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369步步淪陷
馬車一路駛回了南昭軍營,湘羽一直在營帳中,被禁止出去。
可她卻一直在注意着外面的動靜,時不時的掀開門簾張望,想要看一看,郝連城能否追的上虞輓歌,是否又一次將她帶了回來。
而夏紫瓊在郝連城開口之後,倒是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幾圈,似乎想要從這些陣法中發現蛛絲馬跡,找出這軍營中另一個懂得陣法的人妗。
不過找了一會,這精通陣法的人沒找到,卻意外的發現湘羽也被禁足了,這倒是讓她得意了好一會跬。
只是在營帳裡找了一圈,也沒瞧見虞輓歌的身影,饒是她再笨,也猜到了郝連城怕是帶着人去追逃走的虞輓歌了。
夏紫瓊心中不由得有些不甘願,沒想到她破開陣法,倒是幫了那個賤人的忙。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是她知道,她也不得不聽從郝連城的指示,否則,便永遠只能待在那一間營帳裡,沒有自由。
一直在營帳中豎着耳朵注意外面動靜的湘羽,忽然聽見了士兵們歸來的聲音,其中夾雜着馬車咕嚕的聲音,將地面上的積雪壓的更實稱了一些,出現兩道深深的車痕。
湘羽驚慌的跑到營帳門前,想要跑出去看個究竟。
只是守門的士兵拿着兩把長槍橫在了門前,制止了她的腳步,她沒能出去,卻還是在門前瞧見了一輛紫紅色的馬車,帶着一陣陣淡雅的香風,在她面前駛過。
馬車裡,孩子依依呀呀的叫聲格外清脆,帶着一絲甜軟,卻寒了湘羽的心。
她回來了..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湘羽順着門欄滑落在地上,看着那輛從面前駛過的馬車,眼中閃過一抹絕望。
爲什麼,爲什麼你就是不肯離開?爲什麼你還要回來!
‘啊!!!’湘羽發出一聲嘶吼,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眼中帶着一抹瘋狂。
一旁的夏紫瓊雙手抱懷,身上披着一件斗篷,看着地上的湘羽冷笑道:“你瞧,如今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終究也是落得了這個下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是當初你不阻攔我,如今虞輓歌那兩個孩子早已命喪黃泉,她也就去了半條命,還不由你折騰。”
湘羽沒有理會她,一手緊緊抓住地面上的一抔雪。
由寒涼一點點轉變爲刺骨,又由刺骨一點點變得滾燙。
夏紫瓊看着一臉迷茫的湘羽,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蠢貨!
門簾不曾合上,簌簌的寒風灌進了滿屋,可是湘羽沒動,也沒有顧忌自己受傷的腿,就一直跪在那裡。
“娘...娘你怎麼了!”小小的郝競軒看着自己的母親,跑過來想要將她扶起,卻被門前的侍衛攔下。
湘羽的目光一點點有了焦距,看着自己的孩子,伸手便想要將他攬在懷裡。
競軒啊...競軒..娘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只可惜,侍衛們皆是無情,不敢有半點違背郝連城的話,禁止湘羽和孩子的接觸。
急匆匆跑來的奶孃,見着這一幕,心一寒,不顧郝競軒的掙扎,一把就將其抱起帶走。
郝競軒在奶孃的懷裡拼命的踹着,伸着手想要抓住湘羽,湘羽也試圖衝破侍衛的阻攔,只是一切最終皆是徒勞。
“軒兒...我的軒兒...”
終究是折騰沒了所有的力氣,湘羽跌坐在門前,愣愣的失神。
一雙精緻的絳紫色雲紋靴子,緩緩映入眼簾,讓那雙死寂的眼眸有了一點點光彩。
擡眸看向面前的人,一身紫色襖裙的她依舊是高貴不可侵犯,比起紅色的張揚,更加的內斂和神秘,她神色無波,就那樣淡淡的站在那裡,眼中帶着一抹莫名的憂傷。
湘羽一把抓起地上的雪,朝着這精緻的裙襬扔了過去,像是瘋了一樣拉扯着她的裙襬:“你爲什麼又回來!爲什麼還要回來,爲什麼回來!!!”
