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江轉身去廚房倒水喝的功夫,臥室就傳出了巨大的聲響,他嚇了一跳,立刻跑過去,原來是穆嫣滾下了牀。
“怎麼回事兒啊你?”
她剛醒又撞到了頭,目光有些呆滯,眼裡還帶着朦朧的水汽:“我做惡夢了。”
他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撞到哪兒了,疼不疼?”
穆嫣傻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帶着哭腔地小聲說:“我想吃你做的冰淇淋。”
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李易江的心軟成一片,到底沒把準備好的教訓說出口,轉而去冰箱裡找材料,他有些懷疑穆嫣是在上演苦肉計,每次做錯了事兒她都會這樣,因爲太清楚表面再強勢,對着她,他也不過是隻紙老虎,訓着訓着她一哭他就立刻歇了,只剩下手足無措、一求百應。
雖然明明知道有很多時候她都是裝的,他卻還是會心軟,還是會妥協,所以他永遠都拿她沒有辦法。
不過,穆嫣這次真的不是裝的,她只顧着難過,甚至沒有空去想,自己剛剛明明是和歐陽煬在一起,怎麼醒來就回到了李易江家。
她夢到自己和蘇子曼被幾個窮兇極惡的匪徒綁着推到懸崖邊,下面是黑色的怒吼着的大海,匪徒對着遠處的李易江說,兩個只能活一個,問他要救誰,她特別特別害怕,不停地衝着他喊,易江哥哥你救救我,可是李易江看也不看她,一步步走向蘇子曼,匪徒又問了一遍,問他選誰,李易江剛要張口,她就自己跳入了大海,她寧願早一刻死,也不要親耳聽到他的答案。
從四年前被綁架以後,她就時常做這樣的夢,接受了好久的心理輔導纔好了一些,也許是因爲再次去了皇城,這次的夢境比以往都要真實。
那天穆唯玩的正高興,沒空送她回去,讓她自己打電話叫家裡的司機來接,她還沒走出大門就看到了蘇子曼,她正在推銷酒,被幾個暴發戶一樣的男人糾纏,人都被摁倒了地上,卻不敢反抗。
穆嫣聽李易江說了蘇子曼的事兒,知道她品學兼優,卻因爲弟弟的事情,過不了政審做不了公安,她學的那個專業如果不考公務員,一時也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因爲李易江,穆嫣雖然很不喜歡蘇子曼,卻也替她惋惜,何況她已經十七歲,不再像十三歲時那樣莽撞不懂事,很爲自己當年的任性無禮感到羞愧,就招來經理替蘇子曼解了圍,還拉着她一起等司機,想要送她回家。
誰知道車一開到人少的地方,就被一輛沒牌照的越野車攔下,上面下來了幾個悍匪,其中一個用槍打傷了司機的大腿,讓他通知她的家人準備現金,然後強行帶走了她和蘇子曼。
蘇子曼到底從警校畢業,比她冷靜的多,在悍匪詢問姓名的時候,搶先說自己叫穆嫣,還處處護着她,她太害怕,雖然知道這樣不好,卻也沒有說話。
悍匪們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穆家是城中首富,三天裡不斷加碼,由一百萬加到兩千萬,她的家人答應得十分爽快,只求她平安無事,可整整三天半,他們連一口飯都沒給她和蘇子曼吃。
後來她才明白,從一開始,這四個揹着命案、想大賺一筆偷渡到國外享受的悍匪根本沒準備讓她們活着回家,錢一到手就會不留活口的撕票。
她從小嬌生慣養,什麼苦都沒吃過,膽子又小,要不是蘇子曼陪着護着,沒等警察找來,就一定會被嚇死。那八十三個小時裡,她不停地想,如果她們可以活着回家,自己擁有的好東西,不管蘇姐姐要什麼,她都一定毫不猶豫地送給她,她還要鄭重地向她道歉,爲了十三歲那年的不講道理。
可是根本沒有以後,剛拿到錢,悍匪們就商量着殺掉後把她們埋到哪裡,其中一個還說,這種千金小姐的滋味一定不錯,殺之前不嚐嚐太可惜了。
看到他們獰笑着去撕蘇子曼的衣服,穆嫣才終於鼓起了勇氣承認自己纔是穆家的大小姐,哭着懇求他們不要這樣,她可以再讓父母給更多的錢,他們卻根本不信,說一個太少不夠分,要連上她一起。
那幾雙黑乎乎的手伸過來的時候她害怕極了,只求立刻就能死掉,幸好幸好,蘇子曼的衣服剛被撕掉一半,她的還沒破,在外面望風的那個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警察來了。
悍匪們想打死她們再走,可既怕槍聲暴露自己的位置又怕不撕票見過了他們長相的她倆日後會向警方指認照片,商量後直接把她們綁好、和石塊一起裝進了麻袋,想一起帶走,確定安全了再丟到湖裡,以備被警方找到萬不得已時,拿她們做人質。
昏昏沉沉間她終於聽到了李易江的聲音,他讓悍匪們放下槍投降,他們卻不聽,再後來就響起了很密集的槍聲,她被巨大的槍響震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耳朵嗡嗡轟鳴,胳膊還中了流彈,卻並不怕疼,只擔心易江哥哥會不會也被子彈打中。
後來的後來,幾個警察跑了過來,解開了麻袋,把她放了出來,她看到救她的人裡沒有李易江,怕到不行,想問他們易江哥哥在哪裡,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後來纔看到,原來他就在離自己只有五米的地方。
