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342得你相守
金碧輝煌的御書房裡,此刻卻處處瀰漫着一股夾雜着腥氣的陰森。
箱子裡的血水時不時的咕嘟咕嘟的翻滾着氣泡,漂浮着的無頭的屍體看起來格外悽慘和駭人。
小太監們都捂着嘴退到一旁,強忍着不敢在皇帝面前吐出來,而南昭帝的臉色此刻也是變得慘白,一雙眸子裡透着淡淡的疲憊。
唯有暗衛在最初的一驚之後,走上前去,仔細打量了一番箱子裡的屍體,而後命人將屍體拖了出去,陳放在地上醣。
仔細打量了一番,而後走近皇帝開口道:“似乎是六皇子的屍體。”
饒是南昭帝早有準備,可在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這一刻,身形還是踉蹌了一下。
屋子裡散發着死一般的沉寂,空氣裡的腥氣和龍誕香夾雜在一起,有些刺鼻。
南昭帝疲憊的揉了揉了頭,沒再去看箱子裡的屍體,只是揮手讓人將屍體搬走。
這時,門外的太監腳步匆匆,甚至來不及通報便推門而進:“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又怎麼了!”南昭帝呵斥道。
門外的小太監嚇的一下子跪在地上,慌慌張張的開口道:“回...回陛下...京畿府城的大人派人送來消息,說是六皇子的頭顱此刻正吊在城牆之上。”
南昭帝眼前一暈,整個人跌回了椅子上,北棠妖這是想要讓他臉面盡失,民心盡毀啊!
屋子裡只剩下南昭帝有些發粗的喘息聲,讓人莫名的難受,南昭帝心中此刻可以說是悶的發堵,比起自己一手調教出的兒子死去,他更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如今竟然落了下風。
要知道,當初從北棠妖和虞輓歌進入桔陽城開始,他便一直知曉他們的行蹤和動靜,可偏偏最後他卻慘白,這讓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
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想起虞府的秘法,心中更是一陣抽痛,眼下強敵環飼,卻還有那些讓他心中難安的虞府餘孽一直潛藏在暗中,簡直快要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沒多久,不少大臣便紛紛前來求見,南昭帝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傳召諸人。
衆位大臣出現在南昭帝面前的時候,皆是一臉慌張和擔憂,一個兩個再次將六皇子的頭顱被吊在城牆之上提了出來。
“陛下,此事對您極爲不利啊,當初六皇子被抓,百姓們皆是有所耳聞,更是聽聞了大御皇帝提出的要求,如今六皇子身死,百姓們紛紛都在謠傳您不顧及血脈親情,是個冷血帝王。”
“是啊,陛下,除此之外,更有人言,南昭將亡,說是在南昭都城,當今皇子卻還會被敵人擄走,真不知我南昭的軍隊還有何用?”另一位大臣憂心忡忡的開口。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道:“不錯,老臣也正是有所耳聞,認爲此事幹系重大,還請陛下決斷啊。”
南昭帝的臉色依舊十分難看,手指敲打着桌面有些惱怒的開口:“當真是好算計,一石二鳥,不僅壞了朕仁德慈愛的名聲,更是妄圖想要藉此動搖軍心,實在是可恨!”
幾名大臣相視着點頭,不錯,這也正是他們所顧忌的。
眼下,藉由六皇子一事,從南昭都城開始,處處都在流傳着南昭的軍隊無用之說,說是堂堂六皇子身邊親信無數,高手遍佈,竟然如此輕易的就被敵國擄走,由此可見,若是敵軍想要攻城,怕是自己所以爲的無堅不摧的大軍根本就經不起戰火的洗禮。
南昭帝心中憤恨,若非是天水之中依舊留存着不少獵人的勢力和虞府的餘孽,六兒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被擄走!
‘啪!’立刻徹查全城,搜捕當年同虞府有過聯繫之人,旦凡有可疑之處,一定要嚴格查證,稟明朕親自決斷!
南昭帝一掌狠狠的拍在桌案之上,對着下面翹首以待的幾位大臣吩咐着。
幾位大臣先是一愣,沒有想到如今民心不穩,軍心混亂,這陛下不想着安撫民心,怎麼反倒是又追查起虞府的人來了?
