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面容嚴肅地看着霍大夫,鄭重地問道:“霍大夫,如果沒有解藥,陛下是不是命不久矣?”
霍大夫微微點頭,“這正是老夫今日來見夫人的原因。—老夫無能,既不能確定毒藥,又不能找出解藥。
現在只能用解毒丸暫時壓制陛下身體中的毒性。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之前陛下馬上風,其實就是一個徵兆。
如果一直找不到解藥,老夫估計陛下最多還有半年時間。如果這期間出現意外,那麼陛下隨時都有可能離世。陛下一直沒有立下皇儲,陛下一旦意外過世,朝中定然要亂。”
霍大夫望着宋安然,“老夫知道夫人和國公爺有大志,老夫希望在朝中發生混亂的時候,夫人同國公爺能夠力挽狂瀾,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宋安然皺眉,直言說道:“霍大夫,我感謝你將這個重要的消息告訴我。我和顏宓能力有限,救不了黎民百姓。”
霍大夫沒有退縮,“我希望夫人給老夫一個承諾。”
宋安然苦笑,說道:“霍大夫,你認爲我和顏宓有大志,能夠拯救黎民百姓。怎就不知,我和顏宓心有反志,我們有可能趁機挑起中原戰火。”
霍大夫說道:“如果這番話是從國公爺的口中說出來,老夫毫不猶豫轉頭離去。因爲老夫從一開始,就知道國公爺心有反志,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但是這番話是從夫人嘴裡說出來的,情況又不同。老夫相信夫人不會眼睜睜的看着黎民百姓陷入戰火中。夫人心中對皇權雖然有不敬之心,可是夫人沒有必反之心。
老夫還相信只要現在的局面能夠維持,夫人就不會輕舉妄動。老夫同樣相信只要有夫人在,國公爺就不會反。而且就算國公爺舉旗造反,老夫也不認爲國公爺能贏。
官府的確**無能,可是官府還沒有**到老百姓過不下去的地步。只要老百姓有一口飯吃,就不會跟着造反。
國公爺想造反,還得問問老百姓答不答應。而且國公爺手中兵力有限,能佔領一州一府,卻不能佔領整個天下。夫人,老夫分析得可對?”
宋安然笑了起來,“真沒想到霍大夫還懂天下大勢。”
霍大夫嚴肅地說道:“老夫不懂天下大勢,老夫只懂人心。而且就算陛下意外過世,朝中未必會亂。有內閣幾位大人在,有定國公在,京城就亂不了。
官奉行正統,不出意外,陛下一旦離世,內閣就會立平郡王爲儲君,讓平郡王繼承大統。一旦定下國本,人心安定,國公爺轉眼間就失去了機會。就算到時候國公爺想反,也反不起來。”
宋安然輕聲一笑,“既然霍大夫已經將局勢看得如此透徹,爲何霍大夫之前還同我說那番話?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中,這樣重的擔子,本夫人可擔不起。”
霍大夫苦笑一聲,“除了夫人,整個京城老夫找不到第二個人能說這番話。不瞞夫人,其實老夫心中也很虛,老夫不是預言者,不知道將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萬一出現暴動,或許只有國公爺有能力平息這場禍事。”
宋安然緩緩搖頭,“霍大夫想錯了,不會出現暴動。”
霍大夫疑惑不解,不知道宋安然爲什麼這麼肯定。
宋安然輕聲說道:“元康帝生性多疑,而且元康帝不是笨蛋。這次馬上風,雖說太醫們都說是意外,但是以元康帝多疑的性格,他不會相信你們,至少不會全部相信。
他肯定會開始暗中佈置,做好各方面的安排,以防他發生不測的時候朝中大亂。甚至有可能,元康帝就會下旨給顏宓,召顏宓回京。”
霍大夫皺起眉頭,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宋安然繼續說道:“顏宓會不會如期回京,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不過剛纔霍大夫也說了,理想情況,元康帝還有半年的壽數。
但是事情往往不可能達到理想狀況。正常情況下,我估計元康帝最多還有三四個月的活頭。這三四個月是關鍵。
京城會不會亂,朝堂會不會亂,關鍵不在於顏宓,關鍵在於元康帝做什麼決定。還有,我們晉國公府的命運,也握在元康帝的手中。”
霍大夫沉默了一會,“如果陛下欲除掉晉國公,夫人打算怎麼做?夫人會支持晉國公造反嗎?”
