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張教授將李翠花按坐在牀上道:“別急,我在問問,東西是沒錯,可不一定就是她。”
李翠花一個勁的點頭,拉着張教授的手道:“你問問她,這些年她過的好嗎?那家人待她好不好?不,一定不好,咱的女兒連個字都不識,那家人能對她有多好呀。”
說着說着,李翠花便哭了起來,張教授輕拍着李翠花的背搖了搖頭道:“都說母女連心,等我去問問,要是她真是咱的女兒,這些話,還是你去問吧。”
“不。”李翠花突然擡起頭道:“如果她真是咱女兒,你千萬別認,不認她,我還能守在她身邊照顧她,如果認了,她一定會怪我,恨我,我可能就在也見不到她了,是不是,這些年,你不是也一直在恨我嗎?”
“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張教授痛苦的閉了一下眼睛,嘆了口氣後走了出去。
郭述芬已經將碎掉的荼杯收拾了起來,倒在了垃圾筒裡,正在客廳裡,不安的來回走動着,病,她最怕的就是端正,她的小林子,就是因爲病,十多年在痛苦中度過,見張教授出來,便連忙說道:“張教授,阿姨若是身子不舒服,應該去醫院好好檢查檢查。”
“不礙事,已經查過來了。”張教授坐在沙發上,指了指一側的道:“坐。”
“不了,張教授,阿姨身體今天不舒服,我就不打擾了。”郭述芬開口道,不過並沒有立刻離開,皮筋還在張教授手裡緊緊的攥着呢,看他用那麼大的勁,郭述芬的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上,唯恐張教授的勁使的太大,把那個皮筋上的小鈴鐺給弄壞了。
“沒事,你阿姨的身體很好,不用擔心。”張教授擡頭看了看郭述芬,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手,才哦了一聲,將手裡的皮筋遞了過去道:“這個呀,看着像個小孩子的東西,你怎麼會戴着呀,要是喜歡首飾之類的,下次見到小王,我和他說一聲,給你換個手鐲戴。”
郭述芬笑着搖了搖頭:“其實,我並不喜歡首飾之類的,總覺的戴着礙事,不過這個對我意義很大,是父母留給我的。”
臥室裡,李翠花趴在門縫上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癱軟在地,淚如泉涌,可她只能壓抑着,她想起三十年前,她懷着孕在地裡幹活,張偉從學校回來,興高采烈的到地裡找她,拿着一條皮筋,皮筋上還掛着一個小鈴鐺。
在那個年代,皮筋可是好東西呀,買都買不到,更不要說小鈴鐺了,張偉和她一起躺在地上,舉着皮筋說,如果生個女兒,他就天天給女兒扎頭,一直扎到女兒結婚出嫁,要是個小子就給他戴在手腕上,只要一動,鈴鐺就會響,跑到那兒都能沿着鈴聲找回來。
當時她還笑話他,還跑到那兒?跑出一里深,就聽不到鈴聲了,張偉還罵她說不懂情調,這叫韻意,
她反駁說,就我這體格,要生就得生個男孩,怎麼可能是女孩,爲了迎合張偉說的韻意,她還說,你趁早換個大鈴鐺,最少跑出十里八里的,一晃胳膊,還能聽到鈴鐺響的那種。
可事與願違,最終李翠花生的是個女兒,那個時候計劃生育非常嚴厲,敢超生,就扒你家的房子,毀你家的田,這些都不怕,但張偉是幹部,國家教師,真要超生了,啥都沒了。
雖然張偉對這女兒喜歡的不得了,天天上班走之前都會在女兒的小臉蛋上吧唧吧唧親上幾口,但李翠花卻隱隱的產生了危機,張偉是國家幹部,她只是一個村婦,這本就有差距,能留住男人的是什麼?兒子,可計劃生育的政策,讓他們不可能在有第二個孩子,所以在孩子一個多月大時,她偷偷的將女兒扔了……
張偉得知後瘋狂的找了三天三夜,但卻沒有結果,疲憊的回到家後,他只說了兩個字,轉身就走了:“離婚。”
不過最終婚沒有離掉,離婚在那個年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領導是要找你談話的,各方面的壓力,將這件事壓下來了,但兩人從那以後,基本沒有說過話,直到兒子出世,兩人的關係纔有所緩合。
但這一直是張偉心裡的一道傷疤,誰若在他面前談及誰誰家的女兒怎麼怎麼地,張偉事後都會找個背地痛哭一場,李翠花都見過幾次,只不過她只能躲在暗處看着,她不敢上前去,甚至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會小心翼翼的行事,違恐一句話說錯,引起張偉如海潮般的怒火。
