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帶你走。”泰隆這樣說。
“我可以帶你離開諾克薩斯,遠離樂芙蘭帶給你的陰影。”
說出這話的時候,泰隆看着卡特琳娜,他的眼睛一向漠然而冰冷,可是此時此刻這樣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卻亮晶晶的,裡面似乎燃燒着無盡的火,燃燒着希望與期待。
卡特琳娜看着泰隆,她的神色一開始很是驚訝,然後她慢慢的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翕動,再擡起眼的時候,她的眼睛裡寫滿了溫柔,帶着這樣溫柔的神色,她衝着泰隆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也許正因爲卡特很少笑,所以她的笑容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
“謝謝你,泰隆。”卡特輕聲道,“可是我並不能。”
“不能?”泰隆身子微微一震,低低重複了一句,“不能……什麼叫不能?”
“不能的意思就是,我不能離開諾克薩斯。”卡特的聲音依然很溫柔,“我父親獻出自己的生命,纔將我留在了那裡,而我要做的是爲他奪回他失去的,泰隆,這件事不會改變,我會忍耐,因爲我還不具備可以壓倒樂芙蘭的能力,可我不能走,因爲我不能放棄。”
泰隆聽着卡特琳娜的話,她很少像這樣溫柔的跟他說話,更多的時候她的聲音聽起來精幹或者憂鬱。
可是哪怕是那樣的腔調,都不及此時此刻卡特琳娜的溫柔這樣讓他的心臟一墜一墜的疼痛。
“對不起,泰隆。”卡特琳娜輕聲道,她走上前去,伸手撫摸泰隆的臉,泰隆似乎想要躲開,卻終於還是沒有。
“我明白,你是爲了我纔會這樣說。”卡特琳娜幽幽道,“可是人生,有太多的事情決定因素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你以爲我不想離開諾克薩斯,不想擺脫這種令人壓抑的生活,不想殺了樂芙蘭嗎?我想的,做夢的時候我夢到的都是這些,可我不能,我沒有能力,我只會讓一切都功虧一簣,泰隆,我揹着父親的期望,我不能讓他失望,我不能辜負他的犧牲,這些你明白麼?”
“我明白。”泰隆道,“如果我不明白,我也就不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了。”
“謝謝你,泰隆。”卡特有些疲憊的笑了笑,“我知道我們一直是一條心的。”
“不,你不知道。”泰隆的語氣忽然變得有點激動,他看着卡特琳娜,看上去有些傷感的一字字說道,“卡特琳娜殿下,你什麼也不知道。”說完這句話,他徑直走向了帳篷外面。
“泰隆。”卡特琳娜叫了一聲,泰隆的腳步頓了一下,可是他卻沒有回頭,只是衝着自己面前的方向微微行了個禮:“卡特殿下,請讓我獨自待一會兒,謝謝。”然後他繼續往外走,這一次是真的沒有回頭。
卡特琳娜愣愣的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嘆了口氣,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接着她似乎纔想起屋裡有個崔斯特,她轉頭看過來,神色依然是有幾分疲憊的樣子:“讓你見笑了。”
“沒有……”崔斯特尷尬的說了一句,可是這種情境下他寧可自己是一團空氣慢慢飄出卡特琳娜的帳篷,也不願意卡特來找他說話的,因爲他根本不知道他能說什麼,也不知道她想聽什麼。
所幸卡特琳娜依然維持了她一貫不愛多話的性格,看到崔斯特這樣,也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再搭理他,就坐在那裡,手託着腮,面無表情的看着地,而崔斯特也得以如願以償的像一團沒有存在感的空氣一樣飄出了帳篷。
綜合一下在德瑪西亞和諾克薩斯這邊發生的事情,崔斯特覺得瑞茲找慰問團過來完全是個餿主意,可是轉念又一想,不管安妮還是莎拉,肯定都是格雷福斯希望看到的人,這樣想來瑞茲做的事情倒也不錯,按照正常來說,崔斯特此時並沒有什麼事情做,應該乾脆回到帳篷去和莎拉敘敘舊纔是,他和安妮雖然不熟,但是畢竟有格雷福斯的關係,也不至於太過生疏。
可是崔斯特偏偏沒有這麼做。
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可是他就是沒有,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讓他並沒有走向格雷他們所在的帳篷,而是走向了另外的方向,一直到走出了營區,他才意識到那個方向竟然是拉克絲和伊澤瑞爾約定的那棵柳樹。
擡起頭,此時此刻已經是午後,太陽雖然依舊掛在天上,卻沒有掛的那麼高了,似乎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落下去,而拉克絲竟然真的像她之前說過的那樣坐在柳樹下的岩石上,有個男人衝她走過去——看身形絕對不是伊澤瑞爾,那個男人比伊澤瑞爾壯實了不少——然後低下頭來跟她說話,扯了扯拉克絲的手臂,似乎想要她跟他走,令崔斯特感到意外的是,拉克絲居然甩開了男人的手,而且似乎有點生氣的樣子,男人跟拉克絲糾纏的說了一些什麼,終於還是搖搖頭,很無奈的走了。
崔斯特想來想去,感覺自己還是不要走上前去跟拉克絲打招呼了,因爲就算他去招呼她,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跟她說些什麼,於是他繼續往遠處走,反正自己也不會迷路,走的有點累了,他就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坐的好好的,忽然他莫名的打了一個激靈,一個賭徒的直覺讓他意識到,有什麼不正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在他回頭的時候,他看到不遠處的岩石堆陰影中,有一個人的身影一閃而過,雖然那不過是一晃眼的事情,可是崔斯特一下跳了起來,爆了一句粗口就追了過去,與此同時他的心裡已經爆炸了。
他可以確定,在那一瞬間,他見到了自己最想見到,也是最不想見到的人。
爲什麼伊芙琳會在這裡。
當崔斯特跑到伊芙琳剛剛現身的那石堆之中時,他才發現,那些岩石不只是他想象中的巨石堆而已,它們似乎是一個什麼人有意爲之的迷宮,當他走進其中,立刻就迷失了方向。
崔斯特四處走了走,可是最後都走到了死路里,他想喊伊芙琳的名字,卻又擔心會讓外面的人聽見,因此只能壓低嗓子叫了幾聲,卻沒有任何人回答。
天色慢慢變暗,天空中傳來烏鴉淒厲的鳴叫,崔斯特頹然的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可是當他靠在冰涼的岩石上時,一股冷意忽然從他的心底慢慢滲透上來,直到四肢百骸。
難道,剛纔是他的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