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習風,出生的時候,就註定不能過上平常人的生活,因爲我的家庭是一個獨特的家庭,我的母親雖然是個普通婦女,但我的父親,卻是世界上非常獨特的人,乾的職業亦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我小時候那個年代,在我們這個古老的鎮子上,還沿襲着男人養家女人相夫教子的傳統。由於父親做的是神秘職業,已經是九代單傳,並且嚴守祖上遺訓,對妻子也守口如瓶。母親是個很守規矩的女人,父親不說,她也從來不問。所以,母親嫁給父親很多年,也始終不知道父親到底做的什麼買賣。
到底我父親做的是什麼職業?
鬼事專門店!
所謂鬼事,只是針對鬼而言,無論鬼生病受傷、遭鬼欺負以及在人世間受到的一切冤屈,全部包辦。至於生人,一概不管。
傳下這個職業的是我九代長輩太祖爺爺,他曾經是茅山門下傳人,學的是正宗茅山術,出道後除鬼降妖,當時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老人家年老時悟出一個道理,也算是個總結吧,除鬼降妖只能讓世間一時平安,治標不治本,根源在於鬼邪,要想治本,還須從鬼邪身上下手。鬼邪禍害世間,原因諸多,但無緣無故害人者居少,多爲死前怨念深積、死後無人供奉、傷病困擾卻無陰醫而性情大變以及受鬼欺負或是遇到難事心裡憤憤不平,所以對世間做出了報復。
太祖爺爺決定開家鬼事專門店,專門爲鬼解決這些難題,安撫他們的情緒,便會讓陰曹地府少出一些惡鬼,世間便會多一些太平。
說到這兒,可能有人要問了,這家店招攬的顧客全都是鬼,他們只有冥幣,又不能在陽間通行,我們家怎麼生活?
嘿嘿,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太祖爺爺非常聰明,幫鬼一次,收取鬼牙一隻,利用道家煉丹術,百顆鬼牙可煉成一顆黑珍珠。此物無論是在古時還是現在,都是價值不菲的珍寶,按目前市價,一顆也超過十萬。一年下來,總有幾百顆鬼牙入賬,收入頗爲可觀。
我從一出生,父親就給我脖子掛上一塊桃木牌,上面刻着“鬼事”兩個字。一來桃木辟邪,二來表明身份,是鬼事專門店的下代傳人,諸鬼避之。從我懂事開始,父親就開始教我茅山術,那個時候是棒下出孝子的年代,你不想學或是偷懶,不是手心吃竹板,就是屁股開花,再犟的性子也給你修理好了。
後來上了小學,同學看到我脖子上的這個木牌,全都取笑我是個陰陽人(精神不正常的人),老師也專門找我說,不要掛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我回家就哭着不戴這東西,父親卻板着臉臭熊一頓,說什麼封建迷信,要不是老子做這行,世上不知多出多少禍害精,今天你們老師就不敢說這話了。牌子不能摘,否則就打斷我的腿。
父親很嚴厲,他一發火,我便不敢吱聲了。母親見我受了委屈,把衣領改高,讓我把木牌塞進衣服裡,不要外露,這樣在學校便少了很多羞辱。但我始終還是不樂意,每天睡覺都要帶着這個勞什子,實在心裡不痛快。不過,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徹底明白了父親的苦心。
那是上二年級的時候,一次早上上學時的事。我們家距小學之間有個水塘,一到冬天,北方的氣候非常寒冷,冰結的老厚。我們幾個同學一起結伴上學,經過水塘時,都忍不住童心要下去滑冰。雖然出門前,父親經常叮囑,那個水塘淹死過不少人,千萬不要下去玩。但小孩子玩心一起,早把這些叮囑拋到耳根子後頭了。
“蝦米,快來,這兒有個洞,我們捉魚玩兒。”二毛在水塘中心揮着手叫我。
因爲我從小長的就瘦,所以他們都叫我蝦米。還有兩個同學在冰上正滑的高興,他們不過去,我屁顛屁顛的跑到跟前。二毛正捋起棉襖袖子,把整條右手臂都探進了冰洞,我蹲在一邊興奮的問摸到魚了沒有。他說摸到了,正要抓出來。
我一聽就樂壞了,那個時候並不是爲了貪吃,就是爲了好玩,還幫着他抓住手臂往外拉。結果這條魚太大,一下扯的我們往下倒去,兩個人一起滑倒在冰上。
二毛大聲哭起來說大魚咬到了他手指不放,怎麼都拽不出手來。我也慌了,連忙把另外兩個正在滑冰的同學叫過來,一起幫忙。可是我們小身子板加在一起也沒多大力氣,二毛被扯進冰洞,冒起一股水花不見了頭頂。
水花翻過之後,隱隱露出一張慘白的人臉,非常的嚇人。那張臉突然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跟戲文裡吊死鬼的舌頭一樣長,一下捲住我的脖子使勁往下拉。我嚇得哇一聲就哭了,死命的往後扯,兩個同學也幫忙拽住我,用力掙扎時,棉襖鈕釦都崩開了,露出了那塊桃木牌。
那張人臉馬上鬆開了舌頭,向我森然一笑,忽然間不見了。
我們跑回鎮上,喊人把二毛救出來,早就死透了。我們三個小傢伙擠在一塊全都嚇得丟了魂。父親這次出奇的沒有懲罰我,把我帶回家跟我解釋,二毛是被前年淹死在水塘裡的胡江勾走的,這個人因爲老婆跟別人跑了,死後心理不正常,要不是我父親常常給他藥吃,恐怕會鬧出更多亂子。而他看到了鬼事這塊桃木牌,才放過我一命,不然跟二毛是一個下場。
從那之後,我再不想着摘掉這塊桃木牌了,直到我高中畢業之後當了三年兵,一直都帶在身上,沒再發生過遇鬼的事。
復原之後,我在省城找了份工作,交了個女朋友,打算就留在這兒不想回去了,說實話,小時候那次看到鬼臉的事,一直是我的噩夢,我不想繼承祖業,整天跟鬼打交道。但事與願違,沒多久從家鄉傳來父親病危的噩耗,我帶着女朋友火速趕回家。
父親嚥氣前說自己早在地府查過了,五十六歲陽壽已到,人生死有命,不要我太難過。他要我接手鬼事專門店,因爲這是祖宗留下來的遺訓,家有男孩必須繼承,男孩多便由長子繼承,除非家裡沒有子嗣,那便斷了香火。
我真恨自己爲毛不轉個女孩,否則就不用攤上這件事了。在父親臨終前殷切期盼的目光下,我能說不嗎?他最後又說,我當了三年的兵,沒在他身邊,很多本事沒學到,店裡有本祖傳古籍,一切法術都在其中,他老人家這輩子也不過學了個雞毛蒜皮,要我痛下功夫,超越他和我爺爺的成就。
父親說完就斷氣了,看他一臉滿足的笑容,我知道他是因爲我答應接手店鋪感到欣慰,自己也下定決心,爲了父親,這輩子都不會改行了。
我女朋友很現實,一共問了我一個問題:“你還回不回省城?”
我說不回了。她馬上跟我拜拜,自己坐車回了省城,一別三年,再沒任何來往。這件事讓我傷心難過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