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楊夫人

舒蘭在德緣酒樓做得順風順水,原本就人緣極好,再加上一手好廚藝,更是招人喜歡,傅貴有心與她攀比一番,卻最終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暗暗含恨。

看着舒蘭在牛師傅的陪伴下,在前廳餐桌之間詢問食客用餐後的感受,兩人皆是笑得一臉和善,如同親生父女一般令人生羨。

“可惡,師傅怎麼就這麼偏心……”傅貴恨得牙癢癢,偏偏又拿舒蘭沒轍。

想他傅貴十二歲就跟着師傅學習廚藝,就算撇除師徒情誼,單是他這八年來的陪伴就不該只得到這樣的回報。在傅貴看來,牛師傅就應該用下任主廚的利益來當作自己這些年來的陪伴侍奉,從來都不曾反省牛師傅是如何待他,而且,感情這種事情,根本就不能拿‘利益’來衡量。

傅貴本身也有着極高的廚藝天賦,向來自命甚高,想着自己總有一天能夠進宮成爲尊貴的御廚,再也不必聽從牛師傅的吆喝,他哪裡知道,這樣的想法,早已讓他走偏了道路,心境也隨之扭曲了。

此時此刻,他眼裡的舒蘭,就是一個陰險詭笑的惡鬼,專門與他作對,讓他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傅師傅,你站在這兒做什麼呢?”後廚新進的小工錢二突然蹦了出來,一臉奇怪地看着傅貴,在看清傅貴臉上的陰鬱之後,心裡生生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離開。

“錢二啊,你剛進酒樓,機伶些,多幹點活兒,不要怕吃虧,明白嗎?”傅貴擡頭的瞬間就斂去面上的陰鬱,雖然稱不上笑容可鞠,卻也是溫和了不少,讓錢二以爲自己剛剛看到的就只是錯覺。

“哦……我知道了,謝謝傅師傅指點,我就去幹活!”錢二來這兒之前纔剛剛滿十五歲,不經世事,哪裡瞧得透傅貴眼裡那些陰暗的流轉,三言兩語就忘了先前的事情,歡快地跑回後廚幹活兒去了。

傅貴見錢二跑開了,這才重新陰下臉來,恨恨地又轉頭瞪了舒蘭一眼,這才緩步離開。

舒蘭,我傅貴絕不會讓你搶走應該屬於我的一切!

大廳裡,食客雲集,大家對舒蘭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廚師有好奇也有佩服,但也免不了有人會非議。

“我說……舒姑娘年紀輕輕就出來拋頭露面,這樣不太好吧?”在雲月王朝,對女子的束縛較嚴,極少有年輕姑娘出來拋頭露面,只有已婚婦人才會這麼做,而且,一般情況下也是隨同自家夫君一起,而像舒蘭這般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德緣酒樓二廚的更是聞所未聞,自然少不了有人非議。

但舒蘭卻不怕這樣的非議,仍舊笑得一臉和善恬靜。

“多謝先生關心,只是,舒蘭並非雲英未嫁的姑娘,而是被夫家休離的婦人,家中尚有幼子需要撫養,自然得努力謀取生活。”舒蘭說得雲淡風輕,衆人卻是聽得驚訝不已,連她身旁的牛師傅都十分吃驚,不明白她爲什麼要向衆人坦誠這件事情。

畢竟,女子被夫家休離,不管錯與不錯,於名聲而言終歸是不太好的。

衆食客似乎都被舒蘭這般直白的坦言給震驚了,一時間無言,也讓舒蘭能夠光明正大地從容退出大廳。

回到後廚之後,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衝着牛師傅綻開一朵大大的笑顏。

“師傅,徒兒表現得還行嗎?

”其實,這般向衆人揭開自己的舊傷,她又怎麼可能真的無動於衷。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自然會痛,可是,她也明白,楊峰不可能就此罷手,接下來的日子,只怕是太平不了了。

“丫頭,師傅可被嚇了老大一跳,這般破斧沉舟似的做法,你這是……在防着楊家?”牛師傅是個五大三粗的人,若非在意的人,他根本就懶得動心思去想,眼下舒蘭沾染着個大麻煩,他卻幫不上忙,心裡也是十分鬱悶的。

“嗯,他……我感覺,他不會就此放手,師傅,抱歉,我是個大麻煩……”她心知肚明自己的處境,可是,現在就算是離開,只怕也無法與德緣酒樓、與餘家脫離乾淨關係,唯有勇敢應戰了。

楊峰……我一直都感覺你不如表面那般溫和無害,可他後續會有怎樣的舉動,舒蘭實在是無法預知,心中也是一片焦灼。

“傻丫頭,我這個師傅可不白當的,有什麼麻煩都不準躲着師傅,誰要敢來搶我的小徒孫,我老牛跟他拼命!”牛師傅隨手抓起自己的菜刀,舞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惹得舒蘭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謝謝您,師傅!

