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亭嘬着牙花子，蹲在後院裡，手上夾着煙。
這事兒有點鬧心。
他現在算是知道爲什麼自己說一個晚上成宗師，甄子單會急眼了。
換他他也急眼。
自己這一句話相當於把人家七八個月的努力全盤否認，確實容易給人氣到。
驀然地，他又想到了火車上的那個賊偷。以及那副金絲邊框的眼鏡。
“霍哥，你說這活兒咱接還是不接啊？”
一旁站着的張德邦也叼着煙，腳不停顛噠着。
《葉問》這片子吧，應該是不錯的，霍哥自己都親自找來了，他的眼光還是有參考價值的。
唯一問題就在甄子單這兒。
霍雲亭手裡揪着地上爲數不多的小雜草苗，“葉偉鑫不是讓人找甄子單去了麼，找回來再說唄。”
不等甄子單找回來，葉偉鑫先過來了。
“霍老師，關於《葉問》這片子的問題，您怎麼看？”
“我蹲着看唄。”
霍雲亭擺擺手，“我尊重子單兄這九個月的努力，能勸住的話還是讓他來吧。”
“我估計難。”葉偉鑫也蹲在他身邊，“他倔的很。”
霍雲亭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那他這跟自己說是個什麼意思？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喂！霍師傅！能不能不要薅我的草了！”
二樓窗子“啪”一聲被推開，葉準的腦袋冒出來，“那是我種的！昨天薅光我一塊地我還沒說你呢！”
霍雲亭一聽，趕緊把手中雜草，不，綠植扔下，朝窗子拱拱手。
“葉師傅，對不住啊，我給您種回去？”
葉準扯扯嘴角，“不用了，別薅我別的草就行。”
回過頭來，霍雲亭看着葉偉鑫，“葉導，還是先把子單兄招呼回來再說別的吧。”
下午時分，甄子單被找了回來，手裡提着行李箱，看這意思，再晚一步就要踏上飛機了。
“子單兄，這主角還是你來演吧。我這身手也就大差不離，能差哪去？”
數個小時，甄子單也算是冷靜下來了。
當時一股子熱血涌上腦門兒，再加上這麼多人看着，他不走不行啊。
現在冷靜下來再一琢磨——這面子有個屁用，自己要吃飯的好不好。
霍雲亭這臺階給足了，面子也給足了，自己再不順坡下就顯得有些不識好歹。
畢竟這事兒本身就是他先挑起來的。
“霍老師，您說大差不離真是謙虛了。您那一棍子，直接把葉師傅的棍子打兩半，放眼全國能有幾個人做到？”
剛把嘴張開，葉偉鑫說話了。
聽他說完，甄子單想了想，又把嘴閉上了。
霍雲亭略顯詫異的看了葉偉鑫一眼，“葉導，話也不能一概而論。我一個北方拳師，來演這南方小拳種，確實是有些格格不入。”
“霍老師，瞧您這話說的，什麼南不南，北不北的，都是一家人。什麼時候選演員老家在哪成爲重要指標了？”
甄子單還想開口說話，又被葉偉鑫搶先一步。
他想了想，嘴又合上。
心裡有些明悟似的，朝霍雲亭拱拱手，“霍師傅，我這人一向說到做到，更何況您確實比我更適合這角色。”
話說到這裡，剩下的就沒必要再說了。
不把話說破，是留着情面，但懂的都懂。
正沉默着，葉準從樓下下來，他實在忍不住了。
“霍師傅，葉導，我這是武館。雖然沒什麼人，但這兒終究是武館。”
老爺子是個怕麻煩的主兒，幾人趕緊收拾着告別。
出武館的時候，甄子單被葉偉鑫拉到一邊兒，也不知道兩人說些什麼。
不過很快談完，看甄子單臉上表情，有種釋然的感覺，隨後就和大夥兒告別離開。
霍雲亭倒是看着惺惺相惜，和他互相留了電話。雖然看他表情多少有些彆扭。
甄子單離開，霍雲亭雙臂環胸，“我說葉導，您這可有點意思。”
“霍老師，我也就是意思意思。”
“您這個意思，我不太懂了。”
“其實也沒別的意思。”
“那您可是夠有意思的。”
