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清晨的陽光從窗臺之上蜿蜒爬下,坐在沙發上翹首以盼的人突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陳亦城扶了扶僵硬的手腳,睡意惺忪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眯了眯眼,眼中滿是危險因子:“葉卿你敢耍我。”
他竟然因爲那個紈絝小子的一句話真的就傻傻的等了一夜,虧得他還算是軍中帝王,如今,竟像個傻子被人戲弄。
侮辱,絕對性的侮辱。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整個娛樂圈沸騰起來,爭相報道着關於這場世紀婚禮。
紛紛掀起了一陣陣中式婚禮熱潮。
百分娛樂報道:“這是一場讓人咋舌的婚禮,佈置的每一個細節都透露着人民幣的味道,專家估算,憑金嘉意那一身風炮,造價便在七位數之上。”
鳳凰娛樂報道:“所謂細節註定輸贏,娛樂圈內大多數明星的婚禮都會徵用贊助商提供的產品,從新娘喜服到首飾,再到餐點。從金嘉意的婚禮上可以看出,精益求精到無可挑剔。預計整個婚禮用費上達九位數。”
江山娛樂報道:“在場賓客都很尊重新人,基本上沒有任何關於婚禮現場的照片流出,不過今早徐氏三小姐發佈了一條臉書信息,上傳了兩張照片,很有可能便是婚禮晚宴的現場。”
金嘉意是個新人,目前而言沒有過多的粉絲,甚至在微博上那數以百萬的粉絲數量,基本上都是爲了更好的罵她而關注的黑粉。
而就在所有媒體都聲稱沒有賓客敢曝光婚禮畫面時,人家自曝了。
清晨時分,金嘉意上傳了九宮格照片,每一張都沒有經過修片,就這麼隨心所欲的放上去,有自拍的,有偷拍的,還有一張合影的。
媒體界鬧騰起來了。
這每一張照片都透露着任性二字,特別是第六張上傳的席宸睡覺的模樣。
電視劇裡常說的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如今用在這個男人身上倒是挺恰當的,他的五官很完美,多一份則妖,少一分則糙,恰到好處的完美,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多看兩眼。
陳藝看到照片的時候,嘴裡的牛奶直直的噴了出來,她不敢置信的瞠目:“這丫頭想做什麼?”
圖片上還配有文字: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赤果果的秀恩愛!
陳藝有些猶豫了,要不要自己替她把這些照片撤下來?
可是如今這位小祖宗可是老闆夫人了,她一個打工的,怎麼敢覬覦老闆夫人的威嚴呢?
還是當做沒看到吧。
席氏大樓辦公室內,蘇葉眉頭緊鎖的盯着微博信息,翻了翻下面的評論,除了金嘉意的黑粉又開始鋪天蓋地的謾罵之外,還有自家總裁的腦殘粉一個個又開始各種求撩求抱抱求麼麼噠的蹦躂起來了。
蘇葉很憂傷,他覺得自家總裁的威信受到了挑戰,從這些照片上看來,自家總裁竟有一種被圈養起來的當寵物的微妙感覺。
小小鳥說:“雖說兩人看起來挺般配的,但我還是忍不住的嫉妒的想要罵一句:秀恩愛死得快。”
耿直男孩說:“以前都聽說席氏的席宸總裁是閻王,不可靠近,否則遲早被勾魂,如今看來果不其然,這麼帥氣的男人,老子一個大爺們都禁不住心動了。”
降降雪雪說:“有些不甘心,自己追了幾年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宣佈結婚了,原來他這麼溫柔,可惜他的溫柔是對着我最討厭的女人。”
微博上,喧囂一片。
金嘉意心滿意足的放下手機,正準備起牀,一隻手輕輕的攬在她的腰間。
席宸往着她身上蹭了蹭,似是夢囈着:“玩夠了?”
金嘉意點了點頭,“挺好玩的。”
“他們罵的也很解氣啊。”席宸睜開眼,眼瞳映上她的眸。
金嘉意直視着他的眉眼,想起了微博上清一色的評論着他的溫柔只留給她一人,是啊,這樣一雙眼,消去了往日的高冷,滿滿當當的都是繾綣蜜意。
“不過最近我的鐵粉都不怎麼冒泡,不然肯定罵死他們這羣烏合之衆。”金嘉意嘆口氣,單手托腮。
席宸蹙了蹙眉,“什麼鐵粉?”
