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動機,還有時間,我們合理懷疑你。”
葉文初對宣平侯夫人道:“請你配合我們查證,否則,我們就去府衙。”
“伏捕頭。”葉文初問道,“尋常的嫌疑人,要怎麼走程序?”
伏捕頭說帶回去審,不好好說話就用刑。
宣平侯夫人哭也忘了,又回頭看了看窗戶,急着喊道:“侯爺!”
“滾!”宣平侯道。
宣平侯夫人一怔,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了,她忽然明白,她可能回不去了。
她心頭飛快轉着,既然回不去,她要努力的方向,就不再是宣平侯的原諒,而是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在這裡問你,是給你留的最後的體面。”葉文初提醒宣平侯夫人,要不然我們就換地方,“說吧!”
宣平侯夫人深吸了口氣,比剛纔冷靜不少,她問道:“你想問什麼?”
葉文初問她:“你和他什麼時候認識的?”
“是、十八年前!”宣平侯夫人垂着眉眼,“他、他是我的夫君!”
葉文初都驚了一下。
居然是夫君?
以爲是姘頭,沒想到是夫妻行騙?
宣平侯夫人道:“他住我孃家隔壁,叫蒲碌,大我八歲,自小帶着我一起玩。十三歲我、我就跟着他了,我爹孃不同意,我就和他私奔了。”
“他爲了養活我,會在外面偷蒙拐騙。十二年前我們在蜀中時,他手裡意外出了個命案。”
“於是我們逃回了保定。日子過不下去,我就……改嫁了。他也出家當了和尚。”
“我先前的夫君是個秀才,但命短,我們成親後四年他就去世了。”
四年去世了,葉文初眉頭揚了揚。
“後來,經媒人介紹我認識了侯爺,和侯爺一見鍾情。”宣平侯夫人道,“我想留在這裡,我命那麼苦,終於有家了。可是沒有想到,我在一次去法華寺的時候,又見到了他!”
“他這個人死性不改,還威脅我,我沒有辦法,只能委曲求全。”
說着,很痛苦地捂着臉哭了:“我、真的沒有殺人,更沒有做別的事。”
又淚眼朦朧地看着葉文初:“都是女子,立世不易,你肯定懂我對不對?”
“不懂!”葉文初面無表情道,“我家有錢,立世很輕鬆。”
宣平侯夫人被噎住。
其實,葉文初覺得宣平侯夫人的話,只能信三分,她認爲她和蒲碌分明就是夫妻騙,以嫁人的形式騙財。
或許,比她想的還要惡劣。
“去將世子夫人請來,她們是姑侄,我得和她求證。”
宣平侯夫人神色就變了。
“算了,我去見她吧。”葉文初看宣平侯夫人的表情,就覺得親自去找世子夫人。她也奇怪,正院動靜這麼大,沒道理世子夫人不過來。
但等她到的時候,她才發現世子夫人還在睡覺。
“這已快天黑了,剛歇下嗎?”她問房裡的小丫鬟,丫鬟搖頭,“過了午時就睡了。我家夫人嗜睡。”
嗜睡也太嗜了,她讓丫鬟去喊,但推了幾次對方都沒醒。
房門開着,房間裡飄出來很濃厚的香氣,葉文初跨進了房中,呂巧已經醒了,迷糊着看着大家,發現葉文初猛然坐起來,滿面戒備之色。
“你房裡的香,誰給你的?”葉文初推開了窗戶通氣,呂巧沒說話,小丫鬟道,“是老夫人。”
葉文初將薰香掐熄掉了,捏碎了在手裡聞着,呂巧問她:“你幹什麼?”
“這香有很強烈的安眠和麻醉的成分,通常是爲嚴重失眠者使用,但也不能長期使用,會對腦子有影響。”她說着,從帳子上取下來一個香囊,“這也是你姑母給你的?”
呂巧點頭:“對啊,怎麼了?”
葉文初拆開了香囊,眉頭更緊:“季穎之回房睡的時候,這個香囊都掛在牀頭的?”
“是啊,怎麼了?”
葉文初問跟着她來的侯府婆子:“你們侯爺牀頭,也經常掛這個?”
她進去的兩次倒沒有看見。
婆子回道:“是!常常掛。”
葉文初就知道了,將香囊給呂巧:“所以,這個香囊就是你說季穎之身體無能的癥結,不但他無能,怕是你也毫無慾望。”
“什麼意思?”呂巧道,“你在說什麼啊?亂七八糟的。”
她又將香囊掛上去,然後擁着被子躺下來。
丫鬟推着她,在她耳邊細說前院發生的事,呂巧這才露出驚愕地表情,問葉文初:“你來抓我姑母,爲什麼?”
“你和我說說,你姑母以前嫁了幾次,都嫁給誰的,她在家裡什麼樣子,對你說過什麼?”
