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空位坐下，身邊有個中年女人遞上根香菸。細的，女士煙。
霍雲亭也不嫌棄，他還真沒抽過女士煙，叼在嘴上打着火兒，“哪一段兒，我瞅瞅？”
遞上來兩份劇本，一份是原本，一份是改本。
霍雲亭大概看了一下，眼裡些許疑惑。
他本以爲這所謂的修改是指劇情上的問題，結果把劇本一翻，說白了就是把特效武打戲改成了真實武打。
最初給霍雲亭看的劇本是帶特效的，現在這個純武打的版本只是刪改了特效版的一些對話。
五分鐘就能改完。
“我說李導兒，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個想法來啊？”
說實話，他覺得有劉德驊版的《射鵰英雄傳》在前，他們這一版如果沒有什麼太大的創新，最後也只能拿一箇中規中矩的成績。
反正的劇本都已經大改了，那武打戲上加點特效也沒啥，當初《萍蹤俠影》不也是用的特效，收視率依舊不錯嘛。
當然，如果李國利是要求穩，當他這話沒說。
李國利也叼上個根菸，朝旁邊一個看着估摸二三十歲的男子努努嘴，“你問老陳吧。”
陳偉濤是劇組的動指，霍雲亭朝他看去，這位滿臉無奈。
“霍老師，這我也沒辦法呀。說白了就是我弄出來這個武打動作忒醜。”
聽他細細道來，霍雲亭才明白過來他說的這個“忒醜”是什麼意思。
霍雲亭是九月二十五號請的假，回北平去參加芭莎慈善夜。但是李國利他們還在拍攝。
九月底的那段時間，他們弄了一下這《射鵰英雄傳》裡的各種武功。
最後的展示效果只能說是差強人意，老陳自個兒是感覺湊合，蔡奕儂覺得不好評價，李國利是覺得不行。
不過也不能說全是陳偉濤的鍋，主要是這《射鵰英雄傳》裡的經典招式太多了。
像什麼降龍十八掌，九陰白骨爪，蛤蟆功一陽指。打狗棒法，碧海潮生曲……
一個個響噹噹的名字說出來都是讓人耳熟能詳。
陳偉濤琢磨着或許是他功夫不到家？在配着特效的情況下演示不出來那種牛逼勁兒啊。
霍雲亭聽他說着不由得暗自點頭，這倒也是。
當年的《萍蹤俠影》雖然也是用特效，但是沒什麼太出圈兒的招式名稱，相對而言倒還比較容易搞。
但《射鵰英雄傳》都是響噹噹的名字，演不出來那股氣勢磅礴的勁兒可不行。
“雲亭啊，你說這特效要是弄起來軟綿綿的，咱還不如就改成真刀真槍的武打不是。”
李國利深吸一口氣，長長的煙龍噴射而出，一臉唉聲嘆氣的神色。
“要不讓我弄弄試試？”霍雲亭沉思良久之後開口。
說實話，他心裡還是更偏向於帶特效的武打戲。
“中，那你試試。”
霍雲亭話音剛落，李國利迅速開口，隨後看向一旁的陳偉滔，“老陳啊，要不讓雲亭試試？”
這話一說，周圍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陳偉濤，搞得他莫名壓力，隨後點點頭。
“成，那就讓霍老師來試試吧。他任丘傳武的名號我也是早有耳聞，應該比我強。”
於是，這場簡短的會議到此結束。
“OK，那就讓雲亭試試再說。散會！”李國利敲了敲桌子，率先起身離開。
霍雲亭往外走，越琢磨越不對勁，怎麼感覺是老李給他下套呢？
出了會議室，看着背手在片場溜達，指揮着工作人員開工搭景的李國利，霍雲亭從背後摸上去用力一拍他的肩膀。
“老李！”
“哎喲我去，你他媽嚇我一跳。”李國利打了個哆嗦，撿起掉在地上的菸頭，吹了兩口就又叼在嘴裡。
“我說老李啊，我他孃的怎麼感覺你這給我下套呢？”
“唉呀，話別說的這麼難聽，什麼叫下套呢。”
“老陳也是正兒八經武術隊出身的，我要是私底下跟他商量把動指換成你，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得給人留面子嘛。”
