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開場前最後幾分鐘，陌沄昔和沈濯言才進場。
不過，好在沈濯言訂的是樓上的特別位置，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影響。他們在的是一個比較小巧的包廂。旁邊是被隔斷阻擋起來的，雖然是在電影院，但是這種私密的空間和設計，給人一種是在看家庭影院的感覺。
大屏幕亮起來的時候，沈濯言隨手把一瓶擰開蓋子的檸檬水遞給了陌沄昔。然後他在陌沄昔轉過頭看自己的時候，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來。“我記得你一直愛喝這個。”
陌沄昔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她伸手接過喝了一口水。酸酸的，帶着檸檬獨有的清香氣息。陌沄昔之後沒再說話，她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看着屏幕。
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做《歸途》。不管對陌沄昔來說，還是對沈濯言來說，都有不可磨滅的意義。
電影在開場的時候，就是陌沄昔的獨白。幾乎不帶着任何語調昂揚的訴說，顯得那麼蒼白，那麼無力。甚至幾度在嗓音中出現了暗暗地沙啞。在聲音響起的時候，她被夕陽暈染着照耀的側臉平靜地映現在大熒幕上。“如果路有歸途，不知道我的歸途在哪裡。”她擡起手，擋住照在眼睛上的陽光。金色的光，如同擁抱一樣的溫暖。她的眼睛裡似乎仍然隱隱有淚，但是她面對着停在窗外不遠處停機坪上的銀色飛機，然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可是，緊接着，她就以無表情地姿勢，快速地撞向那輛加速中的車的樣子。柔體發出沉悶的響聲，血不知從哪裡噴涌出來，很快很快的一瞬間。
觀衆一片愕然。可是在血霧染紅了大熒幕的一瞬間，鏡頭慢慢地變黑。時間回到了三年前。
“我最初看到這個劇本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沈濯言的目光落在大熒幕上，輕輕的對陌沄昔說着話。“蘇宸的劇本一向都寫的太富有感染力。看他的本子，就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總會有那麼多連續不斷的畫面從腦海裡走一個過場。而在我想到那些畫面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
陌沄昔的眸子動了動，卻沒有轉過來。她看着電影中車水馬龍的街道，輕輕的問道。“爲什麼？”
“因爲悲壯。”沈濯言幾乎連停頓也沒有的就這麼說道。“大概，在我的心裡，除了你以外，沒有一個人可以這麼讓別人震撼人心。”沈濯言一面說着，一面嘆了口氣。“從他們的臉上就能夠看得出來。你所演出的絕望還有悲壯。他們每個人都在疑惑着這個人物的過去，又在期待着這個人的未來。”
陌沄昔愣了愣，卻什麼也沒有說。
影片在一點一點的流過。它以最快的速度，播放着熒幕中兩個人的人生。
“不是那樣的……”大熒幕裡，陌沄昔靜靜的低着頭，輕輕的咬住了下脣。“錦……如果你仍然願意，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學着怎樣去愛。我不知道還來不來的及……但是我想試一試。”她的眼睫輕輕顫動着咀咒低下了頭，把另一隻手放在陸錦年與自己交握的手上：“只有這一次。”她擡起頭來對着對面的人莞爾一笑，“讓我們試一試，錦。”
沈濯言隨意搭在桌上的手，驟然的捏緊，最後又慢慢地放鬆下來。
陌沄昔不知道爲什麼卻注意到了沈濯言的動作。她側過頭來，看着他終於是主動的問了一句。“怎麼了？”沈濯言愣了愣，然後搖搖頭。“只是想起，當時你在片場演完這場戲的時候，陸錦年直到整場戲結束，也沒有緩過來的表情。”那種表情，是不是和自己很相像呢？沈濯言把這最後一句話吞進了腹中，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陌沄昔張了張嘴，卻想不起當時陸錦年究竟是什麼表情了。
而沈濯言彷彿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微微的擡了擡下巴。“就是現在他在屏幕裡的這種表情。”沈濯言的眸光十分認真地看着那一處映照出來的影像。“就像是這樣。”