帶着哭腔的叫喊,在寂靜的夜色裡顯得十分悲慼。
看着這樣的湘羽,虞輓歌心中抽痛,她沒有想到,湘羽竟然也會狼狽成這個樣子,面前的這個女人,真的還是當年那個動不動就臉紅的單純少女麼?
湘羽在地上失聲痛哭,一串串
的淚珠裡是虞輓歌所不能理解的執拗。
她不明白,自己的存在難道真的就讓她和夏紫瓊如此的嫉恨麼?
湘羽依舊像是瘋了一樣,似乎終日的積壓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撕掉所有的僞裝,徹底的發泄。
“你已經有了一切..爲什麼還要找他..爲什麼口口聲聲說着要報仇,卻一次次的靠近他..爲什麼爲什麼?”
虞輓歌任由她拉扯着自己的裙襬,將整件裙襬拉扯的褶褶巴巴。
只是她依舊穩穩的站在原地,半點也不曾移動分毫。
聽着她的話,眼眶有些溼潤,心裡也有點痛,她從沒想過,他們姐妹三人會同同一個男人糾纏不休,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你把他讓給我不好麼..不好麼...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留在南昭了,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了..求你...你已經得到了那麼多,爲什麼連我唯一想要的東西也要搶走...爲什麼...”
“夠了!”
虞輓歌終究聽不下去了,一腳踹在湘羽的胸口,身材嬌小的人直接被踹翻在地。
湘羽跌在地上,卻也不知道爬起來,只是一個人傻笑着,一雙眸子裡沒有半點焦距。
虞輓歌一步步走上前,想要叫醒這個犯傻的女人。
“您不能進去。”侍衛的長槍再次橫在她的面前,阻擋了虞輓歌的步伐。
“滾開!”
一手握住一隻長槍,雙臂一揚,隨着水袖帶出的盪漾,兩名手執長槍的侍衛直接被他震了出去。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想要再次阻攔,可是當瞧見虞輓歌那滿眼的戾氣和決絕時,一時間竟然被她身上凌厲的氣息所迫,躊躇着不敢上前。
虞輓歌根本沒把兩名侍衛放在眼裡,雙目盯着面前一身粉裙的女子,邁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湘羽看着這個輕易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再一次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你總是如此,總是如此..別人求而不得,永遠掙脫不掉的東西,你總是能夠輕易得到,肆意揮霍,就像這攔着我的侍衛,我永遠也逃脫不出,可你連腦筋都不用動,不過是隨手一揮,一個眼神,便可以輕易的就擺脫他們的枷鎖..永遠如此。”
虞輓歌捏住湘羽的下巴,對上那雙依舊澄澈如水的眸子,昔日的膽怯和驚慌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靈魂深處的一抹怨念,和在是非善惡中無法決斷的糾纏。
“肖湘羽,如果不能一直當個好人,你就去做個惡人,何必如此在是非善惡之中徘徊糾結!”
被這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一看,湘羽便覺得自己的呼吸彷彿滯住了,眼角滑落一滴淚珠,輕聲開口道:“是啊,我永遠這麼沒用,這麼廢物,明明嫉妒,卻不敢對你下手,明明想要除掉你,卻又顧念着往日的情誼,我想要做個好人,卻壓制不住心底的瘋魔,我想做個惡人,卻又拋棄不掉仁義忠善,你說我是不是廢物,挽姐姐,你說..你說我是不是廢物?”
看着這樣的湘羽,虞輓歌心中一痛。
也許,誠如她所說,她是嫉妒,她也壓制不住心底的***,可她又無法像夏紫瓊一樣,沒有半點愧疚的出手害人,所以痛苦的便只能是她自己,在兩個思緒中糾結,掙扎,徘徊,直到有一天,或者***勝過了理智,或者有一天,理智擊敗了***,也許那個時候,一切纔是終結。
“你不是廢物,其實,你只要再努力一點點,你就可以成功,可以不用做一個惡人,你就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湘羽。”虞輓歌輕聲勸誡道。
湘羽依舊有些茫然,虞輓歌鬆開了她的下巴,蹲在她的面前,雙手撐着她的肩膀:“湘羽,看着我,看着我。”
有些渙散的目光一點點聚集,最終對上虞輓歌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無意識的輕聲呢喃着:“挽姐姐...”