“張教授…張教授?”客廳裡,郭述芬看着張教授竟分神了,連着叫了兩聲,張偉才猛的反應過來,噢,噢了半天才說道:“下午,你讓小王來一趟,我有些事和他說。”
郭述芬眼圈一紅,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滴,吸了吸鼻子道:“他出了些事,恐怕要好長時間都來不了了。”
“乖,不哭,不哭。”張教授看着離述芬掉眼淚,心裡如刀絞一般痛,他站起身,手足無措的在郭述芬身邊,轉來轉去,他想狠狠的把郭述芬抱在懷裡,爲她擦擦眼淚,可他不敢,抱抱女兒,這是他三十歲來一直都在夢想的事,可現在女兒就在眼前,他卻不敢抱,也抱不動了。
十多分鐘後,張教授寒着臉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李翠花已經收拾好情緒,眼圈紅紅的回到了客廳裡,只不過,此時,她坐在了郭述芬的身邊,拉着郭述芬的手,一直盯着郭述芬看,彷彿永遠都看不夠。
郭述芬的說的什麼,李翠花一句也沒有聽到,但看在郭述芬的眼裡,卻好像是李翠花在爲王林的難過一樣,有些抱歉的說道:“對不起,張教授,李阿姨,我不該說這些的,讓你們擔心了。”
“剛纔你阿姨說過了,把這裡當成自已的家,既然是自已的家,那我就是你的長輩,有難處就應該
給我說。”張教想了想後又說道:“我要出門幾天,一會就走,妮,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在這裡住幾天,陪陪你阿姨,等我回來了,在開始給你補習功課。”
“張教授你有事儘管忙就是了,我一定會照顧好阿姨的。”郭述芬想了想後便點頭同意了,李翠花的身體不好,若是張教授外出,身邊確實需要個人,何況,本來郭述芬還要照顧瘋妮,但現在瘋妮也出事了,心裡一點抓揪都沒有,郭述芬也確實需要換換環境了,想了想後道:“張教授您在家吃午飯嗎?我去街上買些菜回來。”
“不了,不過買些菜備着也好,天氣預報說,這兩天可能還有大雪,你們沒事就別出門了。”張教授點了點頭道,李翠花啥都聽不見,直到郭述芬站起身要走,才忙站起來一臉哀求的道:“你…你要走?別走了,留下來好不好?”
“阿姨,我不走,我去街上買些菜回來,中午,我給您做好吃的好嗎?”郭述芬心裡有些不好受,這李阿姨上午還好好的,一犯起病來,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嚴重,難道是精神上的病嗎?老年癡呆?健忘?
“小李,你讓妮去吧,我正好有些事和你商量。”張教授衝着李翠花道,李翠花有些茫然的坐了下去,郭述芬說還要給她做好吃的,那就是不走了,這讓她稍稍好受些,此時她的心裡很亂,已經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郭述芬出門了,張教授寒着臉坐在沙發上,李翠花不敢打擾他,獨自坐在一旁抹着眼淚,她知道,張教授肯定要罵她了,不過不管怎麼罵,她都認了。
幾分鐘後,張教授才啪的一巴掌拍在荼几上,震的果盤裡的水果都跳了出來,滾的一地都是,李翠花混身一顫,卻沒有吱聲,勾着頭如一個犯了錯的小孩,被大人抓了個正着。
“你去給我拿些錢,我去省城一趟,把小王給撈出來。”張教授淡淡的說道,李翠花卻是一愣,剛纔郭述芬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到,此時有些不解的道:“小王,哪個小王?女兒剛找着,你就要出遠門?”
“還有哪個小王,是王林,被人冤枉,現在被省廳的人帶去了省城。”張教授知道李翠花的心已經亂了,也懶的和她在多扯:“給我準備些錢,我去找找小狗子,當面問問他,在他眼皮子底下,竟出了這等冤案,他這個官當到狗肚子裡去了?”
“好,好,我去取,不管花多少錢,咱也得把小王撈出來。”李翠花抹了一把眼淚,連忙去臥室裡拿存摺,不過張教授卻擺了擺手道:“給我拿一兩千塊錢,夠我吃住,路費的就行了。”
張教授本來有個小車,但去省城太遠了,接近兩百公里,以他的年紀,想要開車到達地方顯然有些吃力,在商店裡花了一百九十塊錢,買了兩件楓林大麴,往客車上一扔,直接坐着大客車去了省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