張德邦聽的雲裡霧裡，要不是實力不允許他想給這倆人個大嘴巴子。
意思啥呢意思意思的，還沒完了。
“霍老師，甄師傅那邊我肯定要補償一下的，剛剛就在找人問好資源了。人家這給我準備了大半年，我肯定不能幹出一點情面不留就把人家踢了這種事。”
練武之人嘛，最初就不是抱着進娛樂圈的目的，總是帶着真性情。
葉偉鑫拍着霍雲亭肩膀，“霍老師，我肯定是不能虧待了甄師傅的。”
找資源……
霍雲亭搖搖頭，問起最重要的問題。
“那您這意思，葉問就由我來演？”
“非您莫屬。”
“我要看分鏡。”
葉偉鑫愣了一下，關於霍雲亭看劇本必看分鏡的消息再次迴盪在大腦中。
“這個有。”隨即身邊人迅速從包裡翻出來一個分鏡本兒，雙手遞到霍雲亭面前。
霍雲亭大致看着，雙眼些許空洞，大腦裡迅速勾勒出一幅幅畫面剪成片段。
“葉導，你還是有真東西的啊。”
不等葉偉鑫反問，便直接拋出重中之重的問題來。
“我的片酬是多少。”
儘管心中早就做好了預估，可真當着霍雲亭的面兒說起來心中還是有些不穩妥。
“五百五十萬。”
“咳咳！”張德邦咳嗽兩聲，擠到霍雲亭面前，現在該他出場了。
兩人談了好久，霍雲亭看着他們談的臉紅脖子粗。
最終張德邦如同打了勝仗似的歸來，雄赳赳氣昂昂。
最終談妥的價格，六百萬。
葉偉鑫開的價格已經超乎霍雲亭的預期，張德邦打出來這五十萬可以說是錦上添花。
“霍哥，我可打聽明白了，甄子單當初只給開了三百萬，你這翻一番兒去了。”
張德邦靠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別看葉導兒這人薄情，不過價格倒還算是誠意。”
雖說甄子單出道比他早得很，但是輪熱度，霍雲亭絕對是遠超於他的。
春晚這一手踢劍，真是不知道給他拉了多少流量。
自然而然，這價格也得比甄子單高了去。
而且他在韓國的知名度也不小，又有個好萊塢巨星的徒弟，這國際排面兒也差不了。
價格要是沒有甄子單高，張德邦一口老痰tui他滿臉。
簽了合同，葉偉鑫那邊也不磨嘰，直接打過來總片酬的三成。
拍到一半再打三成，最後那四成，殺青之後再結。
一百八十萬到手，霍雲亭點點頭，心中安全感驟升。
跟葉偉鑫訂下來這拍攝日期，三月中下旬那樣就開拍。剩下的事兒便說在電話裡聯繫，他還得去跟其他演員打個招呼，他們這戲啊，換男主了。
臨走時候被霍雲亭叫住，“我說葉導，那你們來這詠春拳的武館到底是幹啥來了？”
“打算再找葉師傅進修一下。”隨後葉偉鑫看了看霍雲亭，又搖搖頭，“霍老師，我覺得您應該就甭了吧。”
說罷，匆匆離去。只言語着剩下的電話聯繫。
和葉偉鑫告別，霍雲亭又回去和葉準打了個招呼，並再次詢問用不用把自己薅禿了點那塊兒地給他補上。
最終只得到老爺子一句話，“霍師傅，你快走吧……”
得，看來他是自討無趣了。
和張德邦踏上回北平的車，他要去琢磨一下武館招收新生的事兒，還得和釋行羽，陳偉濤這倆貨打過招呼去。
準備登機的時候，霍雲亭忽然開口，“老張，掏一百萬，給甄子單打過去。”
“噗——”
張德邦一口礦泉水險些嗆死自己，“不是，霍哥，你剛纔說啥？”
“我說給甄子單打一百萬過去。”
張德邦急眼了，“霍哥，你你你，我，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
“武館兒不要錢啊？工作室不要錢啊？本身咱工作室的賬上就沒多少，你一下子拿一百萬出去？”
語氣有些激動，心情也很激動，捏的手中礦泉水都從瓶中溢出來了。
“激動什麼。”霍雲亭瞥了他一眼，“我不心痛啊？真以爲我這錢都是大風颳來的？”
“咱做事兒總得講個道理。”
說到底，還是他這趟去的太突兀了。
自己一句話，甄子單九個月的功夫白費——現在這年頭，武打演員賺錢不容易啊。