“湘羽,你能做到的,你做的已經很好了,你沒有害人,你也不曾害過人,你只要再努力一點,你就可以擺脫***的桎梏..”虞輓歌有些哽咽的安慰着。
也許,像她這種人,殺人的時候大多隻是愧疚一二,是絕不會像湘羽這般糾結痛苦的,所以,這是不是因爲,其實湘羽纔是最善良的,也因爲善良,纔會痛苦。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今天差點想害死你的孩子...上
次..上次夏紫瓊想要害你的孩子..其實我在前一個晚上就已經知道..可是我沒有告訴你..我沒有告訴你啊...”湘羽看着自己的慘白的雙手,只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眼中帶着驚恐和悔恨,還有犯了錯誤之後的茫然不覺。
“沒有,你做的很好,你成功阻止了我,你救了我的孩子,你爲了救下我的孩子還受了傷,你不記得了麼?你雖然想過要害我,可是你終究沒有這樣做,所以你做的很好,你一直很好,一直都是那個善良的湘羽,沒有錯,一切都來得及,甚至不需要悔過。”虞輓歌輕聲寬慰着,想要給湘羽力量。
她不希望湘羽變成第二個自己,亦或者變成又一個夏紫瓊,在這權力和***的深淵,太多的人迷失了,掙扎在紅塵慾海之中,漂浮在金銀浮萍之上,有人想要逃脫,有人沉迷其中,有人縱身一躍毫不遲疑,有人在顛沛流離裡拼命掙扎想要自救。
所以,說她自私也好,天真也罷,她終究還是希望在這權勢的漩渦裡,有人還是最初的樣子,不曾改變。
“我做的很好..真的麼?”湘羽安靜下來,小心翼翼的看着虞輓歌。
虞輓歌篤定的點着頭,堅定的目光告訴她,給她信心和希望。
湘羽一下子撲在虞輓歌懷裡,失聲痛哭起來:“挽姐姐..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
虞輓歌的眼眶也有些酸澀,輕輕拍着湘羽的背脊,沙啞着嗓音告訴她:“你沒有錯,你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你沒有謀害過我,也沒有傷害過別人,所以你一直都是原來的湘羽...一直都是那個善良的湘羽,你會幸福的。”
湘羽靠在虞輓歌的懷中,只覺得溫暖和釋然,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可是她知道,這一刻,她這輩子也忘不掉。
等着湘羽的情緒一點點平靜下來,虞輓歌才轉身離開。
當營帳的門簾被放下,她不由得輕嘆一聲,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她不禁想問,到底是什麼讓讓一切變成了現在的模樣,權勢麼?命運麼?還是什麼...
沒走出多遠,便瞧見郝連城站在那裡,一身玄色的白袍,上面繡着山澗明月,籠罩着淡淡聖潔的光輝。
虞輓歌猶豫了一下,擡腿走向他,緩聲道:“湘羽很愛你。”
郝連城的目光落在虞輓歌的臉上,縱然她的臉頰上有着淡淡的疤痕,可是卻依舊難以掩蓋她的傾城之姿:“她曾經也很愛別人。”
虞輓歌一時語塞,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他的意思是在說,湘羽本可以有另一種更美好的生活,而今不過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所以要爲此付出代價。
還是在說,她未必有她自己所認爲的那樣愛他?