“就是那個廣草巾啊,說實話除了你之外,我就覺得這人舌頭好像帶了毒,字字見血。”
席宸忍不住的揚了揚嘴角,“你記得他?”
“能不記得嗎?以前只要是罵我的,他都會毫不留情的回一句,甚至比我還激動,看來是我最忠實的粉絲了。”
席宸坐起身,掩嘴輕咳一聲,“你就沒有想過他會不會是你認識的人?”
金嘉意點頭,“當然想過,我起初以爲她是陳姐,後來想想,陳姐比我還忙,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閒情逸致去跟黑粉對罵。”
“你就沒有試着再去想想?”席宸恨不得指着自己說。
金嘉意躊躇一番,恍然大悟道:“難道是簡大哥?”
“……”
“自從簡大哥去世了之後,這個廣草巾就再也沒有上線了,應該是他吧。”金嘉意有些失落着。
席宸直接從牀上站起來,抓起桌上的手機憤憤然的走進洗手間。
金嘉意看着他有些幽怨的背影,笑意更深。
片刻之後,手機輕輕的傳來一聲叮嚀聲。
廣草巾說:“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席宸從洗手間內出來,臉上帶着笑,放下手機,輕咳一聲,“我剛剛好像聽見你手機響了,是不是有什麼信息?”
金嘉意故作毫不在意的打開手機屏幕,卻又懶得多看一眼的放下,不以爲然道:“估計又是罵我的,不看了,免得影響我的心情。”
席宸緊了緊手,認真嚴肅道:“萬一是誇你的呢?畢竟我夫人如此傾國傾城。”
“不用看了,我不過就是隨便發一發,看看昨天結婚之後我們的知名度是不是又提高了,如今看來,短短一個小時,評論數達到了三萬條,果真我又出名了。”
席宸拿起她的手機,就差塞進她的手裡,很是急切的望着她:“真不看?”
金嘉意斜睨一眼他滿懷期待的雙眸,似笑非笑道:“席總這麼着急,莫不成你做了什麼事來扭轉乾坤,讓這些人都閉嘴?”
席宸笑了笑,“我只是覺得你不看,可惜了。”
金嘉意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你說的沒錯,萬一是誇我膚白貌美的呢。”
席宸見她打開微博,這才放心的坐回椅子上。
金嘉意修長的指尖滑過屏幕,最後,停止滑動。
席宸湊上前,瞧着屏幕正中的一條信息:
莫易卿道:“嗯,挺漂亮的。”
“……”席宸啞口,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竟然將他的評論給頂下去了。
金嘉意只是停留了片刻,繼續往下翻動,最後指尖一搭一搭的扣在屏幕上。
席宸瞧着她指腹下那個若隱若現的名字,嘴角不可抑止的高高上揚,清了清嗓子道:“看來你的廣草巾又上線了。”
“是啊,你說這是不是簡大哥託魂來了?”金嘉意故作嚴肅道。
“你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怎麼倒相信那些鬼神之說了?”
“畢竟又不是不可能,瞧瞧我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一個證明嗎。”金嘉意笑意盎然的放下手機。
席宸一本正經道:“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會是簡宏。”
“看席總這樣子,莫不成你知道是誰?”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跟着你,簡宏跟你認識的時間不對。”席宸有些苦惱,他家聰明伶俐的丞相大人,怎麼就想不通了呢?
金嘉意覺得他言中有理,點頭應允,“你說的沒錯,這個廣草巾是一直都跟着我,簡大哥是在拍攝《變異人》的時候才認識的,不可能會是他,那究竟是誰呢?難不成是金驍那個臭小子?”
席宸蹭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氣急,“這麼淺顯的答案,你看不出來?”
“席總的言外之意莫不成是想告訴我,這個人是你!”她用的肯定語氣。
席宸得意的昂首挺胸,“爲什麼不可能會是我?”