一人心思轉的快些,試探着開口道:“陛下可是想將這次的事情推到虞府頭上,由虞府背上這個罪名,以此來穩固民心?”
“這件事本就是虞府的餘孽所爲,若非如此,六兒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人擄走!”南昭帝沒有耐着性子和他們解釋,而是直接就斷定了是非對錯。
下首的衆臣瞬
間就明白了帝王的心思,再也不敢有半分疑義,當即道:“臣等一定即刻放出消息,抓捕虞府叛賊,相信一旦虞府叛賊被抓獲,民心可安,社稷可穩。”
南昭帝微微頷首,不錯,這正是他的打算。
北棠妖這一次的動作雖然看似無關痛癢,可是要知道民心和流言乃是最爲可怕的東西,他們披着鎧甲,拿着戰斧,招搖過市,橫劈一切所向披靡。
待到衆人退走之後,南昭帝恢復了冷靜,北棠妖四處散播謠言一事,實在是關係重大,試問一個國家的百姓若是對自己的軍隊都失去了信心,那麼這個國家離滅亡還會遠麼?
再者,一旦這些兵者軟弱,將者無能的消息傳到了前線那些戍守邊疆,浴血殺敵的士兵耳中,該是多麼心寒?若是一旦讓他們覺得心寒,將會直接導致邊疆的戰事一敗塗地。
除此之外,若是任由這些謠言不斷擴散,那些殺敵得勝的將士本以爲歸來之後滿是喝彩和掌聲,結果得到的卻是親人的不屑一顧和不領情,試問又該是怎樣的心情?
這種謠言,就像是一隻只白蟻,不斷的啃噬着南昭的脊樑,只一個疏忽,怕是就會導致軍隊潰敗,男兒折腰的悽慘畫面。
而此刻,北棠妖帶着虞輓歌出了城門之後,便同早先安排好的人手接應上了。
利用兩批人馬移花接木之後,北棠妖帶着虞輓歌終於趕到了林中的一小股軍營。
張良等人早早在賬外等候,瞧見北棠妖之後,頓時迎了上去:“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北棠妖只是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後將虞輓歌抱了下來,道了聲:“傳大夫!”後,便大步走進了營帳。
張良擡頭瞧見虞輓歌的時候,嚇了一跳,瞧着她那滿臉的疤痕一時間也有些發怵。
再瞧瞧自家這位殿下,除了目光凝重之外,倒是面不改色。
張良心中不由得輕嘆一聲,雖然外面都穿主子殘暴不仁,六親不認,可是他對虞輓歌的這份癡情卻是真的。
虞輓歌察覺到張良的目光,只是輕輕一笑,便沒有在意。
這麼多日來,她雖然沒有照過鏡子,也沒瞧見自己到底是一副什麼鬼樣子,但是那一道道鞭傷該有多猙獰,她大抵還是想象的到的。
雖然如此,她卻並不覺得後悔,畢竟她保住了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麼?
她這兩輩子幹過許多不要命的蠢事,有時候較起勁來九頭牛也拉不動,可是卻也在這一次次跌打和碰撞之中變得柔軟和堅強,如今,她所能感謝的只是,自己這一次深陷囹圄,老天卻沒有讓她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北棠妖溫柔的將人放在了牀榻之上,直接坐在了牀邊,緊抓着她的手,眼中滿是心疼,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虞輓歌瞧着他只是無聲的笑笑,一顆緊緊提着的心也終於放緩了下來。
這些日的分隔和折磨,於她而言其實算不得什麼,唯一讓她不得不緊張的便是肚子裡的孩子。
大夫很快就趕了過來,身旁的藥童手中抱着一摞子精緻的盒子。
這名大夫正是此前前去神龍宗取藥的那名大夫,也正是他發現當日北棠妖和端靖等人費盡心思救回的不過是假的虞輓歌。
這一次,因爲有了之前的經驗,他直接就將前不久取回來的珍稀藥材一股腦都抱了過來,也好最大限度的保障虞輓歌的生命。
