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響起了輕柔的朗讀聲,羚每讀一段,都會注視着喬逸帆的臉,期待着他能給點反應,可是沒有,他了無生氣地躺着,一動不動。
曾經嬉皮笑臉的男人,再不發出一點聲音。
再讀,聲音難免有些哽咽。
喬逸蓉嘆了口氣,拉着喬逸萱出了病房,兩姐妹的神色都很不好。
……
到中午時,之前的那位小護士端來午飯讓羚就餐,順便把藥遞給她。
羚沉默地吃了,完了之後擡頭望着小護士,她看得出小護士非常忌憚喬家姐妹,小護士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圓臉白白淨淨的,“我叫楊荷,是他們特派來照顧你和喬四爺的,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小護士楊荷自我介紹,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
羚忍不住問:“跟我和喬逸帆一起的,還有一位病人,他叫虞修白,你沒見過他嗎?”
楊荷搖頭,坦然地答:“沒有。”
羚禁不住流露出失望之色,又問:“那騰銘,你知道嗎?他怎麼樣了?”
提起騰銘,楊荷一臉的大快人心,“你說的是竹聯幫的老大吧,他作惡多端,已經被警方抓捕了,聽說一輩子都只能在牢裡度過了,能抓到他都是四爺大哥的功勞,因此他成了我們的大總統。”
羚愣了一下,喬逸帆的大哥成功了,真被選舉爲大總統了。
那麼喬家,在這片土地上,也算是隻手遮天了。
“你快點吃午飯,馬上涼了。”楊荷提醒,並上前扶着她坐到邊上的餐桌邊,羚食不知味地吃着,吃的什麼,渾然不知。
“楊荷,喬逸帆,他能醒過來嗎?”這個問題,在她心裡一直盤繞,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楊荷難受地望了望病牀上像個死人的喬逸帆,遺憾地搖頭,見羚神色黯然,忙又說:“其實他能躺在這兒,已經是奇蹟了,最起碼他還有心跳,還有生命跡象,說不定哪天就醒過來了,你說是不是?”
對啊,他能睡在這兒已經是上天垂憐他和她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而自己一輩子活在痛苦的自責愧疚中,虞修白也不再愛她,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你說得對。”她輕輕出聲,楊荷遞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
喬逸帆住的是最高級的病房,所有的設施都是一流的,給他看病的也是最好的腦科醫生。
起初每天,喬家姐妹都會積極地來醫院,找主治醫生來看喬逸帆的病情,可是,每一天都一樣。
喬逸帆,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而羚,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讀書給他聽,給他洗澡,給他按摩,始終陪伴在側。
日復一日,將近一個月後,羚的腿慢慢好了,她可以隨意走動了,而喬逸帆,卻仍然無知無識地躺着,一動不動。
慢慢的,喬家姐妹變成三天一來,再慢慢的,喬家姐妹變成一個星期一來,她們幾乎是把喬逸帆完全扔給了羚一個人照顧。
房門外有黑衣大漢站崗,名義上是保護總統的弟弟,但羚覺得是在防止她逃跑。
深秋慢慢過去,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可病房裡是永遠的恆溫,她每天只能站在窗口,望向外面的行人,觀察外面的樹木,感受一點自由呼吸的味道。
她的手機不知所蹤,病房裡沒有任何通訊設備,她很想……很想知道虞修白怎麼樣了,兩個孩子有沒有想她?
“羚姐,吃飯了。”楊荷端來了飯菜,笑着出聲。
羚一如既往地安靜吃飯,只是這一次,吃完後,她望着楊荷,近乎懇求地問:“你能讓我出去一下嗎?”
楊荷一愣,下意識回頭看向房門,“我沒有權利,外面的保鏢隸屬於大總統,其他人說話沒用的。”
羚眼露失望,出不去怎麼辦?