金嘉意噗嗤一笑,“席總可是堂堂上市公司總裁,怎會有那個閒情逸致懟那些黑粉?更何況你可是大忙人,怎會有時間關注娛樂圈裡的是是非非。”
“我關注的從來不是那些是是非非,只有你。”
金嘉意愣了愣,他的面容極爲認真。
席宸翻開手機,“不知爲何,就是偷偷的對你上了心,漸漸的好像成了一種習慣,習慣的看你沒事發一些信息,雖說有些任性,但這個人卻是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只想讓她開心。”
“你就沒發覺我在跟你鬧着玩?”金嘉意瞧着他最新回覆的那一句話,臉上情不自禁的溢滿笑容。
“知道又如何,能讓你從清早開始就開懷大笑,這樣一天下來,你都會很幸福,我便知足了。”
“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金嘉意坐在他腿上,翻看着以前的那些回覆,每一條都甚是用心,彷彿他會思考很久很久纔回復自己。
不難想象,雷厲風行的席總一個人躲在辦公室內冥思苦想的畫面,那樣的情景之下,定然很有趣。
席宸握上她的手,“我愛你。”
金嘉意垂眸,眉眼中,幸福滿溢。
“想愛你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也是真的,無論曾經你心上藏着誰,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我能給你的,必定是我最好的,我想給你的,必定也是我最好的。既然愛了,就得一直愛。”
金嘉意仰過頭,就這麼吻住他的脣。
加溼器噴灑的霧氣製造着絲絲縷縷的朦朧感,他望着她的眉眼,越發的柔情似水。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從套房外響起。
席宸皺了皺眉,如果是工作人員絕對不可能會在大清早來打擾他們。
如果是普通賓客,也絕沒有那個膽子貿然跑來敲門。
如此情況之下,只有一個人!
金嘉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指了指門,“你的青梅竹馬又來找你了。”
席宸眼瞼微微眯了眯,“懶得管他。”
金嘉意拂過他的面容,嘆口氣,“微博上一羣小姑娘被你迷的暈頭轉向,現實生活裡一堆一堆的青梅竹馬接踵而來,咱們的席總還真是男女通吃,一鍋端了。”
“咚咚咚。”敲門聲還在繼續。
席宸面無表情的將緊閉的客房門打開,瞪着不請自來的入侵者,漠然道:“城少你這次回來似乎待的時間太長了。”
“我難道沒有告訴你嗎,我已經調回帝都了。”言罷,陳亦城作勢便想躋身進屋。
席宸擡起手直接擋在他面前,平靜的五官上看不出喜怒,卻給人一種很明顯的拒客之意。
陳亦城指了指屋內,小聲道:“昨晚上就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
“這便是我的私事了,與你無關。”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來,告訴哥,昨晚上是睡得沙發還是地板?”
席宸反手將房門關上,自顧自的朝着走廊一處走去。
陳亦城納悶,緊跟在後,仍舊不肯死心的追問着:“別害羞啊,哥知道你昨晚上肯定受了委屈,來,哥的懷抱給你抱抱。”
“嘭。”席宸毫不猶豫的一肘擊,重重的敲在陳亦城的頸脖處。
腦袋一陣疼痛襲來,陳亦城還沒有回過神,男子的腳已經如同閃電那般一閃而過,下一瞬,他的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席宸見着還有意識打算爬起來跟自己殊死搏鬥一番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再來一擊。
“啪!”陳亦城順利的暈了過去。
席宸拿出手機,語氣中透着不可忽視的冷冽,“上來把人給我送出國,丟進撒哈拉沙漠。”
當保鏢們一擁而上瞧着昏迷不醒的陳大少時,半數以上的人都不敢有任何動作。
這城少的攻擊力,他們早已是略有所聞,雖說現在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但臥龍一旦甦醒,誰也保不準會不會被他給揍得連親爹媽都不認識了。
席宸瞪了一眼已經失去戰鬥力的男人,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有多遠扔多遠。”
保鏢隊長謹慎問道:“丟沙漠?”
席宸瞥了說話的男人一眼,毋庸置疑道:“我不喜歡重複說第二遍。”
所有人噤聲。
保鏢們擡起陳亦城,儘可能的保持着安靜,在沒有把他送到目的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將他吵醒。
“必要的時候用鎮定劑。”席宸再道。
聞言,所有人虎軀一震。
他們敢嗎?
席宸解決完了礙眼的人,重新走回房間。
金嘉意側臥在美人榻上,瞧着去而復返的男人,嘖嘖嘴,“席總這樣做,憑這位將軍的性子,只怕是與你不死不休了。”
“有些人就是皮癢了,打一頓就好了。”席宸脫下休閒服,換上一身幹練的西裝。
“被席總這樣丟去沙漠,怕是回來也得退一層皮了。”
“夫人以爲將軍就是隻知道坐在軍中指揮作戰的繡花枕頭嗎?”席宸問道。
金嘉意深思一番,在她的印象裡,斐易是個傀儡將軍,雖說武功底子不錯,但畢竟身子骨看着瘦弱,散發不了那種威風凜凜的將軍氣場。
除卻斐易這個人之外,她選用的都是一些自己的親信,畢竟她的首要目的攪亂迦曄王朝。
如今看來倒是她成了見識淺薄,孤陋寡聞了。
“這一次他回來少說也要半個月。”席宸換好了衣服,對着她伸出一手。
金嘉意不懂他此舉何意,就這麼看着他,沒有動作。
席宸莞爾,“帶你出去玩玩。”
“席總這是打算曠工了?”