“嘿，那你讓我唱這黑臉啊。”霍雲亭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你李國利這名頭壓不住人？”
“術業有專攻懂不懂？”
“你倆都是練家子，你任丘傳武不比我李某人好使？”拍了拍霍雲亭胸脯，“得了，琢磨招式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回來按武指再給你開份兒工資。”
“那你他孃的咋不最開始就請我？”
“我不是琢磨着你做主演可能沒空兒嘛。”
“現在我就有空了？”
“這不是老陳整的不行嘛。接下來就靠你了。”
看着李國利溜溜達達走開點背影，霍雲亭無奈聳聳肩。
編劇，武指，主演，身兼三職，放眼全世界估計都難找到他這種情況來。
下午的時候先拍其他人的戲份，給霍雲亭留出來研究動作套路的時間。
劉亦霏那邊拍的熱火朝天，霍雲亭則是把陳偉濤拉到一邊兒，讓他演示一下他研究出來的動作套路。
雙手一推，單掌一拍，噼裡啪啦打了一通，看的霍雲亭眼皮子跳個不停。
如果不配上特效來看，確實拉胯。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不配特效就已經拉垮到這個地步，配上特效估計也沒眼看。
猶豫了一下，霍雲亭開口問道，“這是什麼功夫？”
“降龍十八掌。”
霍雲亭絞盡腦汁，“……可以看出來你武術功底確實比較強。”
“那九陰白骨爪呢？”
最後陳偉濤在他面前又是一通劃拉。
算了，不看了，感覺沒什麼太大參考意義。
雖然霍雲亭面色不改，但是陳偉濤還是能感覺出來他對自己可能有些無語。
心裡小聲嘀咕，我覺得還不錯的嘛。
說實在話，其實陳偉濤這通拳腳要是配上特效不算難看，但是以霍雲亭的眼光來瞧就不行了。
若是說幾年前，他任丘傳武的名號還有些名不副實。但現在傳武這兩個字兒擔在他身上，絕對是名副其實。
讓他來看陳偉濤這拳腳，就好比是讓大學教授看高中生的作業，多少有些降維打擊了。
這降龍十八掌，在金老爺子的書劍恩仇錄中是由南少林寺的天境大師所傳，就像是傳說中這工字伏虎拳由南少林的至善和尚傳出。
有不少“金學家”都覺得這降龍十八掌原型就是洪拳裡的工字伏虎拳。
但是在《射鵰英雄傳》裡，這降龍十八掌由洪七公參悟易經所創。對應另一個傳說，洪熙官改易十八羅漢伏虎拳。洪七公要姓洪，所以這降龍十八掌的名稱也得自十八羅漢伏虎拳。
雖說這個降龍十八掌是金老爺子自己原創，但是放在現實中卻有跡可循，霍雲亭琢磨着功夫的招式，也多少參考了些這幾個拳種。
他會的功夫多且雜，但又不是隻懂皮毛，而是樣樣精通。
陳偉濤一根菸抽完的功夫，霍雲亭就把這降龍十八掌的招式想好了。
“老陳啊，看看我這拳怎麼樣。”
“啊？哦，嗯！你已經琢磨出來了？！”
霍雲亭點點頭，“還行，不算太困難。”
陳偉濤吸溜一聲，眨眨眼睛，認真看着霍雲亭，“來吧，我好好瞅瞅。”
他也是北方人，任丘傳武的名號剛出來時候他就聽說了。那會兒以爲只是個沽名釣譽的，沒想到後來連於老劍聖都爲他撐腰。
這後來接連打了兩場真正的搏擊賽，都拿了冠軍，有一場甚至是一回合KO。
他心裡這不服氣的勁兒也就就此消散。
久聞他的大名，今兒個還是頭回看他亮相。
霍雲亭雙拳架於腰間，紮起馬步，氣沉丹田。心裡回顧着他這些日子學“騙”的感覺。
猛然睜開眼睛，變拳爲掌，切襠劈腹，砍頸撞胸，挑頜撲面……
動作短促有力，剛猛無比。一掌掌打在面前一棵老柳樹上，木屑樹皮飛濺。
等他打完收工，手掌通紅，但是面前這棵老柳樹也被打沒一小片兒樹皮。
“我草……”
陳偉濤看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和自己那通拳腳相比，他忽然之間就覺得有些相形見拙。
這下他是真心服口服了。
