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刺史抵達襄州辦完交接文書後的第七日是個好天氣。剛剛下過的那場暴雨不僅衝散了暑熱,也使得悶了好幾日的空氣陡然清新下來。
書房內,一桌一椅,一琴一幾,香爐裡香菸嫋嫋,來自南海的上品冷香極輕極淡的散發着縷縷雅緻的馨香,只讓唐鬆的心情如夏日雨後的天氣般安寧平和。
聽外面雨聲已住,書幾邊的柳眉拿起支窗的杆子要去撐起窗戶。夏日裡本就穿的輕薄,她這一墊腳探身,便使那本就細嫩的腰身顯的愈發婀娜纖細,在緊腰石榴裙的映襯下,真是嫵媚到了極致,也誘惑到了極致。
面對如此美人探窗圖,正坐在書幾前翻看着賦文集的唐鬆不知不覺就走了神兒,眼珠子滴溜溜的就由書頁轉到了那春蔥般的腰身兒上。
恰等柳眉剛剛支好竹窗,唐鬆的手也已撫到了細嫩的腰身上,柳眉吃不住癢脆笑出聲的同時,身子也軟綿綿的沒了力氣。
剛剛支起的窗杆“啪”的一聲掉在了外面地上,把窗下那隻迷着雙眼打盹兒的慵懶肥貓陡然驚起,“喵嗚”聲中遠遠跑開去了。
就在肥貓“喵嗚”出聲的同時,一牆之隔內,軟綿綿的柳眉也已倒在了唐鬆懷中。
“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唐鬆修長的五指劃過嬌嫩的肌膚,讚歎般的嘆息道:“入手輕柔,堪堪一握,柳眉你好一條楚腰啊”
柳眉埋首在唐鬆的肩窩裡,吃吃輕笑,“小……小心讓人看見”
“紅袖添香,最是風流雅事,便是讓人看見又如何?”,現世報,來得快,唐鬆這話剛出口,便聽屋外傳來一陣滯重的腳步聲。
柳眉如游魚般滑到書架那邊去了,唐鬆不甘的理理衣裳,坐正身子,片刻後管家柳尚輕咳着從外面走了進來。
“柳叔身體不舒服?”,唐鬆先發制人,問的柳尚一個愣怔,含糊幾句將手上的物件遞過後就一刻也不多耽擱的出去了。
唐鬆拿起這兩件信箋般的物事,先自拆開了一件細看。
柳眉這時又湊了過來,“哪有你這樣問的?”,話剛說完,卻見唐鬆臉色凝重起來,遂好奇問道:“出什麼事了?”
出大事了!
唐鬆看着手中這道實爲徵召令的公文,臉上再沒了半點輕鬆愜意。
這道徵召令都沒經過襄城縣衙,而是直接由襄州州衙出具,徵召柳眉充入神都宮城左教坊,限令三日後起行,由州衙專人護送前往洛陽。
“沒什麼”,唐鬆盡力笑的自然些,拿過另一份信箋拆看,卻是黃司馬譴貼身隨從送來的私信。裡面的內容只有一點,便是讓唐鬆萬不可違逆徵召令,否則事情鬧大,柳眉由樂戶頂替改爲良人的事情也得跟着露陷兒,介時情形只怕更糟。
“我有事出去一下”,唐鬆將兩封信箋看完,起身便向外面走去。
等唐鬆趕到方別駕私宅時,時間已近午時,正好趕上州衙散衙。
門子通報進去,唐鬆很快便在花廳見到了方別駕。
方別駕的右臂依然不能正常活動,眉宇間也似有重重憂色,不過見到唐鬆還是提振起精神寒暄玩笑了幾句。
問了傷情,寒暄罷。唐鬆便徑直說了柳眉被徵召一事。
“這位崔使君的來歷你可知曉?”
唐鬆搖頭,方別駕輕撫着受傷的右臂沉聲道:“我遇刺尚不到十日,這崔刺史便與吏部公文一同到衙。速度何其快也!”
涉及到一州刺史的遷轉升調畢竟不是小事,單是在吏部、中書省走程序都需要很長時間。加之洛陽此來襄州距離也不算近,再考慮到此時的交通能力,無論如何十天是辦不完這些的,更別說新刺史還能這麼快抵達了。
唐鬆腦子一轉已是明白了方公南的意思,“別駕大人是說,這位崔刺史竟是早就等在路上的?”
