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378真相大白
不知道是虞輓歌的一番話起了作用,還是郝連城心中又有了思量。
一時間竟同北棠妖有了默契,兩人之間都沒有再急着出兵,讓北燕帝做那個得利的漁翁。
而碧雪的軍隊這時也撤離的原來的戰局,在聽得湘羽死後,便開始率領手下的兵馬同郝連城匯合,只是不想,沿途之上,竟然又聽聞了郝連城並未皇室血脈的消息,一時間震驚的無以復加。
行進的隊伍不由得加快了許多,很快就到達了郝連城的駐軍所在地,同他匯合踝。
碧雪到達的時候,郝連城還尚未振作起來,依舊終日沉迷於酒罐子裡,自暴自棄,狼狽不堪。
而乖巧的郝競軒則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但是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好躲在角落裡悄悄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他只覺得父親和以前有許多不同,有時候看起來甚至還有些瘋癲,一個人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麼,有時候又會發起瘋來,不高興了將手邊的一排酒罐子通通砸的稀碎。
所以他大多時候都要離的遠一些,只有等醉醺醺的父親睡了過去,他才能走過去,小心的將牀上的被子扯到地上來,忙前忙後的蓋在他的身上。
因爲對於小小的他來說,爹爹實在是太沉了,他根本沒有辦法。
而面對着喜怒無常的郝連城,他也唯有趁着他熟睡的時候,才能在盆裡擰一擰絹帕,幫他擦拭一下佈滿胡茬的臉頰。
嬸嬸留下的信他一直沒敢交給他,怕他神志不清的時候將信給弄溼了,所以便一直小心的貼身放着。
碧雪一身碧衫風風火火的掀開營帳的簾子,便直接闖了進來。
一進屋子便聞到一股沖天的酒氣,讓她忍不住擡手捂住鼻子向後退了幾步。
將簾子掛了起來,通了通風,屋子裡的酒氣散了一些,灌進來一些冷氣。
碧雪的目光落在牀邊地面上那個醉醺醺的男人,眉頭擰成一團。
“去,拿盆水來!”碧雪不容置喙的吩咐道。
丫鬟很快就按照她的話去做,不敢耽擱,沒多久,便端了一盆剛剛從深井裡打上來的水,還冒着寒氣。
碧雪接過盆,看着地上的郝連城,沒有絲毫猶豫,一盆冷水傾盆而下。
郝連城渾身一個哆嗦,頭髮溼漉漉的貼在臉頰,冰涼的水珠順着脖頸流到衣服裡,寒風吹過,讓他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哆嗦着脣,郝連城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站在面前的碧雪,半晌後纔開口道:“你來了。”
“你要到這樣什麼時候!”碧雪的眼裡帶着一抹怒氣。
當年她們幾人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沒想到上次一別,湘羽竟然死了,而面前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成了面前這副德行,實在是讓她悲從心起。
郝連城沒有理會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習慣性的擡手便去夠一旁的酒罈子。
碧雪的腳快他一步,一把將酒罈子踢了個稀碎。
郝競軒見此嚇的不輕,一個人躲在了桌子後,只敢嘆出個小腦袋偷偷的看着這裡的情景。
碧雪惱怒的上前扯住郝連城的頭髮,她可不是湘羽,她不愛這個男人,雖然她承認她在乎着他,但是那些不過是從小長大的情誼,而非什麼所謂的男女之情。
她更不會有湘羽那樣的小心翼翼和溫柔,她不怕他,早在一開始,她就處處同他叫板,有本事就把她給殺了。
“你看看,看看你的兒子,你兒子都比你強,還知道這些天一直在照顧你,你是爲了你皇帝活的麼?不過是一個皇室血脈,有那麼重要麼,多少開國皇帝起於草莽,他們沒有半點身家可以利用,還不是坐享天下,你這個懦夫,不看看自己擁有着什麼,反倒是在這裡自暴自棄,這就是你郝連城的出息麼!”碧雪火炮一樣咄咄逼人,聲聲斥責。
郝連城呆滯的目光微微動了一下,卻始終耷拉着腦袋,沒有動。
碧雪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前往主營帳,派人集結了這裡懶散怠慢的將領們,不聽命者一律重大五十大板,消極怠慢者各領三十大板,亂嚼舌根,偷懶不肯操練者同樣各打三十大板。
不服的副將們直接捱了碧雪幾個大嘴巴,笑話,他連郝連城都敢打,何況面前這些個東西。
一時間,混亂不堪的南昭軍營就在這雷厲風行之中慢慢步入正軌,不管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至少看起來一切變得有條不紊。
而在碧雪離開後,郝連城終究沒有再去碰那些酒罈子。
