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快速而安穩地行駛在公路上。
陌沄昔側着頭，看着窗戶上隱約映出來的影像。距離上一次坐沈濯言的車子，已經過了多久了呢？陌沄昔在看着那模糊的影子的時候，不禁在腦海中回想着。
已經記不得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但是與其說記不得，不如說，是陌沄昔刻意的忘記了。那一次從南山的療養院出來時的模樣。那一段被沈濯言拘禁在別墅裡的時光。陌沄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直到今天，在她自己回想起來的時候，心裡還是會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發疼，酸酸皺皺的，無法控制。
其實，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是這麼的無可救藥又莫名其妙。有什麼原因呢？有什麼理由呢？說到底，也許最初喜歡上的理由，到最後的時候，都已經變得模糊，甚至消失不見了。可是，還是喜歡。這又是爲什麼呢？大概……只是習慣了吧，習慣了去喜歡，習慣了去想念，也習慣了在得不到他眼神的時候，靜靜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可是，真正當一個人想要改正掉這種習慣的時候，卻發現，怎麼會那麼疼？那麼澀。然後在改正習慣的過程中，一點一點兒地回憶着和他之前的往事，一點兒一點兒的勾勒出屬於他們共同的記憶，回想起自己之前到底是有多喜歡，有多愛。可是，正因爲如此，卻也更痛，更難過。
大概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忘記一個人纔會特別的難。大概也是因爲如此，所以，放棄自己的愛，也會特別的難。
陌沄昔悄悄的做了一個深呼吸，轉過頭的時候，發現沈濯言正巧在開車的途中，不自居的轉過頭看了陌沄昔一眼。只是，陌沄昔轉頭的時候，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眸中還有難以忽略和掩飾過去的溫柔和澀澀的悔意。就那麼直直的撞入陌沄昔的眸中。然後，沈濯言就那麼怔愣在那裡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陌沄昔，她在轉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信號燈，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就是。“小心，紅燈！”
這麼一聲，就把沈濯言驚回了神。他在反映過來之前，就已經下意識地去踩了剎車。車子猛地停住，因爲慣性的緣故，陌沄昔猛地向前一衝，險些一頭撞在副駕座的內飾上。
“沄昔，沄昔你沒事吧？”沈濯言顧不得那麼多，立刻拉起手剎，慌忙地想要扶起陌沄昔，想要看看她有沒有被撞到。陌沄昔搖了搖頭，直起身來。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氣，然後突然轉過頭來，緊蹙着雙眉死死地盯着沈濯言。“開車的時候發呆，沈濯言難道你不要命了嗎？！是我太久沒見你，不知道你忘記怎麼開車的緣故，還是你根本就是沒考到駕照？！如果你着急去火葬場，那就麻煩你去開靈車，不要出來做馬路殺手！”
沈濯言一點兒也不在意陌沄昔罵他什麼。他緊張地盯着陌沄昔看了很久，發現她似乎剛剛並沒有被撞到額頭，也就放心地舒了口氣。半晌，才輕輕的低沉地笑出聲來。然後，他的笑容弧度越來越大，最後連肩膀都忍不住地顫了起來。
陌沄昔的眉蹙的更緊。“你笑什麼？”頓了頓，疑惑道。“該不會是你被撞到頭了吧，沈濯言？”
“我只是很高興而已，沄昔。”沈濯言慢慢地收斂了笑容。他擡起手，用手指輕輕的颳了一下陌沄昔的臉頰。然後在陌沄昔開口之前，把手指收回。正巧這時信號燈變綠，他重新拉起手剎，發動了車子。“我只是很高興，你還肯對我發火。而且，我從來不知道，我的沄昔一向那麼乖那麼安靜的沄昔，一旦着急了，說出口的話會這麼字字珠璣。”沈濯言說着，他雖然沒有側過頭看陌沄昔，表情卻在一瞬間柔和起來。甚至，看着前面道路的眼神，也像是在看着陌沄昔一樣，溫柔柔軟的一塌糊塗。“而且，我也很高興，你能夠這麼擔心我。這是不是能讓我自作多情的認爲，其實在你的心裡，還有我的位置的，沄昔？”
