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未到。”
這四個字,是李曜唯一能用來搪塞別人的理由,只是這個“時候”,李曜希望永遠不會到來。
而李曜的話,落在何氏兄弟的耳朵裡,自然成了另外一種與李曜心中所想大相徑庭的意思。
一個堂堂的大唐開國公主,如果不是關乎生死,豈會吞藥假死以求自保。
一個做了妻子和母親的女人,如果不是自身所涉及之事幹系重大,又豈會連自己的結髮夫君都不敢相認。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氏兄弟心中對李曜這般做法的不解,已然轉化爲對平陽公主現狀的擔憂,再看到李曜騎着駱駝急匆匆地奔到了隊伍的最前頭,眼神中俱都情不自禁地帶上了同情之色,便趕緊吆喝着商隊繼續上路。
然而,尚未走出虢縣,李曜就發現商隊多了三個隨行之人。
這三人很好辨認,因爲他們騎得不是駱駝,而是駿馬。
再一看他們三個的打扮,俱都頭戴烏紗襆頭,身穿赭黃色圓領袍,足蹬短皁靴,腰挎橫刀,馬鞍上掛着弓囊,顯然是有官職在身,雖說品級都很低,卻也不是普通的百姓敢隨便招惹的人。
而且,這三人自出現之時起,就一直跟在了李曜的身後,距離從未超過十步。
很顯然,他們都是專門來監視李曜的人。
果然不是善茬!李曜一想起柴紹最後說的話,就恨得直咬牙。
按理說,那柴紹一口一個“小女冠”,應該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長得像平陽公主的小姑娘纔對。
可非親非故的,柴紹爲何還要大費周章地派人來糾纏她呢?
李曜雖然不知柴紹對她有着怎樣的不良企圖,但這三個監視者,已然讓她感到如鯁在喉……
就在李曜和柴紹製造的風波成爲別人談資的兩日之後,何潘義帶領的商隊終於抵達了西行的第一個關隘:大震關。
大震關築於隴山西麓,爲逾越隴山的必經之道。因爲朝廷與吐谷渾的戰事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出入關的人已經變得非常少,所以守關的士卒很快就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他們這支龐大的商隊上面。
負責商隊公驗的人,是一名唐軍校尉,大概三十多歲,何潘義一見到他,連忙翻身下了駱駝,趕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禮,笑呵呵地道:“今日何某可要勞煩渠校尉辛苦一番啦。”說着在遞出商隊出行手續的同時,還悄悄把一個小布袋塞到了對方的手裡。
那渠校尉將布袋不着痕跡地藏在身上,隨後朝何潘義身後打量了一番,這才說道:“何二郎,你難道不曉得朝廷正跟吐谷渾蠻子打仗麼……這個時候,還敢帶商隊去河西,你倒真是個玩命的人啊!”
何潘義嘆了口氣,說道:“何某何嘗不曉得,可本朝建立以來,有哪年不打仗?不說別的,去年這大震關都讓突厥人給攻陷了,當時關隘破成那樣,連一條能讓駱駝通過的路都快沒了,可咱們這些商人還不是照樣往來做買賣,這都是莫有辦法的事,生活不易啊!”
渠校尉白了何潘義一眼,道:“朝廷已經下令,嚴禁銅鐵等物過關,你們這人和貨還是會受到仔細查驗的,若有事物被沒收了,莫要怪本校尉沒打招呼……”說着又看了看關隘城門下那條駱駝長龍,繼續道:“雖說現在才午時,但你們的人數實在太多了些,今日未必能讓你們通過,因此你還須得早早安排人手在關口外安營紮寨纔是。”
何潘義咧嘴一笑:“但請渠校尉放心,何某懂的。”
兩人正說話間,那三個疑似柴紹下屬的人,已然大搖大擺地過了關,不過他們似乎並不打算馬上離開,而是把坐騎交給了守關的士卒,住進了關城之內。
李曜一瞧見那三人消失,便趕緊利用這段沒被人監視的空隙時間,依從何潘義的安排,把自己那些已然改頭換面的珍寶,仔細清點檢查了一番,然後再將其悄悄混入何氏兄弟買賣的貨品之中。
因爲渠校尉收了何潘義的好處,自是對查貨的士卒們作了交待,士卒們拉拽貨囊的動作都是溫柔而謹慎的,生怕打破了器皿之類的東西。
這支達到千人規模的商隊的貨物着實不少,士卒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全部擺放在了關道上,前前後後鋪了一里多長,再加上公驗時還須得查驗男女人口以及牲口,如此一來,查驗的時間可不是一般的久。
直到太陽西斜,才輪到李曜接受檢查,那負責查驗的士卒本已疲憊不堪,一見李曜是個漂亮的女冠,頓時來了精神,一雙眼睛在李曜身上掃來掃去,恨不得瞧出一朵花來,許久之後,方纔搓了搓手,故作奇怪地道:“你怎地會跟胡人商隊一起行走,某看你不太像個女冠啊。”
一聽這話,李曜的娥眉不由蹙了起來,隨即腰桿兒一挺,拿出度牒,朝對方一遞,傲然道:“自己看吧!”
事實上,這個時代遠行的商隊並非全部是由商旅組成,學者、宗教人士、匠人、畫師、樂工,甚至諸國使節和官員爲了安全和方便也常加入其中,因此這個士卒純粹是沒事找事。
那士卒接過度牒,瞅了一眼內容,臉上登時一僵,趕緊收回了佔便宜的心思,神色變得恭謹起來,拱手歉然道:“原來是宗聖觀的女道,某剛纔失禮了,還望勿怪,勿怪啊……”
就在這時,附近響起了一個驚奇的聲音,李曜不由循聲看去,就見一個檢查貨物的士卒手指捏着一顆塗黑的南海珍珠,湊到眼前一邊看,一邊向何潘信問道:“這黑乎乎的是個甚麼事物?”
何潘信笑着道:“此乃雕刻之物,你仔細看看,這上面的花紋多精細啊。”
士卒拿着有些愛不釋手地道:“哎呀,還真是細緻,這麼小的玩意,竟能刻出個佛陀。”
那士卒放下珍珠,又要去把玩同樣被他處理過的夜明珠,何潘信見狀,未免節外生枝,便不動聲色地朝那士卒手中塞了一把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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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卒愕然地看了眼何潘信,旋即表情就恢復了正常,隨後只是粗略了翻了一翻,便心滿意足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