大夫走上前來,正要給虞輓歌把脈,瞧見虞輓歌的時候整個人也是一愣,一時間心中不由得有些震驚,這到底是誰下的這樣的狠手,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蛋此刻變得猙獰可怖,實在是殘忍。
倒是這少夫人心性頗好,整個人都如往日那般淡然,若是放在尋常女子身上,怕是此刻早就哭鬧着想不開了。
“你還發什麼呆!”北棠妖不耐煩的呵斥道。
大夫趕忙回過神來,想要爲虞輓歌診脈,瞧見北棠妖在一側,一時間猶豫了一下,繼而拿出一張帕子墊在了虞輓歌的手腕之上,而後才靜心開始診脈。
北棠妖瞪了一眼那隻枯樹皮般的手,最終只是哼哼了兩聲,沒有再做阻撓。
虞輓歌瞧着他的樣子只覺得可愛,不過心中不由得感嘆,他終究是比往日成熟了許多,想想當初,他可是硬逼着大夫懸絲診脈的霸道孩子。
大夫仔細診治了許久,收回手擰着眉頭道:“夫人的身體比此前更差了,若是尋常人,怕是早就沒了性命,倒是夫人如今一直安然無恙,實在是讓老朽震撼。”
旁人聽着感覺他像是在拍馬屁,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說的乃是實話。
如今虞輓歌的身子比此前還要差上許多,似乎一切都快要透支到了極點,可偏生,就吊着那一口氣,硬生生挺到了今日,說什麼也不肯就此罷休。
北棠妖有些焦急,虞輓歌卻笑着道:“我這個人命賤,從小在閨閣裡嬌生慣養三天兩頭就會病上一場,後來哥哥帶着我東奔西跑,風裡來雨裡去,卻蹦噠的比誰都歡實,所以如今越是折騰,其實我活的越是好。”
大夫不置可否,沒有開口,但是他心中明白,她雖然到現在都安然無恙,卻不代表相安無事,這副身子,不養上個十幾年,怕是都好不起來。
“孩子呢?孩子如何?”虞輓歌依舊惦念着肚子裡的孩子。
北棠妖也擡眸看向大夫,大夫連忙開口道:“小主子的狀態雖然不太穩定,但是隻要好生休養,便也沒有大礙,只是近來少夫人的身體越發的差了,若是不好好調養,只怕將來小主子誕生時,將會..將會是一道坎。”
北棠妖臉色一白:“這個孩子我不要了。”
虞輓歌嚇了一跳,正要開口卻聽見大夫搖頭道:“再過不久,少夫人就會顯懷,如今即便是想要將孩子打掉,也不能保證少夫人的情況好轉,極有可能一屍兩命。”
北棠妖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衣領,大夫眯着的小眼睛一下子睜的溜圓:“少...少主...”
“那你說該怎麼辦?”北棠妖有些紅了眼。
“老...老朽一定拼盡全力爲少夫人診治。”大夫勉強鎮定下來。
虞輓歌也沒理會兩人的熱鬧,一手輕輕撫上自己已經稍稍有些圓潤的肚子自言自語道:“我們會母子平安的。”
北棠妖強迫自己冷靜着,示意大夫繼續開口。
大夫則是繼續道:“除此之外,少夫人體內似乎有一種毒素,如果老朽記得沒錯的話,就是當日少夫人在城牆之上同碧雪交戰之時,被那紅斑蛇所咬滯留下的毒素,此種毒素十分神奇,當日少夫人體內明明只有極少量的,可如今再看來,卻發現這種毒素變多了不少。”
北棠妖和虞輓歌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虞輓歌看向大夫再次開口道:“那這種毒會影響到我腹中胎兒麼?”
大夫猶豫了一下解釋道:“這一點老朽尚且不能確定,不過按照常理來說,少夫人所中這種毒雖然稀少,但是因爲量少,處理又及時,理應隨着時間而消弭殆盡,不該反覆增多。”
虞輓歌一時啞然,大夫都想不明白的事,她又怎麼能想通。
“不過夫人暫時也不必太過擔心,依照老朽看,小主子暫時安穩無虞,反倒是近來夫人營養缺失,還應該及時補充纔是,如此方能有利於小主子的成長。”
虞輓歌點點頭,忘了問自己臉上的傷痕是否會永遠留下。
北棠妖似乎也將這事忘在了腦後,看着大夫而後開口道:“你還不去開藥方?”