看了看躲在角落,這些日子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郝競軒,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郝競軒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郝連城身邊:“爹爹。”
郝連城鼻子一酸,強忍着沒讓自己的眼淚掉了下來,他雖然不是南昭帝的兒子,可面前這個卻是他的兒子啊。
從前他一心掉在了仇恨和權力的漩渦裡,不知所謂,對自己的孩子雖然不差,可更多的心思卻還是放在了所謂的天下大勢之上。
可如今,天下大勢不由他掌控,權力也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到頭來陪在自己身邊的卻還是這血脈相連的骨肉。
擡手輕輕摸了摸郝競軒的頭,郝連城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我們軒兒也長大了,知道照顧爹了。”
郝競軒眼中閃過一抹欣喜,這麼些時日,還是父親第一次跟他說話呢。
“爹,嬸嬸走了。”郝競軒見着他爹已經變得清醒,便像所有被委以重任的孩子一樣,第一件便是想着虞輓歌囑咐給他的事。
郝連城微微一愣,隨即沉默着沒有開口。
到如今,他還有什麼理由讓他留在自己身邊,當初雖然他幫着南昭帝滅了她滿門,可卻從不覺得愧疚,只覺得因果報應罷了,可如今得知真相,卻覺得無地自容,還有什麼臉面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輕輕嘆了口氣道:“軒兒可是想嬸嬸了?”
郝競軒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嬸嬸很好,嬸嬸本來也想帶我走的,又放心不下爹爹,便讓軒兒自己決定了,軒兒雖然也很想跟嬸嬸走,可是更想留下來陪着爹爹。”
郝連城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意,將懷裡的孩子摟的更緊了一些,彷彿這是他最後的溫暖。
因爲這些年來被南昭帝的算計,他只怕已經一無所有,親情,愛情,友情,如今除了懷裡的這個孩子,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
“軒兒會不會討厭爹爹啊?”郝連城輕聲開口。
郝競軒搖搖頭:“爹爹一直都那麼厲害,軒兒喜歡爹爹還來不及,怎麼會討要爹爹呢?”
郝連城的臉頰抵在他的頭上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無論爹爹做過什麼,軒兒永遠也不能討厭爹爹..”
兩人沉默了一會,郝競軒將懷中有些皺巴巴的信抽了出來,遞給郝連城:“爹爹,這是嬸嬸留下的信,讓我交給爹爹。”
郝連城接過信箋,輕輕拆開,看着上面寥寥數語,卻覺得心中更痛。
他的歌兒啊..那麼美好善良的歌兒..卻被他親手生生推到了對面。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他所承受更爲痛苦。
也許人這一生就是如此,每個人都會承受不同的痛苦,悔恨,挫折,當你冷眼旁觀時總會覺得不過爾爾,可當你身臨其境時,卻纔曉得,原來痛徹心扉。
拿着袖子胡亂擦拭着臉上的水珠,眼中的神色漸漸清明起來。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逃避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他必須爲當初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哪怕他不過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讓人帶了郝競軒先去休息,隨後郝連城沐浴更衣,重新梳洗了一番,整個人煥然一新,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只是那雙本就平淡無波的眸子,更加的深不可測,讓人捉摸不透。
得到郝連城重新振作的消息,碧雪再次找上門來。
掀門進去之後,瞧見屋子裡的酒氣已經散了,反而被點燃的沉香充斥着,凌亂不堪的污穢也已經收拾整齊,碧雪的心緒才稍稍好了一些。
郝連城在屏風後才穿好衣服走出來,就瞧見碧雪已經滿身凌厲之氣的站在了他的房間中。
原本心情好轉的碧雪,瞧見郝連城走了出來,頓時怒火中燒,想起了湘羽的死。
不等郝連城回過神來,上前甩手一巴掌就打在了郝連城的臉上:“你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
這一次,郝連城沒有躲閃,也沒有像是大
多數時候一樣緊緊扣住碧雪的手腕,而是就這樣由着她甩着自己的巴掌。
手掌發痛,碧雪滿眼凌厲,看着郝連城帶着一種咄咄逼人的質問,雙手緊緊抓住郝連城平整的衣領,兩人之間離的極近:“湘羽到底是怎麼死的!”