程龍他們那些國際巨星除外。
雖說是葉偉鑫不太地道，但是他自己不好意思。
張德邦死咬牙關，寸步不讓。他奶奶的，都混進娛樂圈了，你這麼講道義是要幹啥？
跟在霍雲亭身邊這些年，還是他頭回這麼硬氣。一句話，不答應！
霍雲亭很詫異，這老小子牛逼起來了啊。
眼神逐漸危險，對他的智齒躍躍欲試，張德邦稍稍退步。
“霍哥，一百萬真別。咱就折箇中，你我各退一步，你瞅咋樣？”
伸出一隻手掌，“五十萬。”
霍雲亭稍加沉思，“行。”
兩人上了飛機，張德邦有些生起悶氣。
媽的，片酬六百萬能怎麼着，他又不拿提成，一個賺死工資的給這狗大戶操什麼心。
你就良心去吧，早晚害死你！
心中憤憤不平，一隻胳膊忽然拍過來，感受着那寬大的手掌，瞬間沒了脾氣。
“老張啊，看在你護財有功的份兒上，我決定這個月給你提一萬的獎金，以示嘉獎。”
張德邦摩挲一把臉，露出誠懇的笑來，“霍哥，咱倆誰跟誰，見外了。我一直拿你當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那獎金就算了吧。”
“別，親兄弟明算賬。”
回北平之後，霍雲亭開始聯繫劉寶衫，商討着孩子們來他武館進修的問題。
劉寶衫那邊大手一揮，表示路費學校出，給包了機。
霍雲亭放下心來，給釋行羽和陳偉濤發過去短信，全都給招呼到武館來。
兩人沾霍雲亭的光，去的都是好劇組。不過他倆倒也沒讓霍雲亭失望，劇組那邊兒雖然片子未上映，但是看素材，幾位合作的導演都豎起大拇指來。
陳偉濤心滿意足，只是釋行羽還有點小遺憾。
幕後還是不夠，總想親自去演一演啊。
“首先呢，恭喜你們二位榮譽而歸。其次就是，一人十個學生，都給我帶好嘍。”
兩人有些緊張，當徒弟他們都有經驗，可這當老師，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霍哥，這……是嚴格好還是寬鬆好啊？”
霍雲亭一臉詫異，“這種問題還要問我嗎？”
陳偉濤默默閉嘴。
“你們現在最應該擔心的，不是怎麼教。”霍雲亭一臉誠懇，“是你們這水平夠不夠。”
兩人愣了一下，不好的記憶涌上心頭。
在小院兒裡被霍雲亭打成狗的痛苦再次浮現。
“這個理論問題呢，很重要。但我覺得得結合實踐來，對吧？”
霍雲亭站起身，脫掉外衣，“從劇組呆這幾個月沒荒廢吧？”
很快，武館裡傳來熱鬧的聲音。
過了幾天，二十六號，是和劉寶衫約好的日子。
霍雲亭打發兩人去接機。
自己和劉亦霏把武館仔細檢查了一遍。
怎麼說也是比較重要的日子，她這個師母也得在場。
這開武館他也是頭一遭，問了很多業內老前輩的經驗。這幫孩子是他武館第一批學生，還是得留個好印象。
正收拾着邊角，手機忽然響起來。
“霍師傅，這錢我受之有愧。”
對方開門見山，霍雲亭停下手中活計，“子單兄，咱一碼歸一碼，我搶了你的戲，總得給份歉禮吧？”
“這……這不合適。”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別嫌錢少就行。”
'霍師傅說笑了，這可不少了。”
葉偉鑫那邊說給他找資源做補償，又撥了二十萬做欠款。
霍雲亭這邊又忽然撥過來五十萬，他實在是無以爲報。
本身就不關霍師傅的事，人家還自費……一時間，甄子單心中如有烈陽照射，發暖。
“子單兄，我這邊還有事兒，就先掛了。改日來了北平，我請你喝酒。”
“一定。霍師傅，你這朋友，我認得。”
“哈哈，子單兄這話見外了。”
兩人說了幾句，甄子單掛斷電話。
“怎麼？”
汪師師十指交叉，看着他。
“能在娛樂圈和這種真性情的男人做朋友，是我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