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心中就是一凜,看來,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某些不好的事情,終於還是要發生了。算算日子,現在距離盧盛前往桐安已經二十多天,若路上沒出什麼意外,紅鯉和陶善品如今應該都收到了她的信纔對,如今,紅鯉卻在潤州城出現——難道是路上剛巧錯過了?
“洪大叔,紅鯉姐姐就是一個人回來的嗎?盧盛沒跟她一起?”姚織錦慌忙拉過洪老頭問道。
“她是和她夫君一起回來的,好像說是姓謝,盧盛那小子,我卻是沒見到。”洪老頭緊皺着眉頭道,“丫頭,你趕緊回去瞅瞅,看紅鯉的樣子,好像氣得不輕,在珍味樓外頭一通大嚷,好多人圍在旁邊看哪!湯掌櫃又不認得她,我們一個個兒都矇在鼓裡,也不知道出了啥事。我說,你倆從前不是很要好的嗎?你咋招惹她了?”
姚織錦壓根兒沒心思和他解釋,鎖了新鋪子的門,便匆匆跟着他一道回了西大街。
這時候,紅鯉已經被湯文瑞請進珍味樓中,圍觀羣衆也都漸漸散去了,姚織錦一步跨進店內,湯文瑞便衝內堂的方向努了努嘴,從他眉角眼梢的神色來看,彷彿事態真的頗爲嚴重。
她心中不好的預感愈加濃重,深吸了一口氣拐進內堂之中,迎面便看見謝天涯和紅鯉坐在桌旁,後者似乎還在低聲的啜泣。
姚織錦連忙一步趕了上去,還未及開口,謝天涯已經霍然起身,雙掌一個對拍,擰着眉頭大聲道:“妹子。你咋纔回來?我們這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啊!”
“謝大哥,我……”
“姚織錦,我們相識多年,我和我哥,總算對你不錯吧?你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坑他?!”
姚織錦剛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紅鯉已經憤憤地擡起頭。因爲惱怒。她那張原本俏生生的臉都有些變形了,聲嘶力竭地嚷嚷道。
姚織錦一聽這話,也立時就發起急來,:“紅鯉姐姐。是不是三哥哥出了什麼事?”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麼?”紅鯉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道。“出了什麼事?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吧!我知道你嫁給谷韶言,小日子過的是今非昔比,漸漸的一顆心也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人往高處走。世間皆是如此,我不怪你,我知道,過去你和我哥哥那些事情到最後不了了之,你心中恐怕也會怪他。但說到底,他也並沒有害過你呀!他苦了這麼些年,能過上兩天安生日子不容易。你怎麼就能狠得下這個心?”
“紅鯉姐姐,你先冷靜一點好不好?”姚織錦聽她這樣說。心裡就有些憋氣,連帶着面上的表情也便不太好看,“在我心裡一直都把你當成最好的姐妹,這一點,我相信你也是很清楚的。至於三哥哥,雖然當初我和他沒能……但他對我的好,我又怎能不記着?如今你話也不說清楚,沒頭沒腦一盆髒水就潑了過來,你把我姚織錦當成什麼人了?”
紅鯉咬着牙道:“你還這樣理直氣壯?我真是看錯你了!你……”
“好了,我這妹子是什麼人,莫非你還不清楚,你這樣劈頭蓋臉一通亂罵,任誰也是受不了的吧?”謝天涯在紅鯉肩頭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這才擡眼對姚織錦一臉嚴肅地道,“妹子,你是咋個人,我心裡是有數的,紅鯉更是時時刻刻念着你的好。這次的事實在發生得太急迫,我們誰都沒有心理準備。你也明白,她從小和我那大舅子相依爲命,猛地出了這種簍子,那難免會……”
“你們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三哥哥到底怎麼了?”姚織錦甫一見到他們這種情況,心裡就知道,多半是凌十三遇上了大麻煩,但沒有親耳聽到,心裡總還殘存着一絲妄想。如果凌十三殺了谷元亨的事真的已經徹底敗露,眼下在這裡哭哭啼啼,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紅鯉用帕子捂住了眼睛,哭得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謝天涯嘆了口氣,道:“十幾天前,我那清心藥廬裡,忽然來了幾個捕子,進門劈頭就問我那大舅子的下落。當時,紅鯉在鮮味館裡張羅,我覺得事有蹊蹺,本想含含糊糊地遮過去,誰料那些個官差,彷彿認定了會在我這裡遇見大舅子似的,就在藥廬門口候着,一等就是大半天。他們是官衙的人,我沒那個膽子趕他們走,找了個小廝本想讓他去醬園子報信兒,但那夥官差根本就不讓我們任何一個人出門。就這樣耗到晚上,大舅子下工,一來到清心藥廬,就立刻被逮了個正着……”
“那些人說,已經查明瞭大舅子是殺害谷老爺的罪魁禍首,要押回潤州城審理,當時就給他套了枷子,連夜上了路。我和紅鯉一商量,想着大舅子的死活我們可不能不理,所以,讓鮮味館和我那藥廬都暫時歇了業,立即就趕了回來。”
姚織錦只覺得腦袋頂上豁開了一個口子,被人兜頭倒了一盆雪水。之前谷韶言就曾言之灼灼地說過,一定不會放過凌十三,她以爲自己老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冷不丁地聽見了,身上還是一陣陣的發涼。紅鯉果然是沒有收到自己寫的信,如果當初能早一點寫這封信,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呀!
