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遺症
意識模糊中,葉結蔓只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眼皮卻重得宛如千鈞。她緊閉着雙眼,思緒混沌間,耳邊忽然聽見紀西舞的歌聲。
說是歌聲,不如說是一曲小調,低低哼着,悅耳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葉結蔓的心神也爲之所誘,不知怎的,原本極重的眼皮忽然就緩緩睜了開來。
入目並不是自己在紀府下榻的客房,而是遠在城北自己原本熟悉的閨房。她微微怔了怔,還未細想,便見不遠處坐在窗邊的紀西舞回過頭朝她望來。
窗外日光瑩瑩,披散了紀西舞身上,將那傾城的容顏染上了暖意。眉間脣角,都跳躍着日光,乍一眼望去,灼灼不可逼視,倒讓葉結蔓一時晃了神。
不過頃刻,紀西舞已經停了口中隨意哼着的曲子,直起身,款款朝她走來。
“你……”葉結蔓目不轉睛地望着靠近的紀西舞,那雙微紅的眸子此刻也似帶着一股暖意,落在自己身上。不等她多說,便見對方已經啓脣,臉上雖無甚表情,眼角卻微彎:“傻子,等你很久了。”
“等我?”葉結蔓一頭霧水,感覺腦子裡空白一片,一時想不出來發生了什麼。
紀西舞並不多解釋,只環顧了四周一圈:“這就是你自小長大的閨房罷?倒也算乾淨。”
葉結蔓並非富貴人家,因此這閨房即便比起紀家的客房來,也要小上許多。那些桌椅有了一定年數,角落難免帶了些磨損。然而一眼望去,佈置卻還是能看得出用了點心,細節處帶着小女生的細膩心思與柔軟情懷。
見葉結蔓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帶着一絲懷念,落在房間裡,紀西舞眼底神色如波瀾般輕輕晃了晃漣漪,眨眼又恢復了平靜:“你身體好些了嗎?”
葉結蔓下意識點點頭,隨即想起了紀西舞上自己身的事,問道:“報仇的事……”
話至一半,牀榻邊的紀西舞已經傾□來,眼睛直直地望進葉結蔓的,她的話頭倏地止了住,一顆心突然劇烈跳了跳。眼前女子眉眼如畫,身後的日光披了一身,美得令人窒息。她怔怔地望着紀西舞,還未回過神來,便見對方忽然輕笑了下:“發什麼呆?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看?”
聽到紀西舞恬不知恥地這麼問,葉結蔓的臉微微一紅,低啐了一聲,沒有應話。
“你可有想過以後?”耳邊,紀西舞的聲音恢復了平靜,話語卻反常得柔軟,“有想要做的事嗎?”
葉結蔓有些不解爲何紀西舞會突然這麼問,目光掃過去,瞥見對方正色的面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刷得一白。
見狀,紀西舞的眼底似有嘆息,擡手緩緩撫上葉結蔓的臉頰,指腹一點點掃過手底下柔嫩如花瓣的面容。那秀氣溫柔的五官,透露出沉重的悲傷,令人憐惜。
葉結蔓咬了咬脣,偏開了視線:“不管怎樣,日子總是要過的。你……不用擔心。”
紀西舞望着葉結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底似有妖嬈的白霧瀰漫開來。這樣的話語,果然是她的性子會說的。紀西舞沒有應話,兀自低下頭去,輕輕吻住了葉結蔓。
葉結蔓只覺心底的悲傷像是決了堤,洪流般衝出來,撞擊着自己的胸腔。近在咫尺的眉眼,透明得宛如隨時都會化作青煙離去得無影無蹤。她的目光溫柔而絕望,睜着眼凝視着吻着自己的紀西舞,伸手攏上了她的脖頸。
日光傾斜一地,卻暖不了葉結蔓的心。胸口像是被掏了空,有蕭瑟的回聲傳來。
一切如霧似煙,頃刻便也飄散。
葉結蔓再次睜開眼時,窗外已是深沉的夜,夢裡的日光恍如遁入深淵,只有搖曳的一點燭光在黑暗中孤獨地飄蕩。身子像是灌了鉛,絲毫也動不得。
原來是夢……怎麼連夢都這般悲傷。想到這,葉結蔓苦笑了下。可能自己雖不願去想,但也明白,怕是隨着報仇計劃的開始,紀西舞終歸是要離自己而去的罷。她試圖揮去腦海裡的情緒,艱難地環顧四周。依舊是熟悉的紀家客房,佈置得格外精緻,卻令人覺不出什麼暖意。她垂下眸去,幾乎要溢出一聲嘆息。再擡眸時,她的目光細細地尋過,並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不在麼?