“也許我不該出現在這。”虞輓歌忽然間有些茫然,她覺得,最美好的,或者是一切仇恨不曾開始的那一刻,或者一切仇恨正濃不死不休的那個瞬間。
因爲愛着的時候,一切很美,恨着的時候,一切很醜陋,不需要糾結,不需要思索。
“你還是老樣子,總是格外的照顧她。”郝連城淡淡的開口。
“畢竟是多年的習慣了。”虞輓歌輕聲回答。
兩人都陷入一陣沉默。
虞輓歌不打算再同他久留,不想再刺激湘羽,便轉身先回了營帳,走出數步之後,終究還是淡淡的開口道:“她可以是個好姑娘,所以,好好待她。”
郝連城沒有回答,看着虞輓歌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夜色裡,站在原地許久沒有離開。
虞輓歌不知道昨日夜裡郝連城有沒有去看湘羽,只知道,第二日一早,湘羽已經解了禁,主動來探望她了。
“挽姐姐...”湘羽看着虞輓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虞輓歌擡眸對她露出一抹淺笑,沒有多說什麼,繼而低頭照顧自己的孩子。
昨夜折騰了半宿,導致孩子的病情又有些復發,不過好在只是普通的發熱,倒也正常。
這一日,湘羽一直在虞輓歌的營帳裡,幫着忙前忙後,兩人誰也沒有提之前的事,好似回到了從前。
天色暗下來之後,湘羽便回去了,郝連城似乎將軍事處理完了,休息一番之後,狀態不錯,看樣子打算繼續留在這裡陪着兩個孩子。
虞輓歌看出他的打算,眉頭擰了一下道:“你還是不要留在這裡了,多去陪陪湘羽吧。”
“你這算什麼?算是在幫她爭寵麼?”郝連城輕笑道,有些漫不經心,坐下後,卻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
“你留在這裡,就不怕日後北棠妖知道了,連個全屍也不給你?”虞輓歌沉聲道。
郝連城卻渾然不在意:“在那之前,倒是不如你先將我給殺了,我也死而無憾。”
虞輓歌覺得有些難以同他溝通,索性便也不再多言,畢竟感情這種事,就是她說破了嘴皮子,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更何況,是郝連城這種攻於心計的人。
湘羽回到營帳之後,卻見到奶孃匆匆忙忙,一臉的慌張。
“怎麼了?可是軒兒出事了?”湘羽焦急的開口道。
奶孃滿頭大汗道:“是啊,小主子今日在河邊玩,不知道怎麼就落水了..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湘羽連忙拖着沉重的腿向外走去,走到一頂專門的小帳篷裡,發現郝競軒嘴脣發白,雙眸緊閉,整個人在被子裡哆哆嗦嗦,一張小臉幾乎沒有血色。
“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呢!”湘羽有些失控的衝着奶孃喊道。
奶孃一個哆嗦,連忙道:“今日小主子在河邊玩,本是好好的,後來夏側妃出現陪他玩了一會,走後沒多久,小主子就落水了,幸虧侍衛解救及時,否則..怕是...怕是...”
“太子殿下知道了麼?”湘羽的聲音有些冷。
奶孃瑟縮着:“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看着被子裡可憐的孩子,湘羽將他緊緊的摟在懷裡:“大夫都死了麼!怎麼還不過來!”
“已經在傳了..”
話剛落,幾名大夫便匆匆忙忙走進來,一臉嚴肅的爲郝競軒診治脈象。
湘羽整個人都有些哆嗦,手指一點點收緊,夏紫瓊,你敢傷害我兒子,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啓稟側妃娘娘,小主子的情況不是太好,冬日的河水嚴寒至極,小主子又年紀太小,經過這樣一場折騰,怕是會留下病根。”大夫擰着眉開口。
湘羽一巴掌就甩了過去:“病了你倒是治啊!”
大夫一個冷顫,沒想到素來溫婉的側妃竟然這樣激動,當即不敢耽擱,連忙低頭開起方子來,同時讓藥童前去抓藥。
等了一會,藥沒有抓來,藥童卻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不好了..有兩味藥已經沒有了。”
“哪兩味?”大夫連忙追問道。
“半夏和紫蘇葉。”藥童匆匆答道。
不等大夫說話,湘羽便激動的道:“怎麼會沒有!爲什麼會沒有!虞輓歌的孩子明明也是染了風寒,爲什麼就可以服藥!”
藥童一個激靈,連忙答話道:“此前給她的孩子時這兩位藥就已經沒有了,是太子殿下將爲他留存的最後藥材拿了出來,如今已經所剩無多了。”
湘羽的小臉有些猙獰,說不出的晦暗。
大夫連忙開口道:“側妃娘娘不必擔心,運送藥草的兵馬再有兩日時間就到了,而且下官可以先用別的藥物代替這兩味,功效基本相同,不會有什麼影響...”
大夫的話還沒說完,湘羽通紅的目光落在大夫身上:“基本相同?沒有影響,若是軒兒出了半點岔子我要了你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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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湘羽魔怔了...囧,不要急,關於湘羽就要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