她想打電話回家啊。
“那你手機借我用用,可以嗎?”抱着一絲希翼,問。
楊荷搖頭,“我進來時,都被沒收了。”
羚呆住了,這麼說,喬家人是有心禁錮她,她想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
楊荷眼露同情,失去自由誰都會不開心,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羚。
羚也不再提起這件事,只是,整個人變得更爲沉默了。
……
這一天,窗外陽光明媚,太陽斜照進病房內,羚坐在陽光下,手裡拿着一本《泰戈爾詩集》,輕聲朗讀。
喬逸帆安靜地躺着,呼吸清淺,始終不發出任何聲響,病房裡,安靜的好像時間都停止了。
生命,一次又一次輕薄過
輕狂不知疲倦
----《生如夏花》題記
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和心間
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活
不斷地重複決絕,又重複幸福
終有綠洲搖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敗,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負荷和呼吸的累贅
樂此不疲
……
我聽見愛情,我相信愛情
愛情是一潭掙扎的藍藻
如同一陣悽微的風
穿過我失血的靜脈
駐守歲月的信念
靜謐的病房裡,唯有羚的聲音輕輕嫋嫋地飛揚,讀過長長的雋永的詩,她會仔細地看着喬逸帆的反應,期待他能給些反應,但沒有。
她放下詩集,拉開牀頭櫃下方的抽屜,拿出他的口琴,輕輕摩挲,他曾經說要教她吹口琴,他卻食言了。
兀自出神一會,來到窗口,信手打開窗戶,俯瞰着下面蔥翠的綠樹和可愛的小草,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遙控飛機從半空中飛到了她的面前,她詫異地看着,莫名地到處尋找飛機的主人。
在樓下的一角,赫然看到了一抹雪白。
是虞修白。
他朝前走了兩步,手裡牽着莫莫,咚咚則抓着遙控器,在控制着飛機。
心臟,激動地狂跳起來,想要衝他們大喊大叫,卻隱約看見到虞修白冷冷的俊顏,冷冷的視線。
衝出喉嚨口的話,梗在心頭,千言萬語,百轉千回,都成了妄談。
遙控飛機飛進了房裡,在她身邊盤旋。
她看到飛機裡放了個手機,恰好是她之前用的手機,忙拿出來,而後遙控飛機便升高,像是一隻巨大的蝴蝶,朝外飛去。
她忽然感覺這飛機就跟虞修白和孩子們似的,一旦飛出去就再也不回來了。
下意識伸出手去抓,卻抓了空。
遙控飛機穩穩地朝着咚咚飛了過去,最後停在了他的腳前。
然後,兩個孩子依依不捨地望着她,遠遠的,看起來像是兩個小不點,可對母親的渴望和思念,卻清晰明白地傳了過來。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用力去看虞修白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他站到了大樹下,他成心不讓她看見。
“喂,修——”電話是虞修白打來的,開口,聲線帶着悸動和激動,他終於安然無恙地出現了,他最起碼是好好兒的。
虞修白沉默,很久很久都沒有開口,終於,他的聲音沉沉揚起,他說:“你做出了選擇。”
一聽,羚的心都碎了。
他這麼說,是說他真的不再愛她了?
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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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對不起,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沒法射殺他,她做不到啊。
她是個自私的大壞人,爲了他,犧牲了喬逸帆,她沒法和他在一起,也是活該,是她應受的懲罰。
“孩子……莫莫和咚咚,我想他們,很想很想。”努力控制住悲泣聲,哽咽出聲。
虞修白緘默,不說話。
“他們……想我嗎?”羚張望着下面,兩個孩子還在戀戀不捨地望着自己,她朝他們揮舞着手臂,他們也朝她揮着手臂。
莫莫甚至拋了個飛吻給她,而後站在原地跳起了舞,她跳的非常歡快,臉上依稀帶着笑容。
羚感動的說不出話,怔怔看着,當莫莫停下時,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問沉默不語的虞修白,“我可以跟他們說說話嗎?”
虞修白沒有回答她,不過下一秒,她聽到了莫莫純真的聲音,她稚氣地問:“媽媽,爹地好了嗎?”
她心裡一縮,忍着鼻音,努力清晰地回答:“嗯,快好了。”
“媽媽,我和哥哥都很想你,虞叔叔說他就是我們的親爸爸,爺爺奶奶很高興,他們知道你以後都不回家了,也不來找你。”
“是我和哥哥太想你了,才央求爸爸帶我們過來找你。”莫莫很有些委屈地說着。
羚聽着,心裡既高興又難受,高興的是顧爸顧媽終於知道虞修白的真正身份了,難受的是自己似乎被顧家排除在外了。
“嗯,媽媽也很想很想你們,等喬叔叔好了,媽媽就回去找你們,好不好?”羚說着,目光移到喬逸帆靜止不動的臉上,眼淚流下來。
莫莫乖巧地應了一聲,又說:“媽媽你加油,你永遠是我們的媽媽,也是唯一的媽媽,我和哥哥是不會讓爸爸找別的女人的。”
羚聽着,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電話移到了咚咚手上,咚咚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媽媽,我愛你!”
“再見!”虞修白丟給她兩個字,隨即冷淡地掛了電話。
怔怔看着手機,用力地去聽裡面的聲音,雙眼努力去看下面,可是,只看到一抹翩躚離去的白衣。
莫莫和咚咚也不見了。
“虞修白走了,帶着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