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鬍子絕望的閉上雙眼,接連被朋友拋棄,深陷絕地,他深感疲憊,再想到墓坑深處那個讓他深深忌憚的怪物,恍然覺得也許就此解脫也許是一種幸事。
幾千年了,從肆無忌憚橫行到被囚禁地府受盡酷刑,再到逃脫人間東躲西藏,這數十年中他經歷了很多以前從未受過的苦楚。
功力盡失的那些年甚至靠出賣勞動力換取過食物和居住的地方。
他看過別人臉色,被人嘲弄吆喝,有時候他甚至也會想自己的任意妄爲是不是錯了,但大多數的時間,他還是很慶幸,慶幸身邊還有不離不棄的朋友。
可以相互理解,相互慰藉,相互安慰。
雖然有時候他總喜歡佔他的便宜,但他覺得無所謂,誰沒點毛病呢,只要他們彼此間永不放棄,世上便沒有再沒有任何事是不能面對的。
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他。
如果他第一次逃走還可以解釋成一時的慌亂,可這一次,他看到的是實實在在的背棄,毫無留戀的決絕。
如果這個世界連最後這一點溫暖都沒有了。
死亡,或許真的是一種解脫!
身體緩緩下陷,沒過胸口,脖頸,一點點將他吞噬,他茫然伸出一隻獸足,不知想抓住這個塵世最後一絲溫度還是,最後的挽留。
掌心一熱,一隻溫軟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手掌。
她的手溫暖又柔軟,和他的冰涼截然相反。
很多年後,當大鬍子坐在庭院侍弄花草整理草坪時還總是回憶起那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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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深深埋在他的心底,足夠他,追憶一生。
……
不知何時,他竟然恢復了人形,那股拉扯着他的力量並不大,但卻十分堅韌。
他覺得自己一點點被拉了出來,心頭瞬間被狂喜替代。
饕餮回來救自己了!他沒有扔下他。
睜開眼,面前那張精緻的小臉讓他怔住。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因爲多度用力臉頰漲的通紅,汗珠兒順着額角淌下,一滴滴躺在他的臉上。
清涼的滑下。
“爲什麼?”茫然中,他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雖然他不停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曾坑了他許多次根本不值得信任,但他還是問了。
“生命不容輕賤。”女人盯着他的臉,雙眸明亮的如同九天之上的羣星。
“生命不容輕賤?”第一次,沒來由的,大鬍子覺得自己的心火辣辣的疼。
比地獄岩漿的煎熬更加痛徹。
他再也沒有開口,也不再掙扎較勁,任由對方一點點將他從白沙中拉出來。
雙腿緩緩抽離,眼看雙腳就要脫離,猛然間,一隻蒼白之極的手從白沙中伸出來。
無聲無息,毫無預兆,一把抓住他的腳腕。
這隻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五指指甲卻泛着青紫色的寒光!
這是!
大鬍子腦子轟的一聲,他,終於脫困而出了嗎?
……
眼看大鬍子就要被自己拉扯出來,猛的!對方身體狠狠朝下一墜。
胡圖圖拼命一擡,總算把人又拎了起來。
手臂的力量明顯沉重了不少。
“他……出來了,鬆手,一旦旱魃接觸到空氣,恢復了呼吸,別說你我,整個天下都將爲他陪葬。”
大鬍子努力保持着平靜,脣角抽動着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無論你救我是因爲什麼理由,都是有恩於我,咱們倆的仇,一筆勾銷,放手吧,爲了我這種禍害引發人世間浩劫,不值得……”
“旱魃?你確定嗎?”胡圖圖表情十分嚴肅,周圍,所有人早已聚集了過來,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到那隻手上。
完美無缺的右手。
蒼白的手掌,青紫色的長甲。
無端讓人心悸。
“老大,他說的沒錯,旱魃被封印在墓底,沒呼吸到空氣的話就是一具不能動的殭屍,一旦接觸到空氣,以咱們的實力恐怕很難應付,還是鬆手吧!不能因小失大。”火鸞眸心晃動着惶恐。
身爲神獸之一的比方鳥的後代,傳承記憶中,天下最最恐怖的妖物就是旱魃,傳說他自一出生起便爲天下所不恥,凡是他存在的區域方圓百里滴水不落,土地乾涸,寸草不生,一片狼藉。
沒有任何生命能和他共存。
“如果真是旱魃太危險了,火鸞沒有誇大事實。”歷涵搖了搖頭。
“鬆手吧。”大鬍子脣角泛起一抹冷冽。
“璟城,砍斷他的腳!”胡圖圖眉頭簇起。
“?”葉璟城一怔,事到如今,若想留着他的命似乎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可能會很疼,但這是唯一的辦法,腿沒了可以安裝假肢,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胡圖圖看着大鬍子。
他正一臉錯愕的看着自己,似乎很驚駭自己的決定。
“你放心,我們有極好的傷藥,會替你止血療傷的。”
看他一臉震驚,胡圖圖忍不住又安慰了一句。
她之所以伸手救助並不是因爲什麼所謂大意或仁慈真善美的標榜。
大鬍子雖然作惡多端,但她對饕餮有情有義,明知道回去也許是送死也要返回去救他,流沙深陷時又不顧自己安危將對方送了出來。
甚至,被對方連續拋棄後一句痛罵和怨言都沒有。
胡圖圖有點兒不忍心眼睜睜看着他死去,凌飛雪說的對,六妖獸各自有各各自的人性,而他,似乎更重視情義。
“動手吧,一隻腳而已。”大鬍子深深看了胡圖圖一眼,無所謂的哼了一聲。
別過頭,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潤溼。
六兇獸自愈能力極強,別說砍了一隻腳,就算砍掉雙腿也能很快復原,所以無論彼此受了多嚴重的傷,都不曾互相安慰過一句。
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用如此語氣安慰他。
他們曾經非常不屑人類之間的關心,擔憂和牽掛。在他們眼中,擔憂是無能軟弱的表現,只有弱小的人才會彼此憂心,強大如他們根本不需要。
沒想到,這個女人輕飄飄一句話會讓他如此悸動。
這種感覺無法意會,彷彿她就這樣清澈的盯着你,輕言細語,你就能爲她做任何事,甚至替她去死也心甘情願。
大鬍子甚至覺得自己都快哭了,這種感覺從未出現過,讓他既惶恐不安又領略到一種神奇的感覺。
他知道這種感覺,人類稱之爲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