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這刺眼的光芒,驅散了這整整一夜的黑,在一條小巷子的角落,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傻傻的坐在哪兒,表情有幾分無神。
好似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個夢,到最後也是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是爲什麼,明明有了對於一切特殊抵抗力的她,格外的無法釋然,就好似自己身邊的刺,慢慢軟了下來,唯有留下一個傷痕累累,軟弱到不堪一擊的驅殼。
李卡莎擡起頭,透過這狹小的巷口,仰望着這個世界,她便是那一隻小小的井底之蛙,她不知道什麼是愛,因爲她從未被愛過,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她同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愛,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所愛。
她從出生起,便痛恨着這個世界,因爲這個世界帶走了她的所有,足足痛恨了二十年,卻被這個世界用了僅僅幾個小時,就徹底顛覆了她那自認爲堅不可摧的內心,剝開來,這個所厭惡到極點的世界,就這樣給予了她想要死死守護的那麼一小部分。
第一次,她明白自己骯髒,所以她覺得自己不配站在那個男人面前,甚至都不配這個男人爲她做了這麼多這麼多,這算不算是一種無可救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經淪陷於那個男人所給予她的溫暖與溫柔。
往往是這樣,一個認爲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一個人的人,通常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徹底愛上一個人,然後一生揹負着那個人所給予的回憶與美好,而這又算不算是一種殘酷?
在回想起那麼一個人微微揚起嘴角時不算,在夜裡被孤獨的夢魘所折磨的時候又不算。
李卡莎慢慢起身,她說不上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愫,幼稚也好,瘋狂也好,抽象也好,但她只是希望自己下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之時,再也不像是現在這般無力,她想要讓那個男人看到嶄新的自己,無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
就好似一個迷失的人找到了靈魂,墮落的人抓住了溫柔,這個所厭惡的世界,通常會在這個時候,變的無比的可愛。
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的話,那麼就讓她永遠沉迷在這一場夢中,再也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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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館之中,阿濱被手機鈴聲所吵醒,他揉了揉眼,發現窗外已經到了黃昏,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麼整整一天,或許是自己疲憊到了極點的原因。
他摸起這在震動的手機,因爲昨晚他交上了話費的原因,所以這一臺手機終於發揮了其真正的作用。
拿起手機看着來電號碼,他表情一沉,想起了跟郭野槍的約定,似是知道接通會被臭罵一頓,所以阿濱在離自己耳朵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接通電話。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你跑到哪裡去了?”對面的郭野槍直接嗆聲說着,因爲阿濱答應他只是去見一個人,沒想到這麼一走,就是一個星期多,連一個音訊都沒有,所以郭野槍纔沒轍的打電話,竟然打通了手機,在郭野槍看來,這極其像是阿濱直接選擇了跑路。
“師傅,我在京城。”阿濱硬着頭皮說着,知道如果現在郭野槍在自己眼前的話,自己肯定又要挨一頓皮肉之苦。
“發什麼神經?這兩年把你憋瘋了?”郭野槍很不客氣的說着,因爲阿濱的回答已經超乎了他的理解。
阿濱深深嘆了一口氣,一時還真不知道這事該如何解釋,憋了一會說道:“師傅,我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這一次就算是你來卸掉我的胳膊,這事我也得做。”
正一通叫罵的郭野槍聽到阿濱這麼一句,停下了訓斥,因爲他清楚了阿濱話語間的認真,不由耐着性子問道:“就算是編,也tm編一個讓我覺得心理平衡點的故事。”
阿濱苦笑,就這樣把前因後果,完全不遮掩的說給了郭野槍,而一向是急性子格外暴躁的郭野槍,竟並沒有插嘴,只是耐着性子聽着,一直到最後才咬牙切齒的說道:“小兔崽子,知不知道京城李家跟郭家是什麼級別的家族?”