葉結蔓的鼻間忽然有些酸澀,不知是因爲方纔的夢,還是因爲難受的身體,或者……只是因爲那人不在。不過想想也是,如今入了夜,她自有許多事情要忙,怎麼會有空陪着自己?可是,自己竟還是覺得失落麼……
頭疼得厲害,葉結蔓也無暇顧及,只是怔怔地發着呆,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連星光都似乎離得很遠,像是另一個世界。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幾聲喧譁,漸漸靠近,在寂靜裡顯得清晰。
“太可怕了……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夫人這麼失態,不會真的是五小姐前來尋仇了罷?”
“別說了,這大晚上的,怪嚇人的!”
“我早就聽說五小姐的死不單純,怎麼會好端端地就溺水了呢?該不會真的是夫人……”
“噓,別瞎說,小心被人聽到,你的腦袋不保!”
“大家都在傳,又不是我說的。你想啊,無緣無故的,夫人的牆上怎麼會出現那幾個血字?無風不起浪啊……”
“好了好了,今晚已經夠折騰了,大家還是快去休息罷。明天就五小姐的下葬日子了,還有的忙呢。”
“可是,不是說那屍體……怎麼下葬……”
“誰管這麼多……可能已經……找到……你……”
聲音又漸漸遠去,在夜色裡模糊開來,聽不真切,卻足夠在葉結蔓心裡投下一塊巨石。葉結蔓心裡暗自一驚:聽幾個紀府丫鬟的口氣,難道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正疑惑着,不一會,門外傳來安兒熟悉的聲音:“這紀府事情也太多了罷,是不是風水不好啊。”
“好了,別亂說,我先去看看少夫人怎麼樣了。”話說着,門被輕輕推了開,舒兒跨門而入。當看到牀榻上的葉結蔓已經睜開了眼,她微微一愣,隨即臉上神色一喜:“少夫人,你醒了!”
身後的安兒聽到,連忙從旁邊探出頭來,望向牀榻,果然看到葉結蔓已經醒了,歡呼了一聲:“太好了!少夫人你終於醒了。”
“噓,輕點。”舒兒拍了拍安兒的肩膀,吩咐道,“水估計涼了,你快去弄些熱水來。”
安兒調皮地吐了吐舌,連忙跑去忙了。
這邊,舒兒走到牀榻前,柔聲道:“少夫人身體覺得怎麼樣了?”
“好多了。”葉結蔓話雖這麼說,聲音卻還是虛弱得很,有氣無力的。
舒兒顯然也明白葉結蔓的脾氣,並沒有真的認爲她身體好多了,不過也不戳穿,繼續道:“白日你從紀老爺房間出來就暈倒,可嚇死我了。後來請了大夫過來,說你氣血太虛,若不注意恐會留下病根。三少爺知道這件事後十分擔心你,過來陪了許久,入夜才礙於男女之別離去。若是知道你醒來,定然十分高興。”
“咳咳……讓三哥擔心了。”
“少夫人千萬要保重身體纔是,所幸明日我們就能回去了。”舒兒幫葉結蔓將被子掖好,語氣有些埋怨,“這段時日出來紀府,少夫人的身子就一直不行,早知這樣,當時就該硬勸着少夫人留在裴家纔是。”
葉結蔓知道舒兒是擔心自己,只笑了笑。片刻,她想起方纔的事,問道:“紀府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嗯,”舒兒皺了皺眉,“方纔入夜沒多久,紀府忽然喧鬧起來,許多人往主院那邊跑。我和安兒覺得奇怪,就一路跟了過去,發現竟然是着了火。那火勢燒的極旺,幾乎燒紅了半邊天,讓人不敢靠近。紀府的下人幾乎都跑來救火了。”
“那紀老爺和紀夫人呢?可有事?”
舒兒搖了搖頭,神色卻有些古怪:“紀老爺當時不在房間,所以沒有什麼事。只是紀夫人她……”
“紀夫人怎麼了?”
“紀夫人的房間竟然被人反鎖了,去救人的護衛好不容易纔撞開門將人救出來,結果發現那房間滿牆都是血字,衝進去的人都被這詭譎的情況嚇了跳,一看紀夫人暈倒在地上,身邊竟沒有丫鬟陪着。所幸趕得及,才堪堪將紀夫人救了出來,現在還沒醒呢。”
葉結蔓一聽,下意識就想到了紀西舞,大概明白她是打算直接從紀夫人那裡入手,從而引起大家的猜測和恐慌。畢竟紀夫人身份比身體羸弱的紀越重上許多,自然更有震懾力。想到這,葉結蔓心裡有些複雜,喃喃道:“那……可有人傷亡?”