呂巧不肯說。
葉文初便道如果她不說,她就將她姑母抓走。
“姑父好像是蒲碌,我祖母天天罵隔壁。蒲碌我沒印象,但他爹孃被我祖母罵死了。”
“後來姑母好多年沒回家啊,去年她突然回家,說她現在是侯爺夫人,還請我們全家來京城吃喜酒。”
“我家門第很高的,我叔叔和我哥哥都做官。侯爺就說我不錯,讓我做他的兒媳。”
“我就一直在這裡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她說完看着葉文初:“我說清楚了嗎?您能不要帶走我姑母嗎?”
葉文初在發呆。
“你想什麼,我和你說話!”呂巧道。
“我在想,你的精神狀態,我有沒有可能挑戰成功,試試治療。”葉文初對小丫鬟道,“房間裡這些香囊都收走。”
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呂巧:“等我查完這個案子,再來給你看病。”
說着就走了。
“不知道你說什麼。”呂巧蓋着被子昏昏沉沉想睡覺,但房間裡進了風,香氣淡了以後,她又清醒了,收拾了一下去前院。
宗人府專門負責登記婚事的王公公來了,在說休妻的事。
呂巧幫着呂芝芝一起吵架。
葉文初覺得太吵了,一個沒腦子胡攪蠻纏,一個故意鬧。她請伏成他們留下來控場,等休妻的事辦好後將大呂氏帶走,她和沈翼一起重新出城去法華寺。
有點下小雨,出門的時候,沈翼取了三把傘:“就三把了。”
他給了葉文初一把,馬玲和八角一把,回頭看着乘風,不等乘風說雨小他淋着沒關係,就很愛惜手下的將傘給乘風了。
乘風很感動。
沈翼淋雨,葉文初不得不將自己的傘遞給他。
沈翼撐着傘,走得不算快:“你覺得,大呂氏知道的更多?”
葉文初點頭。
“她在說她和蒲碌的過往時,七分假三分真。”葉文初道,“明日讓保定配合我們查證一下兩個人。”
沈翼說保定很近,如果順利後天就能有回覆。
“如果大呂氏不是兇手,那麼想查清楚兇手,就必須要理清楚,蒲碌的人際。”葉文初道,“只能慢慢來。”
“所以,她還是突破口。”沈翼提醒她。
葉文初頷首,所有她讓伏成將大呂氏帶回府衙,先關一天一夜,讓她在那個環境體驗感受一下。
有了環境和氛圍,想必她會有新的人生體驗。
一行人上了法華寺,慧通的遺體還停在院門口,這一次葉文初查得更細。
“葉醫判,這是上午所有住客名冊。”小沙彌指了指上面兩個人名,“這二位就是上午給您作證的,您也見過。”
葉文初問他:“沒有人退房走吧?”
“沒有,按照您的吩咐,請大家都多住一天!”
“好的。”葉文初將名冊看了遍,今天上午這裡的住客,一共有男性十六個人,女性八個人,還有獨立四合院裡住着兩家人,以及在這裡租住房間兩個時辰的大呂氏。
“多謝。”葉文初和沈翼進了房間,她看了一遍沒有收穫,正要走,忽然想到了下午離開房間的時候,看到的牆上的劃痕。
她仰頭看去。
房間四壁是石灰刷的面,現在黑漆漆看不清本色了,但牆體上好像被什麼東西畫了個圖案。
她用手指摸了摸,就更明顯了。
“這上面原來有圖案嗎?”葉文初問跟着來的小沙彌。
“沒有。這牆我們過一段時間就會重新刷白,尤其是冬天的時候,爐子和炕燒一段時間,就會很黑。”小沙彌回道。
沈翼也摸了摸:“去找乾爽的棉布來,將黑灰擦掉。”
等全部將表面黑灰擦乾淨後,劃在石灰牆上的圖案痕跡就像是墨水描畫過。
畫的是一枝梅花的樹枝,枝頭上立着一朵盛開的梅,雖是線條勾勒但畫工還不錯。
小沙彌一臉驚愕:“這、昨天沒有,否則小僧肯定知道。”
馬玲指着牆:“師父,這……一枝梅?”
她們看到的那個陳年舊案,殺了人以後,在牆上畫一朵梅花的殺手。
十六年前做第一起,此後連續四年殺了四個人,再後來就徹底消失了。
葉文初剛纔隱約看到圖案的時候,就想到了一枝梅案,但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巧合。
“你確定,昨天沒有?”葉文初問小沙彌。
小沙彌非常肯定,並還請了他的師兄弟進來作證。
“真的沒有。”
七八個小沙彌道。
葉文初沉思了一會兒:“等回去將一枝梅案件的卷宗再拿出來看看。”
一枝梅,十二年不見形跡,爲什麼現在出來呢?
他出來了,爲什麼又要殺慧通?