“休婚假。”席宸牽起她的手,將羽絨服套在她的身上,再搭上厚厚的圍巾,確信密不透風之後,纔打開房門。
金嘉意揶揄道:“席總這婚假還挺長的。”
“真不能怪歷史上那些昏庸帝王,畢竟美色在懷,君王從此不願早朝也是情理之中。”
“席總這話如若傳出去,怕是又得引起罵戰了,我可不想平白無故被人給扣上紅顏禍水這個詞。”金嘉意走下臺階,甚是小心的注意着腳下。
席宸打開車門,單手撐在車上,笑逐顏開,“我既然已作昏君,誰還敢忠言逆耳?”
金嘉意坐進副駕駛位上,笑道:“席總這話可得想好了,我上輩子可是禍國殃民的奸臣,骨子裡流淌的便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血脈,席總如此寵溺,怕是青史上也得罵聲一片了。”
“心甘情願。”席宸俯身替她扣上安全帶,不忘一吻落在她的額角。
金嘉意目視着繞過車前進入車內的男人,見他打開導航,不明道:“這是準備去什麼地方?”
“江城的梅花開了。”
“很早以前就常聽我媽說過江城的梅林,大雪紛飛之際,遍地的白色,梅花點點,甚是美豔。”
“我想你會喜歡的。”席宸一腳踩下油門。
金嘉意卻道:“我又不是那些文人墨客,怎會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玩意兒。”
席宸遲疑,“你不喜歡?”
“不過女人天性使然,也不是不喜歡。”
席宸眉頭微蹙,她這算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呢?
金嘉意扭頭看向他的側面輪廓,嘴角微微上揚,“你喜歡嗎?”
席宸側身,兩兩目光對視,他道:“你若喜歡,我便摯愛。”
“我若不喜呢?”
“從此不碰。”
金嘉意收回視線,望着車前一閃而過的景物,輕聲道:“我本性驕縱,你如此待我,倒讓我更加狂妄了。”
“我只想跟你最好的,哪怕你想摘星披月。”
“席總這話如果被外人聽見了,怕是又得說我金嘉意這輩子註定又是一個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了。”
“聽見了又如何?我就想許你無法無天。”席宸合上她的手,疾馳的車子駛上高速路,迎着朝陽,消失在道路盡頭。
寒冬臘月點點,各色梅花嬌豔欲滴的爭先恐後的開放在梅園中,路邊的積雪還沒有來得及融化,白色與紅色對接而上,遠遠望去,美不勝收。
金嘉意剛剛進入梅園,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一兩家媒體輕裝簡便而來。
所有人不敢明目張膽的拍攝,畢竟席氏忌諱的事太多,他們只得暗暗的躲在一旁秘密進行着。
自從昨日的婚禮傳出之後,別說娛樂圈的人,整個華國的上下都想知道這場豪門婚禮的主人翁究竟是演戲還是真如婚禮曝光時那般的琴瑟和鳴,恩愛白首。
席宸摘下一朵紅梅放在她的發中,雙眸溫柔的凝視着她的嬌容,“真美。”
金嘉意垂眸一笑,輕輕的碰了碰頭上的梅花,“像個傻子一樣。”
她嘴上雖然說着不喜,卻沒有將梅花從頭上摘下。
席宸握上她的手,怕這寒風凍了她,將厚厚的手套套在她的手上,不忘問道:“冷嗎?”
金嘉意搖頭,“天色正好。”
“如果冷了咱們就屋子去暖暖。”席宸指向不遠處的暖廳,採用的是四面落地玻璃,能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觀賞整個梅林,而又不受嚴寒侵襲。
金嘉意注意着暖廳內的矮桌,上面放了一副圍棋,笑道:“我的棋藝在當時可是天下無敵手,自從敗給你之後,我可是反思了很久。驕兵必敗,我可能是自恃清高了。”
“不怪你棋藝不佳,而是對手太強。”席宸道。
金嘉意揚了揚頭,四目對視,“敢接受我的挑戰嗎?”