“那些官差,當着我們的面質問哥哥,從他怎麼殺死谷老爺,又是怎樣逃走的,一件一件清清楚楚,我哥始終緘口不言。姚織錦,當初在拂雲莊,我哥哥的行蹤一向很隱秘,除了你我,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要做什麼。我自然不會出賣自己的哥哥,如果不是你在谷韶言面前泄了密,他們又怎麼會對整件事如此明瞭?你這樣做,心裡就不覺得愧疚嗎?”紅鯉一邊抽泣,一邊發着狠道。
姚織錦使勁咬了咬嘴脣。凌十三既然被捉回來,那多半是暫時收押。然後以各種大刑逼供。她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就算哭破了天,也是無濟於事,紅鯉情緒已經失控了,這個時候。她就必須冷靜。
“紅鯉姐姐。”她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一字一頓地道,“我無意爲自己辯解,但你我相識這麼久,我相信在你眼裡。不會把我當成那種冷面冷心,損人不利己的小人。你仔細想想,就算我出賣了三哥哥。對自己又能有什麼好處?”
她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谷元籌怎樣到珍味樓找她,她又如何在二人面前隱瞞。就連她與谷韶言之間因爲此事而造成的嫌隙,也講得一清二楚。末了,她緩緩道:“他幾次三番的問我,非要我給他一個說法不可,但我始終沒在他面前透露一個字,就因爲這樣,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發脾氣。怒將起來,連‘休了我’三個字都說出了口。還差點納妾,棄我於不顧。紅鯉姐姐,我非常明白你現在的心情,眼下咱們得想個法子將此事好好解決了纔是,你我鬧成這樣,對三哥哥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呀!”
紅鯉擡眼似信非信地瞅了瞅她,彷彿想從她臉上看到一絲說謊的痕跡。然而,她和謝天涯的到來原本就很突然,情急之下,姚織錦又怎能編出這樣一套毫無紕漏的說辭?
“既這樣,那些官差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皺着眉問道。
“是小曇。”姚織錦禁不住冷笑了一聲,“你離開拂雲莊那晚,我們在樹下說的那些話,全被她聽見了。她心心念念要飛上枝頭,滿心裡想着的,就是要成爲她家三少爺的妾室。自從我和谷韶言成親之後,她暗地裡沒少使絆子,見這次是個機會,還能不撲上去嗎?她將事情全告訴了谷韶言,你想想,此事關係到谷元亨的死因,他又怎能置之不理?我當時便寫了兩封信,讓盧盛帶到京城交給你們,希望能幫三哥哥避過災禍,沒想到,還是晚了……”
“賤人!”紅鯉狠狠地一拍桌子,“她現在何處?我非弄死她不可,大不了一拍兩散,誰也別想活着!”
“你先彆着急。”姚織錦連忙拉她一把,“當初我不與她計較,是因爲她終究沒能破壞我和谷韶言之間的感情,我懶得和她糾纏;如今因爲她爲了自己,竟害得三哥哥陷入如此險境,我就萬萬不能再饒過她!要收拾她簡直太容易了,不用急於一時,爲今之計,我們還是得先想個法子救救三哥哥纔是。紅鯉姐姐,謝大哥,三哥哥是否已經被關進了監牢,你們見到他了嗎?”
謝天涯垂着頭嘆了口氣:“我們今天清晨到達了潤州城,連包袱都來不及放下,立即就去了監牢。好話都說盡了,銀子也拿了出來,不管怎樣努力,人家就是不鬆口,說大舅子是重犯,不得探視。妹子,不瞞你說,當初我看見大舅子身上的傷,也曾懷疑過他,當時我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若能慢慢淡化,便是最好不過,誰成想,竟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姚織錦低下頭思忖了片刻,道:“三哥哥那個人,脾氣拗得很,爲了不牽連其他人,保不齊他真會將所有的事全說出來。再說,那監牢裡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動輒就要被上刑,太受苦了。這樣吧,我馬上去找谷韶言,和他商量一下,不管怎麼說,咱們都得先跟三哥哥見上一面,多囑咐他兩句,至於其他的事……恐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紅鯉跑來找姚織錦,原本是興師問罪的,如今大家把話說開了,她也就自然明白自己冤枉了姚織錦。她心中雖然着急,對姚織錦卻是一向真心關切,聽她這樣說,便不無擔憂地道:“你和谷韶言好不容易纔重歸於好,這會子你去找他,豈不是又會令你二人生出口角?再說,此事關係到聽他爹爹,他恐怕不會應允的吧?”
“不管他允不允,我都得盡力一試。”姚織錦苦笑道,“至於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很明白,現在跑去找谷韶言,絕不會一帆風順,說不定兩人之間,又會徒增裂痕。但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有別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