宋安然面色平靜地說道:“造反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最壞的選擇。就如霍大夫所說,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顏宓手中。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走上這條有進無退的路。”
“那你們會怎麼做?”霍大夫小心翼翼地問道。
宋安然眼波流轉,挑眉一笑,說道:“霍大夫,國公府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無論如何,我總要努力一把。或許轉機就在眼前。”
霍大夫不明所以,只覺着宋安然深不可測,應該早就做好了安排。
霍大夫長舒一口氣,說道:“看來是老夫杞人憂天。”
宋安然說道:“不是的。我很感激霍大夫能夠將這麼重要的消息及時告訴我,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真到了那個時候,或許我們國公府不得不做出妥協。或許會有別的出路。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都要感謝霍大夫對我的信任。”
霍大夫擺擺手,“夫人太客氣了。老夫和夫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夫人沒事,老夫才能安心完成夢想。如果夫人出事,老夫也不知道霍家還能不能保存。”
“就算沒了晉國公府,也還有宋家。而且以霍大夫的醫術,我想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也不敢傷害霍大夫。”宋安然篤定地說道。
霍大夫搖頭,他不這麼認爲。
霍大夫對宋安然說道:“老夫醫術好,性命應該無礙。但是那些人絕對不會讓老夫繼續自由自在,更不會給老夫任何拒絕上門看診的理由。
到那時候,老夫哪有夢想可言,一轉眼老夫就變成了權貴人家圈養起來的大夫。這樣的生活,簡直生不如死。老夫要是稀罕權貴人家的賞識,當年也不會離開太醫院。”
宋安然瞭然點頭。宋安然和霍大夫的合作,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礎上。而且宋安然給了霍大夫最大限度的資源和自由。更難能可貴的是,宋安然支持霍大夫的一切研究。
換做其他土著貴族,就算能夠和霍大夫相互尊重,也未必能做到無條件的支持霍大夫。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宋安然的財力,可以保證每年數萬兩的投入。
想當初,侯府爲了幾千兩銀子鬧饑荒,還要變賣家當才能度過難過。侯府都如此,其他權貴也好不了多少。
就算有不缺錢的權貴,可是誰又會每年白白的投入幾萬兩,去做不知所謂的醫學研究,和醫學傳承?
所以霍大夫不願意失去宋安然這個合作者。同理,宋安然也不願意失去霍大夫這個醫術高明的老先生。
宋安然對霍大夫說道:“霍大夫不必悲觀。我們說的這些事情,全是我們的猜測,未必會發生。”
霍大夫心中感慨,他說道:“老夫也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不管怎麼樣,老夫希望夫人能夠平安。夫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只需要派人說一聲,老夫一定滿足夫人。”
宋安然出言感謝,然後說道:“今日說的話,還請霍大夫保密。如果事情有進展,我會派人通知霍大夫一聲。”
“多謝夫人。”
霍大夫告辭離去,宋安然沉默地坐在書房裡深思。
元康帝命不久矣,看來她有必要加強同劉小七的聯繫,以便隨時知道宮裡面的情況。
只是這樣一來,劉小七就有暴露的可能,這會危及到劉小七的性命。
宋安然權衡了一番,還是不能將劉小七陷入危險中。
不過宋安然還是給劉小七傳了一道消息。宋安然讓劉小七做好準備,元康帝隨時都有意外。
之後,宋安然給顏宓去了一封信,也是讓顏宓早做準備,應付京城有可能到來的震動。
做完這兩件事情,宋安然就啓程前往宋家見宋子期。
宋安然同宋子期討論了一番,商量了對策。
最後宋安然問道:“父親,能否請太太出面,聯絡宮中,以便隨時知道宮中的動靜?”
