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操場上只有宋秋唯一個人,週末是沒有人會留在校園裡踢足球的,更沒有人會像她這樣坐在看臺上看草坪的。
她不能回家了,因爲喬樹,她和父親大吵了一架。
“什麼人你不能找,非要找這麼一個淨是亂七八糟新聞的歌手?我再怎麼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你讓我怎麼見人去?我是把話說清楚了,你要麼跟他斷了,要麼跟他走吧,權當沒有這個家!”
爸爸的斥責到現在還在耳邊。
還有媽媽的勸慰:“小秋,不是你爸爸古板,你看看你找的這個男朋友,跟多少女孩子扯不清道不明的!媽見人多了,你相信媽媽,他靠不住……”
如果只是家人會反對,她不怕,處於愛情中的女孩兒,會把所有的阻礙當做是對愛情的磨練和考驗。問題是,喬樹經得住考驗了嗎?
等了兩個多小時,宋秋唯纔在他的公司大廳裡等到他:“你就不能想一想我的感受嗎?”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都是工作需要,你怎麼這麼不通情理呢!我都忙成什麼樣了,你還跑過來打擾我……”
一絲酸澀涌到鼻子裡,秋唯抽吸了一下,用衣袖抹去眼睛裡又溢出的委屈。
許粼遠遲疑很久,最終還是走過去,坐在了她身邊,真可惜,他平時沒有裝紙巾的習慣。
“你怎麼會在這裡?”秋唯看到許粼遠的一瞬間,竟感覺萬般親切,讓她自己有些詫異。
“我……週末沒什麼事,大伯他們出去旅遊了,我一個人回去沒什麼意思……隨便,嗯……到處走走,沒想到碰到你在這裡。”明明是週五在公交車站白等了好幾個小時,忍不住向李嘉偉求助打聽,才知道秋唯沒有回家,在學校找了一上午才‘碰巧遇到’的。可是他能照實說嗎?
“你是和大伯一起住的?”宋秋唯對許粼遠的情況從來就不感興趣,卻不知爲什麼在今天那樣細心地聽到了這一點。
“嗯,我是跟他們一起長大的。”
原本,在這種情況下應該避諱刨根問底的,只是自以爲和許粼遠沒有什麼交情的宋秋唯卻並不會考慮那麼多,就像是和親密朋友在一起那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畢竟,他們也認識那麼久了。
“你父母呢?你被遺棄了?”未免有些太直白了。
許粼遠不會介意那麼多:“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爸爸現在正在監獄裡服刑。”
宋秋唯看他淡定的很,也就沒有顧慮,問出了:“你爸爸犯了什麼罪?”
許粼遠看着秋唯的臉,一時語塞。秋唯更感疑惑,好奇地盯着他看。
“因爲他失手打死了我媽媽。”聽起來是很平靜的語氣,但是許粼遠知道自己心底的起伏。雖然那時他還沒有記憶,但這段悲劇一直悄悄地藏在他的心底,時不時地會痛。
秋唯被震住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面前這個平時那樣開朗陽光的傢伙,竟然還隱藏着這樣悲慘的身世。而自己,殘忍的讓他揭開傷疤:“對不起,我太多嘴……”
“沒事,我大伯和伯母對我很好,還有我弟弟,跟我特親。真的沒關係。”許粼遠是真的不介意把心裡的事情說給秋唯聽,只是她很少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你,怎麼沒有回家啊?”
聽了別人的故事,她還能用‘關你屁事’的話阻止人家問她嗎?只好同樣敞開心扉啊!
在只有兩個人的看臺上,他們第一次認真地聊了一次天。其實,宋秋唯不說,許粼遠也清楚。
他一直在她身邊,從未走遠。
即使他不再和她偶遇於公交車站,他依然乘坐着後面一輛的公交車護送她回家;即使他不再奇怪的出現在女子防身術的課堂上,他依然呆坐在對面樓的教室裡向她張望;即使他最後決心擺脫自己這樣徒勞的牽掛,他依然在得知她的傷心之後,跑來安慰……秋唯說喬樹很久都沒有聯繫她了,她去找他,還被他呵斥。許粼遠怎麼會不知道呢?剛開始喬樹還會陪着秋唯回家,後來就只剩下秋唯自己;秋唯跑去喬樹的公司找他,卻不知道,許粼遠也在公司門口的花臺上坐了兩個多小時。
“哎呀,怎麼這麼容易沮喪呢?!喬樹現在是公衆人物,肯定會很忙啊!那些雜誌上登的什麼花邊新聞也值得你傷心?真實的,就不能學的灑脫些嗎?看看我,被你蔑視,輕視,無情的鄙視,要不是憑咱臉皮夠厚,能挺過來嗎?”
秋唯低頭轉過身,忍不住偷笑:“都跟你一樣沒臉沒皮呢?”
“切!你們是境界不到!”或許老冤是對的,她是在愛一個人的境界上,遠不如他。
“你嫉妒喬樹嗎?你會嫉妒他現在能大把賺錢嗎?會嫉妒他成名嗎?會嫉妒他長得帥,喜歡他的女生成羣嗎?你們是老鄉,同時來到這裡,會因爲和他差距越來越大覺得不平衡嗎?”秋唯突然轉回身,問了一個很傷人的問題。也許她是發覺今天和許粼遠聊得太多,沒準兒會讓他誤會,覺得她和喬樹出了問題,他又有機會了。其實,秋唯不想傷害許粼遠,所以她不能給他‘希望酷刑’。
許粼遠愣了一下,這個宋秋唯,永遠不懂‘委婉’:“切!纔不會呢!”
