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頸 一
馬車噠噠地馳騁在官道上,車頂紅色的幔帳一蕩一蕩,大風掀開了簾子,兩匹駿馬在前狂奔,車伕正把頭伸進來等着聽故事。
陸亢龍仍舊滿懷期待地望着銀鎖,期盼她講個跌宕起伏的故事出來,不料她一個字也沒蹦,只是看着天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良久銀鎖回過神來,奇道:“師父,當日你來救我,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陸亢龍摸摸鼻頭,道:“我並不知道,只是卦上說時辰已到,我就出發去找你。本以爲你回來即可突破第五重,誰知你混得那麼淒涼。”
銀鎖低下頭,訥訥道:“師父……要不是有師父……”
陸亢龍笑了一笑,摸摸她的頭。
兩年前。
銀鎖再醒來之時,外面已是黃沙滿天,草葉在疾風的席捲下不屈地抓着地面。入眼一片荒蕪,只有山間石縫裡有一點綠。植物的根系從石縫裡爬出來,蔓延到很遠的地方,方能支撐起幾片葉子的消耗,可見此地貧瘠之至。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個相當高的地方,這間屋子外便能正對着遠處的山壁,亮晃晃的太陽卻照不到屋裡。她站起來,推門走出去,風一下將門掀開,外面一丈遠的地方,竟然就是懸崖絕壁,她嚇了一跳,忙把背貼在牆上。旁有一白衣少女跑過來,欣喜叫道:“少主!你醒了?”
銀鎖對少主這個詞很是敏感,立刻向後望去,然而她失望不已,後面哪有金鈴的影子?
她扭回來問那少女:“你叫誰少主?”
少女笑道:“自然是叫你啦,你是我光明頂影月右使,教主的大弟子,不是少主是什麼?少主,外面風沙頗烈,穿這麼單薄是不行的,隨我進屋更衣吧!”
聽她這麼說,銀鎖倒回憶起最後救了自己的中年男人正是自稱師父。
“你叫我少主,那定是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了?”
少女道:“少主名諱上銀下鎖,是我聖教的影月右使,全教上下都尊稱少主銀右使。”
“銀鎖?”她明明是記得自己姓龍,銀鎖又是怎麼來的?
少女忽然單膝跪了下來,低頭道:“教主……”
銀鎖一扭頭,又見到了那個高大的中年男人。
她眯着眼睛看着來人,心中又浮出一種“馬上要想起來”的感覺。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還沒想起來嗎?我是你師父,我叫陸勿,字亢龍。”
銀鎖道:“我叫銀鎖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
陸亢龍道:“你小時候不叫銀鎖,你說你姓龍,叫龍不花剌,是樓蘭王族後裔。我收養你之後,因爲覺着我叫亢龍,你又姓龍,相剋不祥,我又是師父,總不好拉下老臉來將就你,就要給你改名字。你腰上有一條銀鎖鏈,你說是你亡母留下的遺物,我就管你叫銀鎖了。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六七歲,小小一個,後來長得倒是很快,已經給你加了十多個鎖環上去了。你還記得嗎?”
銀鎖自然記得,鏈子在腰上貼肉掛着,連魯不平他們也不知道。說到加鎖環這件事,卻叫她又想起了金鈴來。金鈴之前有一陣子,天天將她拴在屋中,活動範圍不過一丈。栓她的東西,是金鈴親手製下的銀鎖鏈。這銀鎖鏈可謂用途多多,白天一頭扣在腰上,另一頭扣在書案上,金鈴看書倦了就把她拉過去親吻一番,興頭來了更是直接按在桌上懲治一通。晚上鍊子的用途更是錯綜複雜。想到此節,她臉上又火燒似的了。
陸亢龍見她俏臉通紅,也不見怪,只是微笑着摸摸她的頭,狀似慈父,“想不起來就慢慢想。不過現下當務之急,是幫你把武功都想起來。在外面晃盪了幾個月,手上功夫只怕都荒廢了吧?”
銀鎖疑惑道:“我會武功嗎?”
陸亢龍哈哈一笑,道:“你是我門下大弟子,武功怎麼會不好?”
陸亢龍領她往山上走去,邊走邊跟她說:“這裡就是光明頂了,你記得嗎?我們崑崙山總壇,因爲柔然人圍攻,已經不能住啦。我們下山的時候,你才十一歲,已曉得照顧人了。那時候你武功就已十分了得,我們從山上撤下來,你護着教中老少且打且退,區區六百來人,多數還是女人孩子,竟然殺退了柔然人一千多追兵。”
他的聲音十分沉穩淡定,有一種令人安寧的力量。雖然山崖上風聲很大,他又是揹着自己的,說的話卻讓人聽得一清二楚。聲音亦讓銀鎖十分耳熟,不由得隱隱相信自己確乎幹過這麼厲害的事情。
前面已經沒有路了,陸亢龍停下來,道:“我們還在西域的時候,你隨我練武,那時你輕功不好,天天都是我把你提上去的,你嫌丟面子,非要我先教你輕功,你還記得嗎?”
銀鎖歪頭想了想,說:“似乎是有這麼回事……”
陸亢龍失笑:“不妨不妨,我待會兒就讓你想起來。”
說罷一把拉住銀鎖的腰帶,把她掛在假手上,單手就往上面爬去,這絕壁上岩石堅硬,常常有一大段光滑無依,而陸亢龍一蹬便上,如履平地。十丈陡坡轉眼登頂,不過一呼一吸的事情。這一呼一吸之間,銀鎖對着慢慢變小的地面,卻嚇得半死。好容易上了天頂,陸亢龍把她放下來,只見邊上就是茫茫曠野,周圍本來高聳的山峰,現在看起來也不過是腳下嶙峋的怪石,她茫然四望,風大得幾乎站不穩,彷彿就要乘風而下。石臺正中有一怪石,石面發黑,似是煙熏火燎了一遍又一遍。
“這就是光明頂,每月朔望,我們都在此點起聖火,祭祀明尊。如今教中人才凋零,我一直圖謀在中原佔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在這等貧瘠之地等死。”
他指着太陽落下的地方道:“教中先輩自波斯到此地,是爲了將明尊的法音傳到中原,而我卻在此苟延殘喘,偏安一隅,我心中十分不安,不過還好,你回來了。”
“我?”銀鎖心中十分茫然,她還只記得自己是個在中原大地流浪的小乞兒,何德何能當此大任?
陸亢龍並未繼續往下講,而是問:“怕不怕高?”
銀鎖忙不迭地點頭,道:“方纔嚇死我了!”
陸亢龍不禁點頭,讚了一聲,道:“我們下去吧,明日再來。”
最近真是超級累呢……都沒什麼時間寫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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