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賓的故事持續了接近四個小時,等到他預告了明天的故事內容並宣佈結束的時候,粗獷的劇場內既沒有歡呼,也沒有謝幕。
當他平靜地從最下面的‘舞臺’走上來後,身後的鎮民才小聲地交談起來。
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人類對於信息的追求雖然隱秘,但同樣狂熱。在枯燥冷寂的生活中,英雄與詭異的故事就像沸騰的開水,大量的熱氣充斥了他們全部的世界。
只有那些已經接受了留痕影響的鎮民臉色難看,擔憂和恐懼無法隱藏。
除此之外,還有對於明天‘轉錄語言’的期待,力量增強到最少是以前兩倍多的鎮民,心裡對於強大的渴望變得清晰起來。
因爲僅僅是力量的增強,他們就能在這個基礎上展望未來美好的一年。
那將不同於現在,生活帶來的沉重負擔減少的可不止一半。或許,他們能砍掉一些樹木帶回來,對於原有的房屋進行擴建。也許他們能拾回勇氣,踏上荒野,像英雄一樣追逐獵物。
對於沒有什麼手藝,只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生活的鎮民而言,單純的力量已經改變了他們的人生。
而在厄里斯他們和外鄉人塞爾馬特的眼中,他們還能不能維繫自己原有的人生都難以保證,留痕的危險,他們還是沒有得到清晰的認知。
“明天,該說古亞鎮的瘋狂留痕了吧?”厄里斯迎接了滿臉僵硬的託賓,按住他微微顫抖的身體問道。
承載於蜘蛛身上的留痕,固定了瘋狂的狀態,不能直視,威爾遜三人和劍士團,路德的人腦手術,塔樓裡塞滿一層的器官。
古亞鎮的一切彷彿還在眼前。
“嗯,要說到古亞鎮了,真是再也不想經歷一次了。”託賓回過神來點點頭,僵硬的臉上都下意識地浮現笑容。
生活在那裡,不能有任何一點點稍微劇烈的情緒,真是要把人憋瘋!
“華爾秋和巴爾克他們都不止去過一次,你可以問問他們的經歷,肆虐數年之久的留痕,應該能讓喬恩鎮影響深刻。這裡的留痕和瘋狂留痕,其實很像!”厄里斯聳聳肩說道。
如果猜的沒錯,喬恩鎮恐怕要比古亞鎮慘烈的多。
“我們回去?”
店主吉薩和塞爾馬特湊過來問道,這個曾經也是外鄉人的店主和塞爾馬特的關係真的很好。
現在看來,他或許更想和託賓打好關係。
等到晚餐之後,他就能以擔任聽衆的身份從託賓那裡提前聽到新的故事,即便明天還要重新聽一次,但他不嫌棄!
有着吉薩的表現,厄里斯他們也有了信心。
哪怕明天塞爾馬特不再上門提醒,劇場裡的鎮民也會乖乖地跑過來坐好,甚至會有更多的鎮民過來。
那些暴躁易怒的鎮民可能是爲了聽故事,也可能是爲了轉錄語言,或許還有一羣充滿惡意的混蛋!
“回去準備晚餐吧,吃完要不要玩牌?”厄里斯邀請道。
“不!當然不要,我要繼續聽託賓的故事!”吉薩狠狠地搖了搖自己的腦袋。
其他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託賓也悄悄鬆了口氣,心裡輕鬆了不少。只有厄里斯惋惜地嘆了一聲,不喜歡玩牌的旅店店主可真是不討人喜歡。
“我陪你玩。”
莉莉絲剛說完,就看見華爾秋既不捨故事又忍不住地湊了過來。
明明是自己的親身經歷,爲什麼你還想再聽一遍?
......
演講就像是會上癮一樣,特別是得到了好的反饋之後,那種站在很多很多人面前,所有人都在聽自己說話的感覺,可能效果和獲得力量又或是權力差不了多少。
不過對於這方面的萌新來說,你要加倍的努力。
託賓回到旅店就連吃東西都開始分神,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明天的稿子上面,吃完便急急忙忙地湊近火坑,藉着光亮一遍又一遍地準備。
等到厄里斯和莉莉絲、華爾秋玩牌的時候,他又開始一遍一遍地嘗試說給吉薩他們聽。
沒過多久,想要專心玩牌的厄里斯發現,自己已經悄無聲息地把託賓的稿子給背了下來,稍稍回憶就有清晰完整的內容浮現。
簡直絕望!