兩人站在廚房一角低聲說着,原本廚房就一片喧鬧,旁人自然是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可牛師傅這一陣菜刀揮舞,惹人注目得很,幾個年紀小的甚至還拍手喝起彩來,招來牛師傅一記瞪眼。

“小免崽子瞎叫喚什麼,趕緊的幹活兒!”他這一聲獅子吼,這才吼得衆人回了神,趕緊又各忙各的去了。

牛師傅環視廚房一圈,沒發現傅貴的身影,不由得微微皺眉。

“這傅貴,又跑哪兒偷懶去了?”牛師傅一直對傅貴寄以厚望,只可惜,在他看來,傅貴卻是一直有着不務正業,成天盯着主廚的位置,卻又捨不得下苦功夫,當真是浪費了他一身的天賦。

“師傅,傅貴師兄可能也去大廳了吧!”舒蘭小聲安撫着牛師傅的情緒,對於這個脾氣有些怪異的師兄也儘可能地尊敬,只是,心裡總有些揮之不去的不安。

兩人沒閒下來多久,又投入到新的忙碌當中,近兩個時辰之後,他們再度清閒下來,兩人都是滿頭大汗,衣服都要溼透了。

“師傅,餘下的事情我來處理,您先歇着。”舒蘭把牛師傅拉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自己繼續清理着牛師傅專用的竈臺。

這竈臺平時都是不讓旁人碰的,向來是由傅貴來清理,自打舒蘭來了之後,就攬下了這個活兒,傅貴幾乎沒再沾過手。

又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把一切收拾完畢,舒蘭剛一轉向,便見小石頭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喘得跟要斷氣了似的。

“小石頭,你跑這麼急做什麼?後面有人趕你不成!”從前廳到後廚就這麼點路,能跑得喘成這樣,他到底是有多急呀?

“舒……舒蘭姐姐,前面……有人找你,是女的……”小石頭斷斷續續地說着,一臉的焦急,舒蘭心頭微動,卻也聽得不甚明白。

“師傅,我去前面看看。”舒蘭跟牛師傅招呼了一聲,便徑自往前廳走去,小石頭着急忙慌地又跟了過去,一邊還急巴巴地說着什麼想要阻止。

看小石頭這模樣,舒蘭肯定了心裡的猜測,來人……必定與楊家有關。

開始了嗎?

舒蘭也顧不上心底那點害怕,大步走到前廳,遠遠便看到一個衣着華貴,姿態優雅的女子坐在那裡,輕啜着手裡的清茶。

等舒蘭走到身前時,那女子才輕緩地擡起頭來,論姿容,整個青水城大概是尋不第二個了,再加上這氣質風華,舒蘭覺得,這纔是楊峰的妻子該有的樣子,當年自己嫁入楊家,真像是個笑話。

這個兒媳,楊峰的父母該是十分喜歡的吧!

“你就是舒蘭?抱歉突然前來叨擾,妾身楊袁氏這廂有禮了!”女子翩然一禮,一舉一動都透着十足的優雅,實在是看不出來,會是來找她碴的。

“原來是楊夫人,小女人失禮了,請問……楊夫人來找我,有何事?”舒蘭並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一卑不亢地應答着,眼神沒有半分閃避。

這件事情,她絕對不會逃避!

“既是如此,那我便開門見山地說了,妾身已經從夫君那裡聽聞了你們母子倆的事情,今日前來,是想請你們母子倆去楊府一敘,這其中的關係,還是早日理清會比較妥當……”

袁悠悠是個識趣的人,見舒蘭沒有迂迴閃避的意思,便也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只是,她還沒說完,便被舒蘭打斷了。

“不必了,我們母子的事情,與楊家無關,請夫人回去轉告楊爺,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這便是最好的補償。”儘管袁悠悠言辭隱諱,舒蘭卻是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無非就是想把孩子帶走,她怎麼可能答應?楊家,她這輩子都不想踏足!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家小姐好言好語,你倒是不識好歹了!”袁悠悠聞言只是微微皺,倒是一旁的丫頭急了眼,一下就怒瞪了過來,活像舒蘭犯了什麼不赦之罪。

舒蘭看明白這是丫頭在忠心護主,心中暗暗嘆息,再度看向袁悠悠,“楊夫人,不管你們信不信,我都必須要說,四年前,我們母子倆就與楊家沒有任何關係了,四年後的今天甚至未來,這種情況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請你們不必再多費心思了,抱歉,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舒蘭不想與她們糾纏,微微福身之後便匆匆往後廚走去,她急着想要把兒子抱進懷裡,確定他還在自己身邊。

她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徑直往裡走去,卻不料片刻就被人攔了下來,擡頭一看,竟是剛剛那個護主的丫頭。

“姑娘,你這是……”

“舒蘭,你別以爲給姑爺生了個兒子就了不起,現在,我家小姐纔是楊夫人,你不過是個下堂婦,如果你敢有什麼妄想,我不會輕饒了你!”

小丫頭無論是模樣還是聲音都略顯稚嫩,雖然無禮得很,可是,舒蘭卻對她厭惡不起來。

她只是個忠於主子的丫頭,不是嗎?

“姑娘放心,舒蘭對楊家不會有任何妄想,可是,如果有人妄圖搶走我的孩子,我舒蘭……會跟他拼命!抱歉,我真的有事要忙,告辭!”

舒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丫頭晴兒卻是呆愣在原地許久才緩過神來,舒蘭剛剛的神情讓她很是震驚,她毫不懷疑,如果有人跟舒蘭搶孩子,她真的會跟人拼命。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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