一枝梅原來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因爲都是謎,她覺得這個案子忽然也變得很迷。現在越想,就越覺得大呂氏很重要。
明日要細細審。
“那就勞駕你,帶我們從東到西的方向,一間一間走動。”
小沙彌應是。
這裡是在西面,他們先走到東面,一間一間地問過來。
其實是人手不夠,否則,上午就應該立刻搜查所有人並詢問。
但人手不夠,她惦記着大呂氏,就只能現在來了。
一路問下來,來燒香的人無論男女,都和慧通見過或者認識,路過這裡租住的有的認識慧通,有的則連聽都沒有聽過。
有人問她明天能不能離開,她不能留着別人,只能說可以。
查完這裡,他們又回到慧通住的禪房。
“朗空說他喝酒吃肉,他的錢哪裡來的?”沈翼問她,葉文初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只當和尚也有例錢。”
她還懷疑,是不是大呂氏給的。
她將朗空請來:“你師父平時你讓你買酒買肉,他的錢從哪裡來的”
“小僧不知道,師父他好像從來不缺錢。”
還有人的錢取用不盡?
“這個房間,一直是他住?你們寺廟不需要換宿舍住?”
朗空說不用。
“我來三年,師父一直住在這裡。”
慧靈也驗證了,法華寺的僧人不換禪房,慧通十年來都住在這裡。
葉文初在房裡走了幾遭,對小沙彌道:“去將燈多點幾盞。”
小沙彌去點燈。
葉文初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敲着牆,聽回聲。
大家都懂她的意思,也跟着敲。
過了一會兒八角道:“這裡,聲是不是空的?”
她指着的是牆角的地面,這裡的地面是鋪着青石板的,打磨的很平整,不留縫隙地鋪着,不但好看還平整。
乘風過去,試着用刀將石板撬開,露出了一個兩本書平放大小的洞口,將燈照着,就看到了裡面碼放着銀子。
是被人煅燒後剪成形狀不規則的碎銀。
乘風抓了一把出來,給大家展示。
“對,對!師父讓我買酒的時候,就、就是給我這種銀子。”
葉文初讓乘風將銀子弄出來稱重。
“合計有三百四十兩。”
那麼細碎的,如同小指甲大小的碎銀子,居然有三百四十兩之多。
銀子因爲很碎,所以無法從銀子的外觀和成色上發現線索。
但這樣處理銀子,倒像是個掩飾什麼。因爲平時大家用錢,銅錢居多,銀子想要置換,就存去錢莊,或者找人錢莊置裝,損耗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自己煅燒再絞碎,非常少見。
“寧願那麼麻煩的絞碎銀子,也不願意整存零取用銅錢。”葉文初問沈翼,“這個錢,有沒有可能來路不正?”
他要隱藏,又要花錢,這樣做是最不方便中的方便了。
“來路不正?偷盜嗎?”沈翼道,因爲這些年,京城附近沒有人敢搶劫,但盜竊一直沒有斷過。
“我記得是有府邸報案過。”沈翼想了想,“因爲事不關己,我倒沒有注意,但可以查。”
葉文初點頭,覺得沈翼的想法是對的。
他們在法華寺又逗留了一會兒,大家往山下走去,一邊走一邊討論案情。
“師父,如果兇手真的是一枝梅,我覺得也不錯,我們一次性可以解決兩個案子。”馬玲道。
葉文初道:“卷宗裡,一枝梅殺了四個人,可四起案件除了牆上畫的一枝梅外,是毫無關聯的。”
四個人在生活中不認識,也沒有交集的人。
甚至無法排除,會不會有一個類似於變態的人,專門殺人成爲作品,來展示自己或取悅自己。
不知道過去案子的動機,那麼現在的這個案子,也毫無頭緒。
現在唯一能成爲突破口的人,只有大呂氏。
通過她瞭解慧通的過往點滴,將可能的兇手找出來。
“會不會是隨便殺人?”八角問道。
“如果是,那着又會是另外一個懸案了。”葉文初遺憾地告訴她。
大家一路討論着京城,各自回家休息。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葉文初早早去了府衙,請張子傑將一枝梅的案件找出來給她。
伏成來給她說大呂氏。
“前半夜哭鬧,將休書撕了,後半夜不知是想通了,還是如何,安靜不少。”
“沒自殺吧?”葉文初道。
伏成搖頭:“沒有。我讓人看守的。”
葉文初道謝,開始看一枝梅的案子,伏成也走過來看了一眼,葉文初問他:“是你辦的嗎?”
“不是我。當時我、我在大理寺做捕頭,前幾年犯錯來的府衙。但這個案子很有名,聽說過。”伏成給葉文初說他知道的,“兇手據說是個身高七尺的男子,有武功,會飛檐走壁。”
“另外,卷宗裡可能沒有寫,民間傳言此人殺人是爲了劫富濟貧。”
劫富濟貧?葉文初翻到卷宗最後,看了一遍:“確實記錄了丟失了財物。”
四個人,都丟失了價值不小的銀子,反倒是玉器等配飾沒有取走,還真的像是劫富濟貧。
伏成問她:“如果真是一個人,那一枝梅殺慧通也是劫富濟貧?可是,慧通有錢嗎?”
葉文初盯着臨摹下來的圖,和她今天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那就沉下來,先查慧通!”
把被害人整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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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一個案中案,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