“夫人,請。”
兩兩相攜走進暖廳。
暖風充斥在整個小房子內,與之外面的天寒地凍形成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
金嘉意脫下外套,席地而坐,捻了捻手中的白棋,嘴角輕揚,“我開局。”
席宸笑而不語的等待她的落子。
金嘉意不假思索的將白棋落於棋盤正中位置,一定乾坤。
席宸愣了愣,擡眸望着她,甚少有人會在開棋之時將棋子落在這個位置,看來她是有備而來,自己得小心謹慎了。
金嘉意步步殺招,沒有半分含蓄,可謂是傾其所有也要絞殺對方一大片棋子。
席宸則是步步爲營,一步一步的設下連環局,請君入甕。
金嘉意看出了對方的用意,退而求其次放棄繼續追殺。
席宸笑了笑,“夫人這一次倒是識破了我的用意了。”
“前車之鑑,我可不是隻求眼前利益就將自己的後背給敵人亮出來的無能之輩。”
“那夫人可是做好準備了,這一次換我進攻了。”言罷,席宸落子,頃刻間,她的白子損失無數。
金嘉意握着白棋的手有些用力,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城府太深,不動聲色便將她設下的天羅地網給攪得一團糟,甚至我方兵馬已經有了一種繳械投降的自卑感。
屋內戰火如虹,屋外記者們卻是滿面淚流。
寒風撲面而來,凍得數人瑟瑟發抖,但他們或多或少都拍到了許多照片,可謂是獨家報道啊。
照片上,兩人對立而坐,幾乎每一張照片上席宸的雙眸都是繾綣的落在金嘉意的身上,能夠看出,他對她,完完全全的就是寵溺愛護。
喜歡的不要不要的。
金嘉意放下棋子,眉頭緊鎖,“我輸了。”
席宸揉了揉她的腦袋,莞爾道:“要不我們再來一局,我讓讓你?”
如果是放在平時,這丫頭肯定會跳起來怒不可遏道:棋局如戰場,怎可拱手相讓。
他家的丞相大人如此高傲,怎麼可能接受別人的饋贈呢?
金嘉意斜睨了他一眼,眉眼中說不出來的詭異情緒,她道:“你這是在給自己接下來的輸局找藉口?”
“也可以這麼說。”席宸道。
金嘉意一把裝回白子,冷冷哼道:“換你開局。”
席宸放下一顆黑子,等着她落子。
金嘉意麪含微笑,慎重的放下自己的白子。
一局作罷之時,金嘉意心滿意足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已經認輸的男人,仰頭大笑起來。
席宸擡頭,雙眸如水滿是溫柔的凝望着得意大笑中的女人。
金嘉意突然止聲,雙手搭在肚子上,面色有些泛白。
席宸慌了神,忙不迭的扶住她,不安道:“怎麼了?”
金嘉意尷尬的回覆:“笑岔氣了。”
席宸將她扶到椅子上,半蹲下身子,“有這麼高興?”
“我棋聖的稱號不是信口雌黃胡亂說的。”
“是,夫人的確棋高一籌,我等望塵莫及。”
“沒事,回去好好練練,下一次我讓讓你。”
席宸替她揉了揉腰,小心翼翼的問道:“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金嘉意看着他,搖了搖頭。
兩兩目光對接,她一笑,他亦是一笑。
屋外,雪花暗暗的落下,不過片刻便將整座梅林鍍上一層白霜。
……
一輛保時捷疾馳行駛在博友路上,車上兩人皆是一言未發的沉默。
“我有話——”
“我有話——”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着。
趙安然掩嘴一笑,“你有話要對我說?”
金驍駕駛着車子,點了點頭,“既然已經成爲定局了,我想我應該去趙家商定婚期了。”
趙安然面頰不由自主的紅了紅,“聽你的便是了。”
“我這個人不怎麼靠譜,我怕是在你父母眼中也不是最佳人選吧。”
趙安然握上他的手,滿含微笑,“你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而不是跟他們,爲何要去在意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
“你這話說的沒錯,只是,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我在意的不是他們的意見,而是你在其中的位置,如果他們不願,你豈不是很爲難?”