郝連城沉默了一會,最終開口道:“自盡而亡。”
碧雪甩手就又是一個巴掌,郝連城只是垂着頭不語。
甩了兩個巴掌之後,碧雪的氣纔算是消了一些,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躍過郝連城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其實湘羽的事她也已經聽說的八,九不離十了,如今聽到郝連城親口承認,卻還是覺得有些恍惚。
當年那個小丫頭是真的去了麼?果然是造化弄人...
郝連城揉了揉臉頰,也沒去找藥,直接坐在了她身邊的另一張椅子上。
碧雪沉默了一會,再次擡起頭看向郝連城。
這一次,目光灼灼,裡面帶着深深的探究,欲言又止。
半晌後,碧雪終究開口道:“當年馮季的死你是知道的。”
郝連城心頭一緊,卻是應了一聲。
碧雪眯着眼睛再次道:“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郝連城沉默了許久,面對着碧雪灼熱的視線,最終緩緩開口:“是南昭帝和我聯手設下的陷阱。”
碧雪整個人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卻還是死死咬住牙關,想要聽郝連城繼續將真相說出來。
又是一陣沉默,可她的耐心卻在焦躁之中變得出奇的好,時隔多年之後,當年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再也無法掩蓋。
“當年,我一心想要幫助所謂的‘父皇’除掉虞府,替‘母妃’報仇,可你也該知道,虞府有多勢大,想要徹底扳倒這個百年氏族,絕非易事,所以在南昭帝看來,想要除掉這個大族的辦法,便只能從內部打入,虞國公這些老一代雖然個個難以對付,可虞府到底還是有新一代要出現。”郝連城回想着當年的事,緩緩開口。
歲月就此打開了沉重的閘門,像是一潑洪水席捲着往昔。
“虞國公只有兩個孩子,長子虞青城行事低調,並未有太多傳言,涉足官場,也不曾有太過經驗的表現,再加上我爲男子,所以這一系列的計劃就針對着虞國公的長女虞輓歌進行,而我,就難以避免的成爲了你們其中的一員。”郝連城的眼中滿是不可追憶的痛楚,卻還是堅持貪戀的回想着當年的歲月。
“多年蟄伏,終究取得了這個驕傲的女子的愛情,於是,即便是虞國公明明對我心懷芥蒂,卻還是不忍阻擋女兒的幸福。而我,也趁着這個機會,幾次在虞府手中奪權,只是那時的她不願過多涉足權勢,對此並不知情。以至於後來,一些準備就緒,而你和馮季,便成了這一切的引子。”
碧雪的拳頭握的直想,豔麗的指甲緊緊扣在肉裡。
郝連城是一個笑話,她又何嘗不是?
恨了這麼久,可到底呢?
到底他們不過都是帝王手上的一顆棋子,是爲這天下權勢活該犧牲的棋子!