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從司金鎮出發,經過荒野和舞臺的託賓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代價就是上午的所有時間,又全部用來加強記憶了。
等到下午來到劇場,環形的觀衆臺已經不像昨天那樣,僅僅坐滿了舞臺的正面,爲了能聽得清晰,下面數層階梯被坐的滿滿當當。
只不過在託賓上臺之後,後面的鎮民們只能全程盯着他的後腦勺。
一個新人,你不用想着他能將所有鎮民照顧的面面俱到,說故事能說的比昨天動聽已經頗爲不易。
除了再三重複的詭異介紹和最爲吸引他們的故事以外,由王都賢者奧斯汀發現的轉錄語言也教給了鎮民一部分,沒有對暴躁派食言。
至於爲什麼只教了一部分。
那種整個篇章找不出一個有邏輯語句的轉錄語言,不僅難以記憶和默唸,就連書寫都要寫半天。
哪怕是厄里斯再謄寫一份貼在劇場裡,其他鎮民想要把它抄回去都要好幾天的來回,前世的題海戰術,讓厄里斯能面不改色地進行數小時枯燥無味的抄寫。
但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就很難有這樣的耐心了。
其實厄里斯自己也沒有!
有了這個藉口之後,他就偷懶着沒有再把轉錄語言抄一遍,而是讓託賓自己去教鎮民。
“我要喝水!”託賓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一句話要重複五六遍才能讓所有人用紙筆記下,還沒教到三分之一,託賓自己就撐不住了,其餘的等明天和後天再教好了。
厄里斯在旁邊搖頭嘆息,這就是轉錄語言還沒有傳遍尤薩王所有領地的原因之一。
“我們走吧!”
店主吉薩和塞爾馬特混進了中立鎮民的人堆裡,華爾秋和巴爾克走在最前面。莉莉絲左手搭在腰間的細劍劍柄上,細微地調整着角度。
厄里斯和託賓兩人毫不在意地走在最後。
不知道是出於敬重還是其他的原因,在託賓他們沒有離場之前,鎮民們安分地坐在觀衆臺上,耐心地和其他人輕聲交談。
來到喬恩鎮的第三天,這濃一塊、淡一塊的霧氣仍然沒有散去。
當他們離開劇場向前走了幾步之後,四周的世界便被厚厚的霧氣填滿,滿懷惡意地壓迫着他們的空間。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街道上,眼前只有白色的濃霧和時隱時現的黑色房屋的牆身,耳朵慢慢被自己的腳步聲填滿,只留下一絲空隙漏進了短促的呼嘯聲。
噹!
滿臉驚訝的青年不解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巨劍,更震驚他能擋下自己的偷襲。
躲在房屋之間的巷道中,等待那些該死的、只會耍動嘴皮子的外鄉人從這裡經過,然後他就衝出來,用自己特意製作的滿是鏽跡的柴刀砍在他們的背後!
就像那個被他砍了一刀,即便是逃走後,沒過幾天就死去的外鄉人一樣。
“你怎麼能擋下!”表情扭曲的青年就像是被激怒了一樣,雙手按着柴刀瘋狂用力向厄里斯的方向壓過去。
他們接受留痕的影響才把力量鍛鍊的這麼強,比起其他暴躁的鎮民,這些年輕人在發現力量莫名增強之後,就拼命地在鍛鍊。
他們的力量,足夠掀翻兩個普通鎮民!
“怎麼可能被你們這些只會騙人的外鄉人......呃啊!”
巨劍上的力量忽然撤走,青年拼命壓下的柴刀立刻滑下去,重心不穩後他也一頭栽向地面。
不等他落地,一道黑影就攜帶着更爲恐怖的呼嘯聲踢來。
砰的一聲炸裂,誇張的血肉碎塊全部鋪在對面的牆壁上,沒有腦袋的屍體猛地撲倒在地,劇烈地抽搐起來。
碎顱者,觸發!
“你敢!你們這些混球!”
另一道年輕的聲音飽含憤怒地響起,面容扭曲的青年鎮民雙手握着鏽跡斑斑的鐵錘衝了出來,沒等他找上厄里斯,從旁邊伸來的巨大手掌就捏住了他的腦袋。
“放手!放手!該死的,你們完了!”