他不會嫉妒,只是羨慕,而且只是羨慕他擁有她。
惜月是個固執的女孩兒,答應過會等,她就不準備放棄。即使兩年來,湛泛崇沒有了一點音信,即使西部已經暫時休戰進行和談,而湛泛崇依舊沒有歸來,即使父親早就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反抗?你憑什麼就不一樣?”面對鎮靜自若的女兒,父親更加焦躁,好像站在煤炭火堆之上,難以止步,還不時地用食指點着女兒的腦袋,“泛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還等個什麼勁兒?你已經十八了,丫頭,你還等得起嗎?”
惜月用沉默表明自己的立場,還轉過身,側仰着頭,欣賞蔚藍的天空白雲飄……
“由不得你了!簡直翻了天,爹在跟你說話,聽見沒有!”六王爺氣急敗壞,疾走到惜月臉前,用自己魁梧的身軀,遮住了惜月眺望的眼光,“這次可是李丞相的公子,爹見過了,彬彬有禮,一表人才,溫文爾雅……”
“就是李丞相他爹我都不嫁!”惜月**地宣佈,堵住了父親的話題。
六王爺瞪着惜月,被一下子噎得不知所措。兩人就靜靜地對峙着。
僵局被王爺控制不住的一聲笑打破了:“哼!要是李丞相他爹,老夫也不答應呢……”在這件事情上,惜月是不會妥協的,關係到泛崇的事情,六王爺再怎麼犟也犟不過她。
只有在妝月面前,一直很堅定的惜月纔會放下僞裝,坦白自己的擔憂。
妝月鋪好被褥,走到惜月身邊,她正坐在窗邊發呆。
“小姐,很晚了,睡下吧。”
惜月拉着妝月的手,讓她坐下:“妝月,你說,泛崇爲什麼還不回來?他會不會因爲沒有立下什麼戰功就不回來見父王了?”
“不會的,湛公子不會捨得丟下小姐的。湛公子是覺得自己沒有功名,小姐嫁給他會受委屈,纔去西部平亂的,怎麼能不回來呢?”妝月的表情很平靜,聲音很柔和,心裡卻在絞痛着。湛泛崇就那樣消失了,都沒有跟她道個別,如果知道梧桐樹下的那一面竟是他西征前的最後一面,她也不用後悔,沒有回頭多看他一眼了。
“你說,他會不會……”惜月的聲音是顫抖的,那是她兩年來的噩夢,戰爭的血腥她可以想象。
“不會,絕對不會的!”妝月又何嘗不是擔心受怕呢,只是,她必須讓惜月相信,湛泛崇一定會回來,平安回來。“小姐,你不要胡思亂想,湛公子自有天佑,你就安心等着,等他回來娶你。”惜月是該安心等着的,她有等待的充分理由。妝月自己呢?她又在等什麼呢?
看惜月眉頭微蹙,失落地垂着眼睛,眼眶裡的水光在月輝下閃着。妝月深感揪心,她告訴自己,要照顧好小姐,要替湛公子照顧好小姐。
“放心吧,小姐,湛公子就要回來了,嗯……,我們終日在家無事,不如現在開始,爲小姐縫製嫁衣吧?縫製出天下最美麗的嫁衣,讓我們家小姐成爲最美麗的新娘子!”
“可以嗎?你會幫我嗎?我可不會舞針弄線,你要從頭教我啊!”惜月擡起頭,臉上掠過一絲嬌羞。
“看看看看,小姐是不是早就着急嫁人啊?”妝月抿嘴一笑。
惜月更加害羞了,閨中繡嫁衣,是顯得有些着急:“你個死丫頭,竟敢嘲笑我!”說着就要撓她腋窩,妝月趕忙躲閃:“還不好意思,小姐竟然也會怕羞……哈哈哈……別別,你的手涼着呢……”
就是從那天起,惜月真的安下心來,跟着妝月偷偷地縫製着每一片葉子,花瓣……妝月很用心,彷彿那是她自己的嫁衣一般。沒人能說清楚,她的一番心意,是爲了小姐,還是湛公子,或許,是自己?
許粼遠心裡很糾結,在喬樹公司的大廳裡,有些坐立不安。
喬樹倒是很給老鄉面子,讓保安放他進來,而且迅速地下樓來‘接見’他:“真奇怪,我實在是想不通你來找我能有什麼事情!是不是嫌棄在工地上又苦有髒又掙不着錢的工作了,找我幫忙?”
“哼!我唱歌太好聽,長得超乎尋常的帥,一般人欣賞不了,所以,我對你們公司沒什麼興趣!我來是……爲了……秋唯。”許粼遠始終沒有去看喬樹的眼睛,他能想象得到,那裡面的鄙視能夠氾濫到怎樣的地步。
“呵呵,果然!我真忍不住問一句,你這輩子是不是沒有其他事情了?狗拿耗子也該拿夠了吧?秋唯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嗎?”喬樹真是沒有創意,說的每一個字都已經被許粼遠預料到了。連俗語都是一樣。
“反正,還是那句話,你要是對她不好,她最後還是會來到我身邊的!”雖然許粼遠料到喬樹會說些什麼,但是很可惜,他始終沒有想到很好的辯駁用辭。撂下這麼一句用爛了的‘狠話’後,匆忙離開了。
‘狠話’沒什麼威懾力,喬樹輕蔑地冷笑一聲,上樓繼續他的‘事業’去了。
許粼遠低着頭走在大街上,心裡堵得慌,他想不通,自己是不是得了強迫症?幹嘛一定要到這裡來享受被損的快感?可是,又覺得,不來不行,好像遭人貶低就是自己義不容辭的使命……他沒有注意到,身後有條尾巴在一直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