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再來,皇城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想也知道,愛來這種地方的人大多喜歡新奇,一成不變的環境總是會膩。
穆嫣喜歡熱鬧卻並不愛吵鬧,好在這兒的表演總是要到晚上八點以後纔開始,眼下客人了了無幾,還沒有服務生多,大燈全開,又放着舒緩的老歌,倒有幾分像星級酒店裡的餐廳,全然不似酒吧。
因爲人少,歐陽煬和穆嫣沒進包間,只坐在吧檯邊聊天邊等着香檳冰好。
穆嫣看了一眼瓶身就說好,歐陽煬聽了立刻讓人把酒從冰桶中取出包起來:“你看得上的話,不如整瓶都帶回去,我們兩個喝不光,我又不喜歡這個,香檳不比紅酒,開了不立刻喝光,存得再好,幾個鐘頭後氣泡也會跑光,實在太浪費。”
穆嫣知道這款1990年份的粉紅香檳價格不菲,自然不要,歐陽煬卻怪她太客氣,連瓶酒都不收,簡直是看不起自己。
穆嫣不好再推,只好收下:“我用自己種的草莓做了些草莓酒,回頭差人送一些給你,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卻十分新鮮,裡面還加了檸檬片,味道酸酸甜甜的用來哄女孩子最好。”
歐陽煬笑了笑:“我家沒有妹妹,也沒有女朋友,你送給我我也送不出去,只是原來並不知道,草莓也能泡酒。”
“所有的水果都能,春天的草莓、梅子、桃子、枇杷、楊梅、桑葚,夏天的最多,櫻桃、荔枝、李子、水蜜桃、葡萄、油桃、芒果、西瓜、龍眼、百香果、火龍果、榴蓮還有酪梨,秋天的石榴、梨子、柚子、柿子、蘋果,冬天的葡萄柚、西紅柿、奇異果、柳橙、橘子、小金桔、金棗”穆嫣掰着手指將能想到的水果全說了一遍“這些統統都可以拿來做果酒。不過我只喜歡草莓酒和櫻桃酒,所以在李易江家的院子裡種了草莓和櫻桃。”
“噢?你喜歡草莓酒和櫻桃酒,爲什麼要種在李易江家,他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穆嫣搖了搖頭,情緒再次低落了下來,咬着蘇打水中的吸管出了好一會神兒,才小聲問“你會不會把家裡的鑰匙交給不相干的女人?”
“當然不會。”歐陽煬答得極快。
“我也覺得,除非是很特別的人,不然怎麼會。”
她嘴巴嘟着的模樣十分可愛,一定是在氣李易江把家裡的鑰匙給了什麼人吧?歐陽煬從心裡笑了出來,他見過的名媛不少,或高雅大氣或傲慢無禮,不論性格怎樣,從外表看來大多十分完美,穆嫣不算完美,卻有着她們沒有的真實。
穆嫣正煩着,完全沒注意到歐陽煬的若有所思,接着問:“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但是家裡不同意怎麼辦?”
“如果她值得,誰的反對也沒用。”
那麼說,李易江當初沒有選擇蘇子曼,也並不全是她的過錯,如果有足夠的喜歡,他爲什麼不繼續堅持?穆嫣這才又高興了幾分。
酒保聽到他們討論果酒,立刻不失時機地向穆嫣推薦:“這兒沒有果酒,卻有味道更獨特的水果雞尾酒,穆小姐要不要試試?”
歐陽煬替她回答:“好啊,把所有的口味都調一遍,我也一起喝。”
無論是家中的長輩,還是哥哥們或李易江,都不許她在外面喝酒,偶爾參加冷餐會,也不過是象徵性地喝一小杯紅酒或者香檳,可是酒保依次調出的水果雞尾酒的顏色太誘人,又沒什麼酒味,她便從冰藍、水綠、檸檬黃一路喝到了水晶紫,開始還沒有什麼,起身去洗手間的時候才覺得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
歐陽煬沒喝過果酒,不知道果酒中的酒精低到可以當飯後或睡前的軟飲料,所以完全沒有料到,以穆嫣的酒量根本不能承受最後喝的那杯“螺絲刀”中的伏特加,即使已經被橙汁稀釋了不少。
穆嫣的意識倒還清醒,只是腳下發飄,剛走了兩步就又坐回到高腳椅上。
歐陽煬見狀趕緊讓人倒了杯熱水,穆嫣喝過水,頭暈得更厲害,歐陽煬只好扶她去一旁的包間休息。
“那不是你家老大的穆嫣嗎?”葉博良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十分詫異,立刻指給身邊的李慕江看。
李慕江只瞟見了個背影:“她怎麼可能來這兒,再說了,哪有男人敢摟着她,不要命了?正常人亂吃抗抑鬱藥會出現幻覺,你吃那些還不如喝酒,喬夜雪都走好幾個月了,至於嗎。”
葉博良最忌諱旁人提這個,十分不高興地說:“一邊去,真是穆嫣。”
李慕江雖然不信,仍是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爲了觀看錶演,一樓的包間全是用玻璃隔出來的,待看清裡面的那個真的是穆嫣,他只愣了一刻就想走進去先把她帶出來,再叫人收拾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走到一半卻又變了主意,決定先告訴李易江。
李易江大概在忙,電話關機,李慕江只好又撥他辦公室的號碼,同事說他正在接受電視臺的採訪,明天的新聞裡要播,錄好前不能接電話。
“別管什麼採不採訪,讓他立刻給我回電”見對方猶豫着不肯去,沒耐性的李慕江又說“告訴他是穆嫣的事兒,你最好現在、立刻、馬上就去,否則後果自負。”
果然,一分鐘都沒有,李易江就打來了電話,聽完李慕江的陳述,他只口氣陰沉地說了六個字,“你看好,我就到。”
李慕江燃了根菸,靠在吧檯上邊盯着包間邊問酒保:“那小子是誰,他們是一起來的,還是在這兒遇上的?”