大熒幕裡，陸錦年默默地看着陌沄昔，他雖然在笑着，眼睛裡卻有着深不可測的陰影。那是來自他內心深處無法逃脫的本能，還有過往留下的無可磨滅的記憶。
只是，在下一瞬間，陸錦年的心裡忽然閃現出無法取代的驚懼，然後他伸出雙臂抱住陌沄昔，把頭埋在她的胸口。陌沄昔有些疑惑地捧起陸錦年的臉，看到的卻是陸錦年眼中深深的悲慼，像潭水一樣漾起漣漪：“爲什麼，我覺得明天你就會離開。我什麼都不能給你，連明天都保證不了……我害怕你不會留在我身邊，你還在恨我是不是？”
陌沄昔的表情忽然有輕微的失衡。她伸出手指輕輕撫過陸錦年的眉眼。他的眼角有一滴淚在慢慢凝聚，而陌沄昔則慢慢地俯下身去，用顫抖着的雙脣輕輕地吻去那些晶亮的液體。
“明天，我不知道……”陌沄昔閉上眼睛側過頭去，把臉頰慢慢地貼上陸錦年的前額，低聲說，“但是現在至少我們在一起。所以，錦，我們在一起吧，好麼？”
沈濯言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同樣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然後開口重複着。“我們在一起吧，好麼？”
大熒幕裡音樂響起的時候，恰恰掩蓋過了沈濯言的聲音。陌沄昔有一瞬的怔愣。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就在下一瞬間，沈濯言就站起身來，越過他們中間相隔着的那張小桌，走到陌沄昔的身邊，然後在她的身邊，彎下腰。緊接着，在陌沄昔驚愕的眼神中，沈濯言曲下膝蓋，單膝跪在陌沄昔的面前。
“沈濯言，你……”陌沄昔在瞬間睜大了眼睛。
只是，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沈濯言拉住了垂在身側的手。他執起她的指尖，牢牢地握在手中。“上一次你說，我是已經結了婚的人，所以你從我身邊走開，我沒有拉住你。現在，我不再是結了婚的人了。沄昔，現在我拉住你的話，還來得及嗎？”
然後，沈濯言把自己的另外一隻手舉起來，他的兩指間捏着一枚戒指。
戒指依然是上一次的那一款。沒有誇張的大鑽石，細碎而精緻的碎鑽卻綴的戒指顯得意外的別緻。看得出，沈濯言選這隻戒指的時候應該是十分用心的。他知道陌沄昔是一個不喜歡張揚，又內斂的人。
“沄昔，不管明天怎麼樣，至少，讓我們現在在一起吧，好麼？”
這是劇中的臺詞。在拍這場戲的那天，其實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他們都在室內拍戲。可是沈濯言卻沒有進來。因爲他不想讓陌沄昔發現他來看她。所以一直就那麼站在外面，雖然打着傘，但是風把雨水多半的都吹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的衣服都滴滴答答地溼了個透。而他，就這麼在雨裡，看着陌沄昔演完整場戲。
只是，在夏導喊了‘卡’，整場戲結束拍攝的時候，他卻連停頓也沒有的，轉身離開了片場。
但其實，這些陌沄昔都知道。
“沄昔，嫁給我吧。”沈濯言凝視着陌沄昔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說着。
“那天，”陌沄昔突然開了口。“我們第一次在‘冰度’遇見，我第一次知道‘冰度’是你開的那天。如果我走，你會不會開槍。”
陌沄昔突然問了一句，距離如今那麼遙遠的事情。這讓沈濯言一瞬間愣在了那裡。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陌沄昔。而陌沄昔也同樣凝視着他。只是，她的眸光太平靜，平靜的讓人簡直不知道她是在僞裝，還是真的沒有一絲波瀾。
“這個問題，我曾經也問過你。可是你的答案是，會。”陌沄昔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着。半晌，她才終於把盤旋在心口很久的問題鼓起勇氣問出了口。“其實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想問你。爲什麼你會那麼毫不猶豫的告訴我，你會開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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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不說了……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