李易江就在她的對面,卻連頭也不擡一下,他的胳膊上中了槍正在流血,卻完全顧不上,臉色蒼白的邊發着抖解麻袋,邊對麻袋裡的人說着什麼,她一口飯都沒吃的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躺了三天,又被槍聲震痛了耳朵,完全聽不到他在對蘇子曼說什麼,只能看清他的驚慌失措。
他一定很愛蘇子曼,因爲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慌亂的他,他怎麼都解不開麻袋上的死結,卻不準任何人插手,不準任何人碰裝着蘇子曼的那個麻袋,一個警員拿了剪刀遞過去,他也不接,只固執地自己低着頭解,蘇子曼一定也中了流彈,麻袋上陰出了大片血跡。
可是她也受了傷,也流了好多血,她的腳邊還倒着一名被爆了頭的悍匪,他沒有閉上眼睛,血流了一地,死相非常非常恐怖,她害怕極了,想讓他也擡頭看看自己,拼盡了全力才喊出易江哥哥,可只喊了三聲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直接昏了過去,其實就是能發出聲音又能怎麼樣呢?他整個人都只看得到蘇子曼,根本不會理她,即使旁邊的警察邊拍他的肩,邊不停地給他指自己。
從那天開始,她再也沒有叫過他易江哥哥,只直呼其名地喊李易江,她可以原諒他把釦子給了別人,反正那個時候她還小。
可以原諒他爲了騙她學習才同意當她的男朋友,反正那也是爲了她好。
可以原諒他還不喜歡她,反正她總有一天會長大,會漂亮,會和與他同齡的那些女孩一樣漂亮。
她甚至可以原諒他喜歡過別人,她比他小了六歲,所以他情竇初開的時候她沒有趕上,就算她想要的完整乾淨的愛情他給不了,他以後也只會娶她,只要她乖乖聽話,反正總有一天,他也會喜歡上她。
可是唯獨原諒不了這個,原諒不了他在那樣的時候,完完全全不關心她的安危。誰也不知道,她當時有多傷心,那種感覺比害怕死更絕望。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真的長大了,因爲明白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再怎麼強求再怎麼任性都沒有用,就算她四年前能用哭鬧阻止他們在一起又怎麼樣,就算她十五歲的時候能逼着李易江答應當自己的男朋友又怎麼樣,他喜歡的那個仍然不是她。
這件事過後,她整整半個月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家人都以爲她被嚇壞了,被綁架的事情一句也不敢再提,連請的心理醫生在爲她輔導時,也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她不是因爲害怕纔不說話,而是太難過了。
可是她不能和任何人說,李易江有什麼錯,他只是不愛她,她沒有任何理由怪他,要求他在那樣的時候先顧着自己,說出來,大家只會責怪他不分輕重,她也只會更丟臉,蘇子曼救了她,她怎麼能再計較這些。
但是作爲女朋友,她卻沒法原諒他,沒法心安理得地繼續纏着他,很多事情不可以說破,說破了之後連兄妹都沒法再做,她太懦弱,不能立刻適應沒有他的生活,過了三個月,才終於鼓起勇氣隨便找了個藉口和他分手。
她的傷在胳膊上,蘇子曼的在肩上,女孩子不能有傷疤,爸爸媽媽特地帶上她和蘇子曼一起去美國除疤,蘇子曼卻怎麼也不肯同去,說有塊疤並沒什麼,連穆家的謝禮也一概退回。
後來每每看到蘇子曼肩上的傷疤她都會內疚,她胳膊上的那塊倒是除得乾乾淨淨,再也看不見了,可是心裡的卻永遠也無法癒合,後來半夜做惡夢,夢到那一天的事兒,醒來的時候抱着媽媽哭,媽媽問她怎麼了,她也沒有告訴她,所以這個世界上誰也不知道,她每一次看到李易江,心裡到底有多痛。
從週五起,改爲下午四點更新,綁架案的事情,以後會寫到。。。
其實蘇子曼也不是天生不好,她有怨恨的理由,她把李易江隨口說的玩笑當了真,從她的角度看,穆嫣的確破壞了她的王子白馬水晶鞋。。。
蘇子曼從警校畢業,研究過犯罪心理,當然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說自己是穆嫣,保命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如果要先解決一個負累,更安全的肯定是能換到錢的那個,可是不懂這些的穆嫣卻以爲自己是綁匪的目標,被連累的蘇想救她。。。
當然危機關頭,蘇子曼想活命無可厚非,畢竟穆嫣一開始也沒敢承認自己是誰,這是人的共性,可是就因爲綁匪以爲她纔是穆嫣,李易江問沒被打死的那個綁匪穆嫣在哪兒的時候,綁匪纔會錯指裝蘇子曼的那個麻袋,人着急恐懼到頂點的時候會兩耳轟鳴聽不進外界的聲音,所以李易江既不接剪刀,也沒聽到穆嫣叫他,這一段李易江的心理以後會寫到。。。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