“你在意的是我的處境?”趙安然喜出望外,竟覺得有些恍惚。
金驍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既然決定了一輩子,自然想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你若願意跟我一同白首,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趙安然靠在他的臂膀上,閉上雙眼,臉上笑意更深。
金驍撫了撫她的鬢髮,車內氣氛再次沉默。
突然,車子晃了晃。
趙安然驀然睜開雙眼,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見他們的右後方一輛大掛車橫衝直撞而來。
她清晰的瞧見了貨車內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蔣二少嘴角高揚,滿面都是狡黠的得逞之色。
也許是生與死的一瞬間,趙安然只覺得車子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開,她還沒有做出迴應,有什麼東西已經緊緊的抱住了她。
車子在被撞上的那一刻騰空而起,翻滾了數圈之後重重的砸在了護欄上,車前深深的凹進去,整個車子濃煙滾滾。
趙安然在昏迷前擡了擡眼,看着倒在自己身上卻是依舊緊緊的護着她的男人,淚水混合着血水一同滴落在他白淨的襯衫上。
金驍撐着一口氣,看向早已是支離破碎的車子,有血液從頭頂上滲進自己的眼中,周圍的一切都是通紅一片。
他望着她,想要再次觸碰一下她的面容,奈何手剛剛擡起一分,便失去了作用高高的垂下。
掛車只停留了數秒,隨後揚長而去。
大雪紛飛,不露痕跡的將車禍現場的血跡覆蓋而上。
……
醫院內,數輛轎車直直的停靠在院門前。
金財神色凝重的從車內走出,一路目不斜視的疾步走向手術室。
趙祁靠在椅子上,面色難看,他察覺到有人的靠近之後,警惕的望過去。
金財上前,直言道:“怎麼樣了?”
趙祁搖了搖頭,聲音中透着疲憊,“醫生剛剛出來說,情況不樂觀。”
金財蹙眉,他看了車禍現場的報道,一片狼藉,整個車子嚴重變形,生還希望很低。
他從公司來醫院的一段路上,心臟高懸,如同心臟病發前的徵兆。
金夫人一路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望着依舊緊閉着的手術室,哭的悽悽然然,“怎麼樣了孩子們?”
金財坐在椅子上,雙手撐着額頭,沒有說話。
趙祁同樣是一聲不吭,他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握成拳,半響之後,纔開口打破這裡的死寂,“當時沒有目擊者,但從三百米外的一處監控看來,出事之後只有一輛貨車駛過。”
“你認爲這不是意外事故?”金財問道。
趙祁也不敢肯定,但他潛意識裡並不覺得這是普通事故,這段路是雙向六車道,當時行駛在路上的車子少之又少,甚至就只有他們兩輛,從貨車離開的車速看來,也並不像是出現了剎車失靈這種意外。
除此之外,他便只想到了一個藉口,有人故意肇事。
金財腦中閃現了一個名字,兩人心照不宣的看了彼此一眼。
“雖說我趙家沒有席宸的能力,但有人想要妄圖買兇殺人謀害我孩子的命,這事我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趙祁目眥欲裂的吼道。
金財捏緊拳頭,目光犀利,拿出手機,冷冷道:“給我查查蔣家二少這兩日的行蹤。”
金夫人站在一旁提心吊膽的問道:“老爺,您懷疑是蔣二少故意想要殺了咱們的孩子?”
“這事絕不是空穴來風,只怕有人暗中操作,在事情沒有查出來之前,我也不敢保證是誰在幕後策劃,但蔣二少無疑是嫌疑最大。”金財道。
金夫人跌坐在椅子上,“這孩子怎麼能這麼做,雖說咱們金驍那件事做的有點過分,但情有可原,畢竟孩子都懷上了,怎麼能不負責。”
聞言,趙祁驀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愕然道:“金夫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夫人詫異,“趙教授不知道安然懷孕了?”
趙祁慌亂的看向手術室,擡手指了指那裡,“你說的是真的?”
金夫人點頭,“這可是孩子們自己承認的。”
趙祁原地繞了幾圈,嘴裡碎碎念着,“這事他們怎麼不告訴我?現在出了這事,孩子還能保住嗎?”
