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在這一片平原的上面,馬嘯聲伴隨着鐵蹄噠噠,在這漫天沙塵之下,顧蕭再次收緊繮繩,馬蹄至此,這從風中傳蕩過來的啼哭聲音,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顧蕭收住繮繩,“到底,何處傳來的哭聲?”
他朝着這周圍環顧着,提着繮四轉,望着這周邊的茫然,他原本已經在這個時候策馬飛奔回邊城了,可是,這周圍的風聲傳來的嬰兒哭聲,讓他再次收住了繮繩。
朝着北邊的方向望了過去,顧蕭的眉心更是深深的凝住了,“哭聲,是從冰河那邊來?”遲疑之中,他把身下戰馬調轉了一個馬頭,朝着冰河那邊的方向奔走了過去。
駿馬奔馳至了冰河邊上的時候,鐵蹄無法在冰面上行走,顧蕭無法驅使駿馬上前,只好徑自下馬,徒步朝着冰河前方走去。
夜深沉,周邊一片漆黑,唯獨冷月的光輝傾灑在這冰面上,折射出無邊光華,猶如白晝,整個冰面上就像是一面光華綻放的鏡子。
顧蕭走在那冰面上,煢煢孑立的身影,踽踽獨行,踩踏在這冰上,寒氣就連他這個久慣沙場的人都覺得刺骨的蕭寒。
前方,月色灑下的光華,在那冰面上,被放置在冰上的襁褓,那嬰兒的哭聲倍加的嘹亮,就像是放開了嗓子哭喊的一般。
顧蕭聞言,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朝着這嬰兒哭聲的方向奔跑過去,在跑到了這嬰兒的跟前的時候,他的腳步豁然而止。
但只見在這冰上,這個孩兒已經哭得掙開了那包裹住的衣物,只剩下那單薄的衣衫,小手凍得通紅,伴隨着那嘹亮的哭聲。
顧蕭匆匆的將自己身上的披風給解了下來,將那個孩子給抱起來,但只見這孩子的衣物全部都被下面的寒冰給滲透,一片溼寒。
顧蕭只覺得心驚膽寒,“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少保殿嗎?”他問,止不住心裡的顫抖,用披風將這孩子給包住,然後將孩子那些被溼透了的衣物給解下來,緊緊的抱在自己的心口處,用自己心口處的體溫,溫暖着這個嬰兒。
“誰這麼狠毒竟然將你放在冰上……”顧蕭難以想象,要是楚雲霓到了明天才發現孩子不見了的話,尋找到這裡來,到那個時候,孩子已經在冰上凍了一夜,成了冰雕,到時候……楚雲霓該怎麼接受得了。
到底是誰,連一個初生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在顧蕭的懷中,嬰兒似乎是感受到了溫暖,哭聲逐漸的平息了下來。
可是,顧蕭的心裡卻還是異常的難受,“可憐的孩子,雲霓她要是知道你受這種苦的話,她的心不碎了纔怪!”
他低低的垂首,看着這個幾經掙扎的孩子,“可是,無論是你留在邑國還是將來去靖國,要你小命的人比比皆是,你又該如何保全住自己?”顧蕭問着他。
將這孩子朝着駿馬邊上走去,顧蕭此刻的心裡,也是躊躇不已。望向了邑城那邊的方向,他本想將孩子送回去的,“可是,你這一回去,終究是止不住那些想要你性命的人。”
他佇立在戰馬邊上,低頭看着這孩子熟睡的容顏,映在月光下,他忽然笑了起來,“要不,你跟我回去吧?”顧蕭問,“不要讓誰知道,我保住你的性命,你來當我的孩子?”
他輕笑着,卻是爲自己的這一句玩笑話而陷入沉思,“雲霓,你好好保護好自己吧,你的身邊太危險了,你保護不了孩子的,孩子……就由我我幫你撫養,權當作是你……和我的孩子……”
顧蕭垂首下去,看着嬰兒,道:“此後,你跟着我姓顧吧!”遙想當初第一次見到楚雲霓的時候,那個時候是在邊城,她在馬車內,他在外……
她初下馬車的那一刻,那一瞥驚鴻,至今那翩然身影都無法在顧蕭的心裡抹去,“你的名字就叫顧驚鴻,可好?”
孩子沒有反對,顧蕭也是長笑聲出,他失去了楚雲霓,卻是得到了這麼珍貴的禮物,此生,足矣!
隨後,顧蕭帶着孩子翻身上馬,朝着邊城那邊的方向疾馳遠去。
楚雲霓無法護他的周全,三番兩次的有人下毒手,在顧蕭的身邊,最起碼,他能夠安然長大,無論他姓什麼,都是顧蕭此刻最大的欣慰。
駿馬揚塵,一路喧囂着,披星戴月,也不知道趕赴了山水幾程,當他的駿馬到達了邊城的時候,已然滿臉風沙,吹覆在顧蕭的臉上,那俊逸的容顏上,掀開了懷中那個熟睡的嬰兒身上蓋着的那條披風,那小嘴在睡夢之中還有笑意。
顧蕭一笑,“看,我們到家了。”
朝着前方望去,但見邊城巍峨的城樓上面,哨兵來回巡哨的身影還依稀可見。
在那巍巍的城樓上面,還能見到當初顧蕭親手在那城牆上插上的“邑”字大旗,此刻,那面旗幟在風中迎風招展,巍峨無邊,屹立於顧蕭的眼中。
他尚且還記得當時,他豎起這一面旗幟的心情,是那樣的澎湃,那樣的爲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現如今,往事盡歸煙塵,他依舊孤身一人回到了這邊城,心中對她的不減反增,但是……他選擇了放手的,所幸帶回來的,還有她和他的孩子。
是的,他的孩子,姓顧!
這是顧蕭最欣慰的地方。
他策着馬,放緩下了腳下的鐵蹄,緩緩的朝着這邊城的城門口走去,巡哨的士兵見有人夜半進城,自城樓上眺望下來,大聲喊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顧蕭擡眸,望着這城樓上面叫喚的士兵,他莞爾一笑,“先鋒,我才離開不到一年光景,你連你家將軍都認不得了嗎?”那個一心想當先鋒的少年,那把聲音,顧蕭怎麼可能會忘記?
從城樓上,少年先鋒忽然一陣狂喜,“將軍,將軍真的是你回來了?”
他跑着跳着從城樓上面下來,大開城門出來迎接顧蕭,那被風吹日曬得越發健壯的身軀,就連顧蕭見了,都不免感慨。
顧蕭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馬,迎上了先鋒小將的身影。
少年衝了過來,黝黑的臉上一笑開,兩行牙齒白得和膚色不成比例,一見到顧蕭懷中的嬰兒,“咦,將軍,這孩子是……”
“他叫顧驚鴻。”顧蕭道。
“顧驚鴻……”少年先鋒喃喃的說着,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忽然,他一驚一乍的笑開了,開心的指着這個孩兒,“你是說,他姓顧?將軍……將軍的孩子?”
顧蕭帶笑頷首。
回首,風過,這裡是夢的開始,也是夢的結束,從今以後,這個孩子是他和楚雲霓的骨肉。
顧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