“也許罷,具體怎麼樣,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主院裡有幾個丫鬟從裡面衝出來以後就口口聲聲嚷着有鬼類的,抖得厲害,實在奇怪得很。”
“是麼……”葉結蔓垂眸,看不清眼底的神情,心裡幾乎已經確定應該是紀西舞做了什麼。
“今晚的事,怕是明日就會傳開去罷,這紀府,還在早些離開爲妙。”舒兒望了一眼窗外,遠處的火光在不久前熄滅,一切重新歸入黑暗,卻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每個人的心裡,在那場大火中,都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子躁動。
紀家……難道當真鬧鬼嗎?
這個疑問,舒兒自然不會開口說,她只是望着若有所思的葉結蔓,一時沒有再說什麼。
等了片刻,安兒便拿了水過來,喂葉結蔓喝了。安兒不甘寂寞,還想說幾句方纔的事,隨即被舒兒拉了住:“好了,大半夜的,還讓不讓少夫人好好休息了。明日紀小姐下葬,到時候還要啓程回府呢。”
安兒這纔想起此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恍然道:“我差點忘記了。”話落,隨即心裡一喜。這樣子她們就能離開紀府了,少夫人的身子應該會漸漸好轉罷。不過很快,她又想到了什麼,嘀咕道,“不是聽說屍體失蹤了嗎……”
“胡說什麼。”舒兒在一旁戳了戳她的臉頰,“要真失蹤的話,紀老爺怎麼可能沒有表示?這明日可眼見就要下葬了。”
“這倒是。”安兒並未懷疑,撇了撇嘴,“不然就太嚇人了。”
“好了,快隨我回去。”舒兒說着,又回頭囑咐了葉結蔓幾句,讓她好好休息,明日如果起不了身,就不要勉強了,由三少爺代去就可。葉結蔓雖心裡遺憾,但還是點點頭應了。
待門被闔上,房間裡重新陷入了寂靜。葉結蔓想到那場大火,也不知道紀西舞怎麼樣了,目的又是爲何?這樣子的舉動,真的沒關係嗎?若是碰見了那個法師,可如何是好?念及此,她只恨自己身子虛弱,竟幫不上什麼忙,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
“爲何嘆氣?”黑暗裡,忽有熟悉聲音響起。葉結蔓微微一驚,隨即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視線迫不及待地去尋出聲之處。甫一掃到窗邊,便望見不知何時,紀西舞已經悄無聲息地靠在牆邊,血色眸子在黑暗裡幽光鬼魅,彷彿稍微一碰觸就會震顫心神。
“你何時回來的?”
“就在方纔。”說着,紀西舞已經走到牀榻邊,垂眸去望葉結蔓,聲音淡淡,“還難受麼?”
葉結蔓的身子依舊沉重,動彈不得,然而臉上還是掛起了淡淡的笑容:“無礙,休息會就好了。”
話落,紀西舞的目光徐徐掃過,忽然彎□子,手指按上葉結蔓的肩頭。
“唔……”葉結蔓猝不及防,口中悶哼一聲,額頭霎時疼得沁出汗珠,只覺得身子都在這一按裡要散架一般。
“這叫無礙?”紀西舞皺了皺眉,她那一下並沒有用上幾分力氣,沒想到情況比自己料想得還要壞。想到這,紀西舞落在葉結蔓肩頭的手指忽然拈了她的衣領,毫不猶豫地往旁邊扯下來。
葉結蔓只覺得肩頭一涼,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半個肩膀已經露在了外面。她臉微微一紅,想要伸手製止紀西舞,無奈卻提不起力氣,只好有氣無力道:“你作甚?”
紀西舞瞥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兀自又往下拉扯了一點。黑暗裡,一抹瑩白如玉,微微散着光。而在光潔如玉的肌膚上,此刻卻布着塊淡淡的青痕。
葉結蔓自己當然看不到,只是感覺到紀西舞的目光忽然緊了緊,一時心裡疑惑。不待她多問,紀西舞已經望過來,臉上神色繃緊,血色眸子裡是難得一見的沉凝,忽道:“脫了。”
“啊?”
不等葉結蔓反應過來這簡單兩字的意思,紀西舞已經探出手來,鑽入溫暖的被褥,尋到葉結蔓的衣帶乾脆利落地一扯,那柔滑的衣帶便散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