“沒來時我還不算太清楚,現在是明白了。”阿濱傻乎乎的說着,他能夠想象到電話另外一邊郭野槍精彩到無與倫比的表情。
“那你TM還不乖乖給我滾回來,不要命了?徹底不要命了?”對面的郭野槍很是暴躁的說着,聽這聲音,就好似從牙縫裡發出來的一般。
“師傅,這一份恩情,要還,無論以什麼方式,所以我要留在京城。”阿濱似是這兩年,第一次跟郭野槍唱反調,即便是郭野槍讓他大冬天在河裡扎猛子,他都二話不說的跳下去,但是這一次,聲音卻是格外的堅決。
對面的郭野槍牙齒咬的作響,他很清楚,越是像是阿濱這一類人,越是鑽了牛角尖,越是拔都拔不出來。
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郭野槍不知道,現在他只是很頭疼,無比的頭疼,因爲就阿濱而言,儘管經過了這兩年的淬鍊,想要在京城明擺着跟李郭兩家作對,這個機率無限接近於零,又或者根本沒有任何機率。
“真TM一個比一個犯犟,女人不是省油的燈,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婚禮到是什麼時候舉行。”郭野槍極其無奈的妥協着說道,因爲就現在而言,似乎他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他總不能把阿濱綁出來。
“不知道。”阿濱很是實誠的說着,雖然他曉得對面的郭野槍估摸着已經氣炸了肺。
“你有什麼計劃,有或者打算?”郭野槍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淡定,再淡定。
“沒有。”
“******!死吧!統統死吧!”郭野槍憤怒的大吼着,感覺跟電話對面的阿濱沒有任何溝通的餘地,就這樣狠狠的掛掉了電話。
而電話這邊,阿濱看着電話苦笑,知道那個男人估摸着在掛掉電話後會殺到京城,要把他生吞活剝,但是儘管如此,他又該如何呢?
鑽出這個牛角尖?
那麼他還是他嗎?這是一個問題,一個不算深刻,但又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在電話另外一點,小興安嶺一座無名大山之下的小木屋的院子之中,一個男人雖然衝電話叫罵着,但是偏偏一臉違和感的笑容。
他放下手機,摸出一根自制的捲菸,放到嘴邊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苦澀的說道:“陳天師,你可是真留下一個禍害,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只知道橫衝直撞的石子就這樣落到了京城的水面,到底會激起怎樣的浪花?那些只會維護着秩序的老頭子可看不下去這麼一個釘子,縱然他是正確的,又能怎麼樣呢?”
雖然嘴上這般埋怨的說着,但是郭野槍的臉上卻是洋溢着一種無比釋然的笑容,因爲也就是這麼一個傢伙,做出了太多人想要做卻猶豫了一生的事情。
“鬧吧,鬧的越大越好,最好把世家這塊遮羞布給我扯下來,有什麼事情,我給你扛着。”郭野槍仰望着天,用唯有他能夠聽到的聲音說着,這個本來便找不到丟失靈魂的男人,眼神之中冒出一絲精光,那是一種深深的期待,這一種東西甚至生於他的生命,儘管大多人都不理解,爲什麼這些明明可以漠視的東西,卻要如此的重視。
就好似是一瓶水,無論放到哪裡都是無關緊要,但是對於一個在沙漠之中奄奄一息的人,可能勝於一切,而此刻,郭野槍便是那一個快要渴死的人。
放下手機,阿濱躺在牀上看着支離破碎的天花板,心中充滿了一千種感慨,卻又偏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在折磨着他,讓他不知道究竟什麼是對,又或者什麼是錯。
但一個人有了這種想法的時候,也許註定會成爲失敗者,儘管是知道這麼一點,阿濱仍然做不到看明白這麼一個江湖,而他所能夠做的,也就是以自己生命的代價,不隨波逐流,永遠都不隨波逐流。
但在這麼一個世界,這麼一個江湖,所不隨波逐流的代價,太過昂貴了,昂貴到一些斗升小民甚至都沒有想象的機會,而真正讓阿濱感到絕望的。
是儘管如此,自己走到最後,那是不是一個自己會滿意的終點呢?
那年,那個老頭子跟他這般嘟囔過,人這輩子,活到最後,就剩一個自己,即便是在旁人眼中再怎麼成功,自己覺得敗了,那也是輸了,而即便是在旁人眼中再怎麼不堪入目,自己覺得贏了,那便是贏了。
一個很是簡單的道理,但是放在這個一個複雜的江湖,卻總是寸步難行,因爲大多人最終還是活成了那個旁人眼中的自己。
至於真正的自己到底在什麼時候丟失?都忘了。
阿濱的肚子在這個時候咕咕叫了起來,在思考人生後,無論是誰都要面對最現實的柴米油鹽,就算是胸懷萬丈紅塵,那該吃的鹽,該過的橋,一樣都不能比旁人少,這也便是人生的公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