大夫一時間心中有些無語,嘟囔着這兩位爺似乎還真沒把臉上的傷當回事,要是以後真就變成了這樣,不知道得嚇壞多少人。
“這個..夫人臉上和身上的傷疤還需要仔細調養,若是需要沾水,則必須先塗抹上這種芙蓉粉,否則若是碰到水便會留下疤痕,除此之外,還需要每日配以芙蓉露外塗,芙蓉湯內調,大概一年左右的時間,方可盡褪。”大夫依舊悉心的囑咐着。
虞輓歌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北棠妖這次卻是仔細記下了。
有些不放心的瞧了瞧虞輓歌臉上那觸目驚心的疤痕,忍不住再次問道:“她的臉上真的不會留下疤痕麼?這傷口可都不輕。”
“少主的擔心確實是有道理的,臉上的皮膚乃是最爲脆弱,傷痕也極難治癒,不過少夫人似乎吉人天相,臉上的傷口已經被人敷過一些靈藥,因爲處理及時,藥效也極好,倒是不必有這個擔心。”
虞輓歌一愣,她只知道自己昏厥之後青蛇命人將自己帶到了一間石室內,爲自己派遣了七星閣的大夫,難道說,他不僅僅遵從了南昭帝的話,讓自己不得死去,還讓人連自己臉上的傷也一併處理了麼?
擡手輕撫着自己的臉頰,虞輓歌有些失神。
青蛇到底爲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僅僅是爲了冒充自己的哥哥?
冰涼的指尖被人牢牢握住,虞輓歌回過神來,看着面前那張有些疲憊的俊臉,一時無言。
北棠妖卻有些恐懼的開口道:“挽挽...對不起。”
看着這個素來高傲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低頭,虞輓歌心中像是針在刺痛,擡手撫摸上他的臉頰:“這怎麼能怪你。”
北棠妖眼圈微紅,一雙妖瞳裡帶着幾分茫然和無措,垂下了眸子,輕輕將虞輓歌摁在了自己的胸膛。
怎麼能不怪他?若是他不離開,也許她就不會遭受這般折磨。
怎麼能不怪他?他將人帶回去許久,竟然都沒有察覺到那不過是一個替身。
怎麼能不怪他?他明明說過要保護他一生一世,可最後卻任由她獨自煎熬。
似乎體會到了他的不安,虞輓歌擡手輕輕拍打着他的背脊,柔聲安撫着:“世事本無常,沒有人能夠真正的獨掌天下,當初我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就早就想到了種種結局,只是唯一沒有想到的,那就是上天依然會給我送來驚喜,那就是你。”
北棠妖心中頗爲震動,不得不承認,他是懼怕的,他怕她會怨責,會怪罪,會惱怒,只是沒想到她會輕聲細語安撫自己。
一時間,他不由得有些茫然,不由得想到當年在北燕皇宮初相識的場景,那時的她像是一具木偶,冰冷的讓人心疼,如今竟然依偎在他的懷中,輕聲呢喃,細訴衷腸。
這一生,得到她,擁有她,他是何其有幸。
“挽挽...我這一生,狼狽不堪,滿目瘡痍,縱然爭的是皇權也是天下,可我卻從未覺得過那是奢求,我起於卑賤,卻自小高傲,這鬱郁河山雖然高聳雲霄,蒼茫海域縱然遼闊無跡,可是在我心中,宏圖霸業不過是一場笑談,唯有你,纔是我這一輩子真正覺得是老天對我的饋贈,也只有你留在我的身旁,才讓我覺得是一場醉生夢死的奢求。”北棠妖輕聲開口,將虞輓歌的髮絲輕輕別在了而後。
虞輓歌閉着雙眸,靠在他的胸膛,覺得安穩而踏實。
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在這溫暖的懷抱中她淺淺的呼吸着。
那些遙遠的情話自夢中飄來,她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羞紅了臉頰,美麗的像只天鵝,飛舞着裙襬,在如茵的草地上快樂的飛舞着。
北棠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不久前,我的心願就變了,與這蒼茫大地無關,與這金戈鐵馬相離,與這波瀾詭譎相棄,唯願得你相守,尋一城以終老。
時光彷彿靜止在這一刻,心,比陽光更暖,路,比山水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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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個次多了....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