話音一落,三人皆是心口一滯。
手術室燈光熄滅,醫生剛一走出,三人便是急不可耐的圍上去。
醫生摘下口罩,有些欲言又止。
見此情景,趙祁心中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輕聲問道:“醫生有話就請直說,只要孩子還活着,我都能接受。”
醫生看了一眼三人,支支吾吾的開口說道:“很抱歉,趙小姐的命是保住了,但胎兒已經胎停了,這是手術同意書,我們準備安排產科來人做清宮手術。”
趙祁緊緊的攥着這份沉甸甸的手術同意書,蒼老的面容上老淚縱橫,他不知爲何,竟隱隱的想起了金嘉意對他說的那句話: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報應啊,報應啊,掘人祖墳,傷天害理的報應啊。
“那我兒子呢?”金夫人慌亂的握着醫生的手。
醫生搖頭,“金三少的手術還在進行。”
金夫人脫力的踉蹌一步,她靠在牆上,藉着牆壁支撐着自己的身體。
時間一分一秒彈指即逝,從清晨臨近傍晚,手術室的大門終於再一次敞開。
金夫人早已是紅腫了雙眼,整個金家老老少少悉數到場,所有人都期盼着醫生能說出一個好消息。
醫生巡視了一圈眼前的衆人,猶豫之後慎重道:“金三少腦部受了重創,就算醒過來了,也怕是會有後遺症。”
金夫人提着一口氣,她緊緊的握着金財的手,猶如抓着最後一顆救命稻草。
醫生再道:“很有可能會失明。”
“……”心中的期許落空了,金夫人身體一軟,直直的倒在金財懷裡。
整個手術室前,亂作一團。
金嘉意剛進入醫院便是看見眼前這一幕,所有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舉措不定,而作爲主心骨的金財與金夫人,一人暈了,一人心臟病發被緊急送進手術室。
走廊上,好不熱鬧。
“你說我現在過去,他們會不會以爲我是來幸災樂禍的?我想他們最不想見到我。”金嘉意小聲嘀咕着。
席宸緊了緊眉頭,“金驍雖說有些不靠譜,但在圈子裡並沒有得罪什麼人,除了前陣子搶親的蔣二少。”
金嘉意嘆口氣,“要麼不出手,要麼趕盡殺絕,凡事留一線,後患無窮。”
席宸揉了揉她的腦袋,“雖然說這話有些不盡人意,但夫人說的極是。”
金家大少金泓注意到走廊一頭處望而止步的兩人,走過去對着金嘉意,開口道:“你來做什麼?”
金嘉意往着被推出來的金驍看了數眼,嘗試着擠出一抹很惋惜的表情,道:“人沒死吧。”
金泓咬了咬牙,卻是礙於一旁沉默不語的席宸,只得軟下語氣,道:“讓你失望了,我三弟還活着。”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想來金三少必定是長命百歲之人。”
“你——”
“看這情況你們金家最近應該很忙,好歹我們也是有那麼點血緣關係,有事就開口,我會掂量掂量要不要幫忙。”
金泓摸不準這丫頭的心思,婉拒道:“不用了,我們金家自家的事,還不需要外人摻和。”
“我的孩子?媽媽,我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我要去問問醫生,我要去。”唐突的女人哭喊聲從三人身後傳來。
隨後,趙安然穿着一身病服,面無血色的從電梯內跑出,她望着已經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內的男人,止步不前。
趙夫人急忙給她披上外套,安慰道:“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
趙安然步履蹣跚的走到玻璃窗前,雙手扣在冰涼的窗面上,眼淚盈眶,最後一顆顆滴落。
車禍的瞬間,他不顧生死的護着自己,他的懷抱那麼的溫暖,他彷彿還對着自己說了一句話:不要怕。
“安然,跟我回去吧,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趙夫人攙着她。
趙安然掙脫她的攙扶,想着進入病房,卻被護士阻攔下。
護士道:“二十四小時之內不允許探視。”
趙安然脫了力,順着牆抱膝蹲着,她埋首在膝蓋處,好像在這一刻,天塌了,整個世界只剩下絕望。
“安然,跟我回去好不好?”趙夫人蹲在她身側,看着她凍得瑟瑟發抖的身子,又擔心又害怕。
趙安然茫然的擡起頭,雙目無神的遊離在四周,她好像看見了什麼,又好像沒有看見什麼,愣愣的就這麼望着身前的空氣。
趙夫人抱着她的身子,替她抵禦着這清冷走廊深處襲來的寒風,“跟媽媽回去好不好?”
“我想守在這裡。”趙安然回過了神,聲音帶着顫抖。
“你是病人,你需要好好的休息,如果現在落下什麼病根,以後你會後悔的。”趙夫人強勢的想要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趙安然抵抗着她的接觸,刻意的保持着距離,帶着惶恐,她連連後退着,“他如果死了,我還要這副破敗身子做什麼?”
趙夫人被她這句話嚇得不知所措,急忙捧住她的臉,認真嚴肅道:“孩子,金驍他還活着,他只是受傷太嚴重,過兩天就會甦醒過來了。”
“那我就守在這裡。”趙安然倔強的再次蹲下身子。
趙夫人執拗不過她,只得將她身上的外套扣好,輕言細語的說着:“就算你要守着,也別這麼蹲着,寒氣入體對你身子不好,我去給你擡一張椅子過來可好?”