只不過霍雲亭自己還不滿意，他打的是工字伏虎掌，不是降龍十八掌。
盤腿坐在樹下又琢磨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重新又打了一通。
只是這回出掌之時，只聽得龍吟陣陣，貫徹於耳，隨後一條氣龍奔涌而出衝向前方。
接連十八掌，打出十八條飛龍，飛舞般打在面前大柳樹上，最後只聽“嘣”的一聲——這柳樹被攔腰打斷。
“呼……”
搖搖腦袋再回過神兒來，哪有什麼氣龍飛舞和柳樹斷裂，只是那片沒了樹皮的地方面積又大了些。
看着自己通紅的手掌，一股喜悅突然涌上心頭。
他媽的！終於把自己騙過去了！
扭頭看向陳偉濤，“老陳，你覺得怎麼樣？”
瞧他下巴張的老大，能塞進去一個雞蛋，霍雲亭又叫喚兩聲。
“老陳？老陳？”
“奧，霍師傅您說。”老陳回過神兒來。
“你覺得我這套拳打的怎麼樣？”
這下，陳偉濤露出苦笑來，“霍師傅，您說我配評價嗎？”
當天下午的時間，霍雲亭把《射鵰英雄傳》所有的功夫招式套路全部編撰完成。
霍雲亭去找李國利告訴他這消息的時候險些沒把他眼珠子給驚出來。
他孃的，老陳研究了那麼久，你小子一下午就給整完了？而且還他孃的比老陳那套強這麼多！
“關於特效這一塊兒，你就把特效想象成內力外放就得了。就像這個降龍十八掌，你得配出龍吟的聲音來，越雜越鬧騰越好……”
霍雲亭邊說邊回憶着自己當時打出金龍是個啥感受，李國利趕緊拿筆記着，生怕遺漏了一點兒。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當演員算是走錯路了。
這是天生的武指啊！
“雲亭，以後我要是再有戲，肯定請你來當武指。別人不要，你就是我們唐人唯一指定合作武指！”
次日拍戲時，劇組衆人就發現了一個很怪的現象。
劇組這動指似乎是換了人。
“徐老師，你這個胳膊再往下降一降，別那麼慢。你別頂腰啊，咱沒拍三級片……”
“茜茜，是手指彈出去，不是用爪子去抓。乖，別鬧。噓！都看着呢。”
“老胡啊，我都不想說你，你撅個腚幹啥呢？我說了半天你小子是一點兒沒聽啊。”
看着霍雲亭挨個手把手指導，原本劇組的動指陳偉濤則是跟在他身後學習，一股不現實的荒誕感襲來。
但是再一想霍雲亭那兩個搏擊冠軍，又覺得很他媽合適。
哪裡不對勁啊？
完全沒有！
霍雲亭這一天的功夫跑東跑西，全在指導別人，自己的戲份還一點兒沒拍。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放飯，總算能坐下來歇會兒了。
這盡職盡責勁兒看的李國利頗爲感動，險些涕然淚下。
吃飯的時候坐他身邊，往他碗裡夾着肉。
“雲亭啊，辛苦你了，來，多吃點兒肉，好好補補。”
“……你他孃的能不能別夾大肥膘了。”
“哎呀，多補補嘛。”
“你把瘦肉也給我夾過來！”
“行了行了。多喝點兒水解解膩。”
“我說雲亭啊，袁家班知道吧？他們設計那武打動作，想象力十足。都打進好萊塢了。”
“你瞧那個挺火的《黑客帝國》，不就是袁家班的武指。”
“袁合平牛逼啊。”霍雲亭感慨道，“華人第一武指。”
“劉嘉良的劉家班知道吧？硬橋硬馬的拳腳功夫，影響了一個時代的功夫港片。還有唐嘉的唐家班，美輪美奐的佈景武打風格。”
霍雲亭摩挲着下巴，“這些個得是一九七八九十年代的了吧？不太瞭解。”
“那就往近裡兒說，洪巾寶的洪家班，力量感十足，走無厘頭武打的路線。程龍的程家班，熱血搏命，雜技式的武打風格，這些你總該瞭解了吧？”
霍雲亭越聽越不對勁兒，不動聲色的把那些肥肉重新夾回李國利碗裡，皺起眉頭來。
“我說老李，你就直說你到底想說啥吧。別擱這賣關子了。”
“你就沒想過搞一個霍家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