九殿下,就怕她不肯去做。”肖父憂心道。
汪直嘆氣道:“不必勉強,咱家只是想着依照如今的情況,只怕日後北棠妖登基,向晚也是被打入冷宮的命,若是咱家事成,向晚一定可以成爲名正言順的皇后。”
汪直再次許下好處,倒是讓肖父十分心動。
正事已經說完,兩人接着寒暄了一段時間,汪直前去看了看肖向晚,提及北棠妖,倒是從她眼底看出了幾分怨毒之氣,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這肖向晚從小跟在她身邊,有東廠做後盾,脾氣可想而知,可如今北棠妖竟然這樣對她,她又怎麼會不生怨氣?
汪直心情不錯的離開,認定肖家最後一定會答應此事。
只是剛離開沒多遠,臉上的笑容便褪了下去。
當初他待肖家不薄,可最後肖家卻臨陣倒戈,背叛於他!實在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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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瞳殿
“主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蘇公公低着頭道。
北棠妖擡眼掃過面前的東西,一張泛着火紅光澤的狐裘,整齊的擺在面前。
通體火紅,像是一抹烈焰,不含一絲雜質。
只在傳說中存在的火狐皮,正整齊的擺在北棠妖面前。
狐裘旁擺放的是一隻精緻的錦盒,裡面放着一顆通體雪白的珠子,大概有嬰兒的拳頭大小,圓潤光滑,有奇香。
蘇公公踮起腳尖,瞄了瞄盒子裡的東西,只覺得這盒子剛一打開,頓時滿室飄香。
北棠妖將盒子合上,將蘇公公打發了出去。
等到夜幕降臨,漫天星辰閃爍,北棠妖將兩樣東西拿上,從窗子跳了出去,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水柔宮裡香氣繚繞,水晶珠子折射着燭光,在夜色裡格外耀眼,走進其中,散發着氤氳的熱氣,隱約可聞水珠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爲這奢靡之處注入一絲清明。
近幾日來,柔妃的臉色一直不好,每當想到虞輓歌如今的地位比自己竟還要高上一等,便不可抑制的憤怒起來!
她尚且爲北燕帝育有一子,費盡心思十餘年,纔有瞭如今的權勢和地位,她虞輓歌到底憑什麼!
鴛鴦在身後爲柔妃擦拭着滴水的髮絲,寬慰道:“娘娘不必介懷,想必那虞輓歌只是牀上功夫了得,畢竟是從監牢裡出來的,若非如此,陛下沒可能放着無數大家閨秀不要,卻專寵於她,依奴婢看,她就是個放蕩的,所以陛下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鴛鴦自顧自的說着,柔妃的心思卻從這句話轉到了別處。
就算是北燕帝真的被虞輓歌的魅力所惑,也總該是會厭倦的,她曾送出各種美人,可北燕帝卻紛紛拒絕。
此時,仔細回想起來,北燕帝當時看着那些女子的目光,分明有着渴望,亮的驚人,可不知爲何,最終卻只是甩袖離去。
柔妃不知不覺中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回想起冊立虞輓歌當日,北燕帝似乎在挽月宮昏厥過,想至此處,柔妃開口道:“鴛鴦,挽妃冊立那日,陛下是否曾傳召過御醫前去挽月宮。”
鴛鴦手上的動作一頓,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過後來御醫說什麼大礙,只是因爲浴湯太熱,陛下有些呼吸不順,倒是沒什麼大礙。”
柔妃眼中閃過一抹光亮,忍不住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難道說是北燕帝如今已經不能人道?要知道當初北燕帝的能耐他可是清楚的,也曾見過在行,房前,北燕帝似乎服用某種藥丸,因爲知道這是男人的忌諱,她便一直當做沒有瞧見。
如今這麼想來,北燕帝終日沉迷於女色之中,怕是這利器早就不耐用了,如此寵愛虞輓歌,莫非正是因爲虞輓歌洞悉了這個秘密。
柔妃捏緊了手中的絹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原來如此,她就說依照北燕帝的性子無論再怎樣寵愛一個女子,也不可能只愛一人!
“主子,如今皇后被廢,挽妃又貴爲皇貴妃,日後陛下會不會再...再....”鴛鴦有些猶豫的開口。
“不會。”
柔妃篤定的開口,卻沒有解釋給鴛鴦。
想必北燕帝如今已經對朝中局勢有了大致的瞭解,帝王所能掌控的空間已經越來越少,一個不慎,便會在衆多皇子的奪嫡之戰中喪命,被他的兒子取而代之。
如果沒有猜錯,北燕帝對虞輓歌和北棠妖的關係一定也有所懷疑,所以此次冊封虞輓歌,實則是爲了激化她同虞輓歌之間的矛盾,一旦矛盾激化,她就成了北燕帝手中的一柄劍,通過虞輓歌而處處打壓北棠妖,來削減他的勢力。
“你先退下吧,本宮也倦了。”柔妃對鴛鴦道,鴛鴦點頭退了下去。
柔妃站起身,走向裡間。
她從來都是個能忍的人,可旁人是永遠也想象不到她是有多能忍。
從十多年前她便費盡心思開始謀劃,她始終相信,能夠笑道最後的人一定是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