陌沄昔愣了愣。然後她放在身前的手慢慢地攥起，最後又無力的舒展開。“抱歉，我剛剛失態了。”
只是，沈濯言卻不以爲意，他點點頭。“你是失態了。可是正是因爲你失態了，所以我纔會高興。沄昔，我喜歡你這樣，至少，能讓我感覺到，你在我面前，還是那個真實的陌沄昔。我不希望，你對待我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也不喜歡，你的眼睛裡沒有我。沄昔，我愛你這句話，我已經對你說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相同的。最初是我不信我會愛上你。而你也不相信我會愛着你。或許，最開始時，你的感覺是對的，這句話多半像是一個催眠，每一次說出來的時候，都像是一句咒語。而之後說的多了，也就成了真。可是，我是真的愛上你了。但是又在我愛上你的時候，把你弄丟了。是不是因爲這樣，我就要被迫接受一個，我不願意去接受的事實？沄昔，是不是因爲我弄丟了你，就要永遠的失去你了？”
陌沄昔沉默着。車子依然在行駛。如果不是在開車的途中說出這番話，而是面對面的說出來，也許會更顯得沈濯言的深情和認真。但是，沈濯言卻不想那樣，刻意而爲之。他是很認真的對待跟陌沄昔的這份感情沒錯。但是也正因如此，沈濯言現在也會顧慮到，如果是在那樣的場合，會不會讓陌沄昔在心情上有些難以接受，或者說是，不自在。
而考慮到這些之後，沈濯言才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這番話來。但其實，他自己的心裡也是十分忐忑不安的。
陌沄昔抿了抿脣，她沉默着。半晌才終於說出一句。“那你怎麼知道，你現在說出來的這句話，不是因爲說的太多了，而產生的錯覺呢？”
“我知道不是錯覺。”沈濯言目視前方，脣角微微的翹起，露出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因爲……”沈濯言之後口中說出來的話，被旁邊急馳而過公共汽車的喇叭聲給掩蓋了過去。
“嗯？”陌沄昔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她沒有聽到沈濯言剛剛說了什麼。
只是，沈濯言卻也沒有再說一遍。因爲，現在我的心裡，滿滿的都是你，也只有你。沈濯言的眸光靜靜地沉澱着，在心裡輕輕的重複着。卻沒有把它再次的說出口。
有些話只要在心裡存放着，自己清楚，就已經足夠了。如果現在說出來，也許會讓沄昔感到爲難吧。沈濯言這樣想着。他不禁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陌沄昔，發現她不知在什麼時候，又恢復了之前那副看着車窗上的倒影發呆的模樣。沈濯言輕笑了一聲，轉回頭來。只要，此時此刻她還在自己的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只是，沈濯言不知道的是，陌沄昔這一次從玻璃的倒影裡看到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他。
包括在他轉過頭來，投以溫柔眼神的時候，包括他脣角上揚時，勾出讓她眷戀的笑容的時候。陌沄昔都在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陌沄昔總覺得，沈濯言有些變了。
具體是哪裡改變了，她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他真的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但是……陌沄昔的眼睫抖了抖，最終還是垂了下去。但是，就算再改變，又能做什麼呢？他已經不屬於自己，而自己也不再只屬於他。他們錯過了年華中最美麗的一段，成爲了過去。
誰能知道，當軌跡一旦交錯開，又該怎樣，才能重新地合併在一起呢？
“沄昔。”在陌沄昔沉默着的時候，沈濯言突然開了口。陌沄昔沒有動，卻在喉嚨裡發出一聲輕輕的‘嗯’。“你不在的這一年裡，我一直很想你。”
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
嗯，但我一直都在想你。每時每刻，在心裡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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