“當年你和馮季還有歌兒三人離京,歌兒隨後收到聖旨確實是南昭帝所下,你和馮季的遭遇也是我和南昭帝派人所爲,馮府的勢力不大,可你們陳府在朝中卻算得上是中流砥柱,更可以算是虞府的中流砥柱,所以,爲了激起你和她的反目,固然要使馮季命喪黃泉。”郝連城靜靜的陳述着這些往昔,沒有人知道他是以什麼樣一種心情。
碧雪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烈焰紅脣上佈滿了血珠,眼眶通紅。
回想起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想起那一日自己瀕臨深淵的絕望,想起馮季憤怒不甘的眼神,那一夜,她不敢忘。
“後來,你回府之後,我設計刻意讓你聽見歌兒對我的話,讓你對她起疑,其實那個人不過是一個易了容的女子,側對着你就是防止你發現端倪。而你也如預料的一樣,在暴怒和絕望之下早已失了平日的細心和冷靜。只不過雖然如此,可是多年的情誼卻還在,想讓你徹底相信並非易事,而你也接着按照設想般的開始查探當年的聖旨。”
“只是,南昭帝早已抹去了當日下達聖旨的一切線索,更是刻意留下了一條虞府派人暗中捏造聖旨的蛛絲馬跡,至此,逼得你不得不信虞輓歌的所作所爲。”郝連城淡淡的陳述着。
碧雪的心中好似有一團火在燒,是啊,早在那座祈福寺裡瞧見她的筆跡,她就開始懷疑,可是因爲害怕面對,她卻一直在逃避,她不敢承認自己恨錯了,更一直逃避着不去調查真正的真相。
她早該想到這幕後之人是這英明神武的帝王,若是不然,誰能完美的主導着這一切。
回想起當初自己調查聖旨的一幕幕,她不由得冷笑,虧的她自以爲聰明,可到頭來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她就像是個傻子一樣,按照別人所期望的,一步一步走進別人的陷阱。
碧雪的臉頰上流下一串串淚珠,最終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馮季,若是你知道我這麼蠢,一定會笑話我吧!”
郝連城的心中同樣堵塞的難受,他一手毀了幾個人的人生,顛覆了他曾經擁有的所有美好。
碧雪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走到郝連城的面前,躬身看着他,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眸子。
擡手拍了拍郝連城的側臉:“郝連城啊郝連城..你的心是有多黑..爲了權勢,讓人活生生的糟蹋了我,讓人在馮季面前糟蹋了我..讓他到死也不瞑目!”
郝連城抿着脣,沒有讓自己的眼中再流出淚水。
當年,他雖然謀劃也參與着這個計劃,可是卻並不知曉南昭帝會這般殘忍的對待碧雪一個女子,等到計劃已經進行時,他才意外知曉,甚至曾快馬趕去,可瞧見的卻終究只是碧雪一個人在雨夜裡踽踽獨行。
當初的他以爲,自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更是覺得自己能夠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就趕去,已經足以證實了他們這些年月的情分,眼見着木已成舟,除了一抹愧疚和惋惜,可爲了所謂的權勢,卻還是繼續進行着接下來的計劃。
“呵呵..郝連城,旦凡你曾顧念過我們一星半點的情分,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碧雪冷笑着。
郝連城沒有辯解,雖然不是他主導的,可是這些痛碧雪確確實實的經歷了,他又有什麼可辯解的?
碧雪踉蹌着後退,仰面大笑着,她痛罵郝連城無情,不曾顧念昔日情分,可是她呢?她還不是同他一樣!
想到自己將情同手足的姐妹挫骨揚灰,她就忍不住渾身都開始顫抖。
如果說郝連城從一開始就懷有目的的接近她們,所以下場不留餘地。
那麼她自己呢?她同虞輓歌近十年的交情,可自己下手時又可曾顧念過往昔的情分?
如今真相大白,她又有什麼臉面再來面對她,當年的虞輓歌揹負着郝連城的恨,揹負着她的恨到底又何其痛苦?
當她知道滿門盡滅,知道愛人反目,當她知道友情決裂,知道一切都灰飛煙滅。
那時的她又是怎樣的絕望!
碧雪的冷笑貫穿着長空,不知道到底是笑命運的捉弄,還是笑自己的愚蠢,亦或者笑她們所有人的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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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在北燕剛剛重生,初入宮門的挽挽,那麼陰沉,死寂,絕望。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那個人不人,鬼不鬼,卻美的驚心動魄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