葉博良不解:“你怎麼不先進去把她帶出來?”
李慕江笑了笑:“他要是敢不規矩我肯定不會還坐在這兒,可是並沒有,那我何必去惹這個麻煩,回頭江兒又得生氣。”
這兩人在一起呆久了,有些習性十分相像,比如都如狗護食一般地敵視對方周圍的異性,穆嫣只不過在李易江收到別的女人的禮物啊信啊什麼的時候會鬧脾氣,李易江更可怕,恨不得沒有任何男人和他的小穆嫣說話,日子久了,穆嫣周圍就形成了一股氣場,連公蚊子見了都會自覺繞開。
當年李家上下爲了哄沒生出女兒和孫女的老太太高興,曾讓最小的李慕江穿過幾年花裙子,一時性別錯亂,李慕江和只小他兩歲的穆嫣簡直親如姐妹,雖然這件事對成年後的李慕江來說是奇恥大辱,可與穆嫣的革命友誼卻仍舊十分深厚。
手拉着手蕩過鞦韆、搭過積木、玩過過家家的能和別人一樣麼?他有商業頭腦,又有人脈,錢賺得容易,出手也大方,前不久穆嫣過二十一歲生日,他訂了輛芭比娃娃主題的粉色敞篷甲殼蟲給剛學會開車的她,穆嫣一高興,當場就對着他的臉頰輕啄了一下,這本沒有什麼,他們自小玩在一起,偶爾有些不避諱的舉動也是正常,可李易江卻真的生了氣,好久都不理他。
他這才知道,千不該萬不該,自己送的禮物不該比李易江送的貴近千倍,更不該的是被穆嫣親那麼一口。
可李慕江覺得,穆嫣看都不看李易江的禮物根本不能怪自己,誰讓他每年都送親手做的巧克力,連口味都不曾變過,自然沒驚喜。況且自己送的那輛車,穆嫣也不過是一時新鮮,開了一圈之後就再也沒碰過,天天吃着的還不是他做的巧克力?
他們兩個在這一點上也是一模一樣,一個只會送巧克力,另一個的下午茶永遠都只是黑咖啡配巧克力。
李家的三兄弟各差兩歲,平時嫌肉麻,從不互相稱呼什麼哥哥弟弟,都是江兒、慶兒、三兒的直接叫名字,可長幼卻是記在心裡。所以李易江不樂意的事兒,李慕江絕不會幹,從此對穆嫣,都是當成嫂子一樣的避諱,輕易不敢再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
十分鐘後,李易江連警服都沒脫就直接趕了過來,平常上班他並不穿警服,除了要在正式場合露臉,今天穿是爲了接受採訪。
歐陽煬本想送穆嫣回家,誰知道她先是說不能回自己家,又說不能回李易江家,更不願意去哥哥穆城那兒,他問爲什麼,她扁着嘴要哭不哭地說,因爲自己是壞心眼的女配,李易江喜歡白蓮花不喜歡她,所以現在纔沒有地方去。
還沒等他問清誰是白蓮花,她就睡着了,夢裡仍是委屈,眉頭一直輕蹙着。
歐陽煬哭笑不得,他見過太多女孩兒,穆嫣這樣的還是第一次遇見,時而八面玲瓏十分會說話,和一般的世家千金無異,時而又露出掩不住的真性情,醉了還是這麼一副孩子氣。
她的睡相很乖,安靜得像只溫順的小兔子,連最不屑對女人俯首稱臣的他都不由地生出了保護欲。
冷氣太強,他擔心穆嫣會着涼,又沒有外套給她披上,只有靠近一點替她擋着,她的身上有很好聞的水果香,彷彿剛剛剝開的甜橙的氣息,歐陽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最討厭沾了酒味兒的女人,卻只猶豫了一刻,就吻了下去。
他吻過不少女人,從沒像現在這樣緊張,可是還沒碰到穆嫣的嘴脣,一股勁風就由背後襲來,歐陽煬本能地向左偏頭,卻仍是沒能完全躲過去,他回過頭去看,似笑非笑地對一身警服的李易江說:“嗬,李兄上這兒來辦公?”
很久很久後的某天他們吵架
穆嫣吵不過李易江,只好又哭又鬧地翻舊賬:說好的一輩子,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得一輩子!你騙我,我答應過我一輩子都只喜歡我一個,答應過永遠不和我分手,就算當年的分手是我提的,你也不該答應,就是你不對!
李易江靜靜地看着她鬧完才說,從你十五歲起,我從來不覺得我們分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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