趙安然沒有吭聲,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玻璃窗內毫無意識的那個身影。
“看來這裡沒有需要我們的地方。”席宸刻意的壓低着聲音,在金嘉意耳畔說着。
金嘉意點了點頭,正準備跟他離開,卻察覺有人正心急火燎的朝着他們奔來。
席宸下意識的將她護在自己身後,見到所來之人後,目光沉了沉。
大批記者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一擁而入,畢竟前段日子金驍搶親事件可謂是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後續發展。
卻不料,沒有等來更狗血的豪門內鬥,倒聽說了這場慘不忍睹的車禍案。
“趙小姐,你現在無大礙了能接受我們的採訪嗎?”一名記者逮着空擋機會,並沒有顧忌這裡是什麼地方,直接開口問道。
“趙小姐,聽說這是一場蓄意肇事案,你知道是誰撞了你們的車嗎?”另一名記者再問。
“趙小姐,你們有沒有懷疑過肇事者的身份?”記者繼續提問。
趙安然是京城裡首屈一指的名媛淑女,無論是任何場所都表現的落落大方,而今天,放眼在記者的攝像機裡,倒是失了原先的高雅,顯得很是憔悴。
“趙小姐,你能回答我們的問題嗎?”
氣氛太過安靜,安靜到記者們都覺得有些不適應。
趙安然走上前,目光陰騭的掃過所有人,聲音消去了往日的優雅,她冷冷道:“悲涼不過人心。”
記者們有些糊塗,這算是什麼回答?
醫院內的保安們得到消息,一個個慌忙的跑上前,將圍坐一團的記者們分離開,一個個被拉着走出醫院。
記者們見到站在一側默不作聲的席宸二人,甚有一種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既視感,掙扎着就想跑過來再採訪這兩位祖宗一下。
趙安然注意到席宸二人,盡力的擠出一抹憔悴的笑容。
席宸禮貌性的點了點頭,護着金嘉意走向電梯處。
“席總,請等一下。”趙安然疾步跑上前。
席宸止步,不明她的來意,問道:“趙小姐有事?”
趙安然環顧四周,確信並無他人之後,開口道:“憑我趙家的能力想要擺平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不想這麼輕而易舉的就饒過了他,我想讓他生不如死。”
席宸知曉她的言外之意,思忖片刻後,聲音不瘟不火,“趙小姐這是你們兩家的私人恩怨,扯上我這麼一個外人,於情於理都不妥當。”
“席總是覺得爲難嗎?”趙安然低下頭,“也是,我可能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雖說我挺看不起金驍他們一家子的,只是畢竟他也算是我的兄長,我金家從來就不是軟柿子任人宰割。”金嘉意說着。
趙安然遲疑着開口:“嘉意——”
“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善男信女,誰若是欺我一分,我必毀其滿門,這叫以儆效尤。”
席宸輕咳一聲,“夫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這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事。”
“是,夫人說的極是。”
“只是我想你並不想殺了他對吧。”金嘉意問向趙安然。
趙安然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揪扯着自己的衣角,須臾,擡頭,目光清明:“我要讓他自此有眼不能看,有嘴不能說,有耳不能聽,有腿不能走!”
“……”席宸哭笑不得的移開目光,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自家丫頭,這女人狠起來當真讓人聞風喪膽。
“哈哈哈。”金嘉意甚是欣慰的拍了拍趙安然的肩膀,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油然而生。
趙安然不懂她爲何會突然笑起來,面色嚴肅:“我知道我這樣做太過喪盡天良,可是我不甘心,我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放過他。”
“蔣家也算是京城裡的名門望族,想要救出蔣二少,也不是不可能,更別談將他毀成這副殘破不堪的模樣。”席宸如實道。
“我知道憑我家如果想要毀了他,只怕是損敵一千,自傷八百,所以我纔會有這個不情之請。現在我的孩子沒了,金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來,我不能放過他,哪怕是死也不能放過他。”趙安然紅了眼,眼淚奪眶而出。
“真若這樣?你不怕受人詬病,惹人非議?”金嘉意問道。
趙安然抹去眼角的淚痕,自嘲般苦笑一聲,“三千繁華,九千悽荒,人心本涼薄,何懼非議。”
“世人都說人心太涼薄,其實不過就是我們把傷痛看得太重。”金嘉意遞上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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