“若非如此,他怎麼會到得這麼快?”,方別駕冷冷一笑,“這位崔刺史原是六部裡跳樑小醜般的人物,全仗着將幼妹送入樑王府才攀附上武三思。沒想到這遭竟被武三思作爲後手兒給重用到了襄州”
聽到這裡,唐鬆的心頓時涼了,果不其然就聽方別駕嘆聲道:“近來武三思爲諂媚邀寵,特上本章自請於嵩山及萬壽山督造三陽及興泰兩處別宮以供天后每歲巡遊。既要建造宮室自然就少不得補充樂工及歌兒舞女”
“此事始作俑者雖是武三思,但天后既已御准此事。這徵召之事便成了皇差,加之這崔使君本就是出自武三思門下,於此事上自然更加用心。我與他又是這般複雜的關係……哎!說來也是龍華會上那柳眉表現的太出色,也太乍眼,此事既不能違逆,也很難彌縫啊”
這番話說完,方別駕一聲嘆息。
方公南明顯與這新任的刺史水火不容,通融不得。徵召之事又是皇差,再者那崔使君再草包但總是佔着名份上的優勢,畢竟他纔是一州使君,無論軟硬兩手在此事上都是施展不開的,加之這次皇差徵召又急,便連緩急之間措手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方別駕面對此事也只能是無奈。
唐鬆沉吟了一會兒,“既是徵召,那總有放還的時候吧?”
聽到這個,方別駕簡直就是苦笑了,“此事沒個定準兒,最好的情形是在二十五歲上放還,若是遲些便得捱到三十了。不過能放出來就算不錯。怕就怕老死宮中也未可知。歸根結底,此事只在天后一念之間,別人置喙不得”
“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心底陡然涌上的這兩句詩讓唐鬆心中越來越涼,柳眉今年才十五歲,便是最短的二十五歲放還那也要十年哪!
十年!
“那她這一入宮中便再無出來的機會了?”
“難!不過卻也不是全無機會。以柳眉的年紀被徵召進入宮中教坊之後,必定先是學徒。學徒做的好便能升爲‘備選’,備選再上去就該入‘立部伎’,而後升爲‘坐部伎’,若是‘坐部伎’上也能出色當行,再有機緣湊巧或許就能升爲‘供奉’,真到了‘供奉’這等地位時,便可從宮城脫身,於洛陽城中擇宅而居。但宮中有事時只管去奉差就是,平時無事時儘可自由來往,只要不離開神都即可”
唐鬆不清楚宮中教坊的層級等次,但對“供奉”卻還是知道一些的。而他之所以會知道這些,跟李龜年及曹善才這兩個唐時的天才藝人有很大關係。
開元天寶中,李龜年可謂是最擅勝名的歌唱大家,其聲名之大已遠遠超越了宮城的範圍,可以說是天下皆知。對此,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有明確記載:
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曹善才也是音律大家,不過與李龜年不同的是他不是以歌唱,而是以精妙絕倫的琵琶技藝稱雄當世,對此,白居易《琵琶行》中亦有反映: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此詩中之善才便是指的曹善才。其與李龜年都是以樂伎被尊爲“供奉”,且那曹善才祖孫三代都位列“供奉”,堪稱有唐第一音樂世家。
樂工雖被人輕賤,但一旦做到“供奉”,地位頓時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身受皇帝寵愛,往來也俱是王侯將相之家,可謂富貴尊榮、聲名顯赫。
這情形就如同後世裡歌手與歌唱家的區別,可以說一個樂工如果能攀上“供奉”大位的話,就等於一腳邁入了風流名士的門檻,除了人身獲得自由之外,更不會再任人輕賤。
除了李龜年這等男供奉之外,唐朝也不乏女供奉的例子,譬如玄宗朝同樣以歌唱聞名的許和子,再譬如以劍器之舞風靡長安的公孫大娘,都是以女子之身獲封供奉,從而登上了天下無數樂工仰望的巔峰。
只是此事說來容易,真要做起來……這普天之下凡有衙門就有教坊,樂工從業者不知凡幾,但許和子又有幾人?公孫大娘又有幾人?
何爲巔峰?一人而已!
要想在萬千人中脫穎而出,最終登上這巔峰之位,何其難也!
這太難爲柳眉了,自己是個男人,沒道理讓小丫頭去吃這常人不能忍受之苦。唐鬆撇開“供奉”這個念頭,迎着方別駕的目光沉肅問道:“在此事上我能做些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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