鐵錘噹啷一聲掉在地上,腦袋被捏的生疼,青年憤怒地嚎叫着,雙手妄圖掰開巴爾克的手掌。
掰不開就用拳頭砸,砸的自己腦袋也疼,那就亮出自己的指甲想要掐、摳、撓!
“就是你們!”
巴爾克掃了一眼地上的生鏽鐵錘,沒等自己的皮膚被撓破,右手用力就將那個青年摜在牆壁上,身體貼近後提膝撞斷了他的大腿。
青年嗷的一聲昏死過去,粗壯的大腿都扁了。
“我是要打斷你的雙腿,”巴爾克覺得自己的任務沒有完成,提膝就撞斷了他另一條腿,又一聲淒厲的嚎叫在耳邊響起。
“啊!!”
“去死吧!”
嘈雜的聲音從濃霧的四面八方傳來,二十多名年輕的男女手裡提着鏽跡斑斑的武器,將他們圍在街道上。
有些英俊或俏麗的臉龐都因爲暴怒變得扭曲、猙獰,歪嘴斜眼地衝過來。
確認是‘怒泄兄弟會’!
華爾秋拎着長槍的右手擡起,硃紅色的槍尖就將從房屋上跳下來的青年釘在牆壁上,鮮血四濺後立刻沒了聲息。
不等後面的白給兄弟會進行偷襲,抽出來的槍身就倒下來,抽碎了他的腦殼。
足有兩米長短的硃紅長槍揮舞,華爾秋的手上立刻多了數條人命,‘擠眉弄眼’的兄弟會成員朝向她撲倒在地,僅僅是心臟被刺中,都算是死相不錯的幸運兒。
其實如果沒有厄里斯他們在場的話,莉莉絲動用‘赤印’恩賜,輕鬆就能讓他們內臟大出血,死狀悽慘。
而此時手持細劍的少女,靜靜站在一旁,只對‘路過’的暴躁青年下手。
漸漸的,這羣滿嘴髒話、瘋狂嘴巴輸出的怒泄兄弟會把目標轉向唯一的盾手,可他們僅僅只能在盾牌上留下痕跡,託賓撤掉盾牌,一擊釘頭錘就能將他們砸的腦花四濺。
白給兄弟會在一頓無能狂怒的發泄完畢之後,全部挺屍躺在了冰冷的街道上。
仗着年輕、身體強壯,在力量增強後還用生鏽的武器肆意傷人、漠視生命。因爲託賓的演講,鎮民的集聚,就輕易把他們惹來,手持利刃埋伏着不知底細的外鄉人。
可能唯一讓人側目的就是,他們死的只剩下最後一人時還能咆哮着‘你們完了’、‘去死吧’之類的話。
“還不如活屍好看!”厄里斯收好巨劍,瞟了一眼仰躺在地上,仍舊滿臉猙獰的青年評價道。
所以這也是他不喜歡動怒的原因,太醜了!
暴怒的人類連面孔都是扭曲的,他們帶來的精神污染不比怪物好到什麼地方。
輕鬆掃除衝上來白給的‘怒泄兄弟會’後,厄里斯他們花費一點時間把屍體拖去喬恩鎮的墓地,快速挖坑給他們埋了,連記名木都沒有留下一塊。
幹掉這羣肆無忌憚的瘋狂青年,厄里斯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但抹殺同類帶來的疲憊感仍然莫名地出現。
回到旅店用過晚餐後,厄里斯和莉莉絲、託賓、華爾秋疲倦地回到房間休息。
吉薩和塞爾馬特從盯着火坑出神的巴爾克那裡知道了答案,旅店店主平靜地表示自己知道了,塞爾馬特似哭似笑地坐在火坑旁邊坐了一整夜。
而同樣浪費了一夜時間的託賓,在第二天醒來後匆匆忙忙地開始準備接下來的演講和故事。
解決了‘怒泄兄弟會’這個最大的不利因素之後,他們就能嘗試說服鎮民,統合他們的力量在喬恩鎮找出那道留痕。
這兩天把轉錄語言教給所有鎮民,應該也會出現一批鎮民去自發尋找留痕。
哪怕最終是他們找到留痕並吸收,得到了恩賜,對英雄和賢者學徒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還是有一些問題存在啊!”
燃燒的火坑給旅店大廳填滿了熱氣,厄里斯來來回回地轉悠、踱步,思考着喬恩鎮不對勁的地方。
畢竟,暴躁的鎮民們,特別是‘怒泄兄弟會’爲什麼要去拖中立鎮民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