寧皇后過世後,小周氏在宮裡損失了十幾個人手,自那以後,小周氏就主動斷了同宮中的聯繫。就算後來重新聯繫上,小周氏也變得極爲謹慎,一般情況下,小周氏不會讓宮裡的人傳遞消息。
現在宋安然提議,讓小周氏重新啓動這些埋藏在宮裡的暗線,其實就是在做最壞的打算。
元康帝不會特意針對宋家,畢竟宋家不掌兵權。但是元康帝臨死之前,一定會拿下晉國公府。
換做宋安然坐在皇位上,也會這麼做。
元康帝要給他的繼承者清理掉朝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給繼承者一個朗朗乾坤。保證繼承者上位後,不會被權臣轄制,更不會皇權旁落。
在元康帝的心目中,晉國公府是最大的威脅。他一定會在臨死之前做出瘋狂的舉動。宋安然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這一點。
晉國公府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造反的。因爲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這邊,造反沒有勝算。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宋安然是想用其他手段來化解元康帝最後時刻的瘋狂舉動。想要做到這一點,前提就是要及時瞭解宮裡的情況。
宋子期的雙目飽含深意的看着宋安然。
突然,宋子期沒頭沒尾地問道:“打算好了嗎?”
宋安然輕聲一笑,手指頭在桌面上隨意劃了一圈,“顏宓會堅守東南,那是我們的退路。而我會在京城策應。”
宋子期長嘆一聲,“爲父沒辦法改變陛下的想法。”
“父親不用自責。任何人坐在元康帝的位置上,都會想辦法剷除手握兵權的晉國公府。我一點都不意外。”
宋安然輕描淡寫地說着,臉上還帶着溫暖的笑容。可是宋子期卻覺着內心沉重。
宋子期問宋安然:“你有多大的把握?”
宋安然斟酌了一下,飛快地在腦子裡計算各種可能,然後才說道:“不瞞父親,女兒只有不到四成的把握。如果不能成功的話,女兒就只能帶着孩子,同顏宓一起做一對反賊夫妻。到時候還請父親果斷的和女兒斷絕關係。”
宋子期揮手,板着臉惱怒地說道:“還沒到那個地步。”
宋安然輕聲笑道:“總要早做準備。女兒不希望因爲顏家的事情,牽連到宋家。”
宋子期心中煩悶異常,像是自言自語,“當初我就不該將你嫁給顏宓。”
宋安然掩脣一笑,“這話切莫讓顏宓聽到。要知道,顏宓爲了得到父親的認可,這些年做了很多事情。”
宋子期哼了一聲,“等將來見了顏宓,爲父真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好好的局面,卻被他弄成現在這般模樣。簡直是愚蠢。”
宋安然嘆氣,替顏宓辯解道:“父親,你要明白顏宓也是無可奈何。若是不反抗,下場只會比容家更慘。甚至顏宓也要跟容玉一樣,詐死離京。
容玉可以選擇詐死離京,顏宓卻不會這麼做。吳國公過世後,容家現在的樣子,父親是親眼所見。
父親,你認爲顏宓會容忍顏家變成第二個容家而無動於衷嗎?顏宓是個有血性的人,他寧願站着死,也不會跪着生。可是皇權要他跪着死,他自然做不到。”
宋子期嘆了一聲,“罷了,罷了。你就按照你的計劃做吧,爲父會替你保駕護航,保你們一家老小到最後時刻。之後,就要看你和顏宓的運氣還有魄力。”
“多謝父親。那太太那裡?”宋安然眼巴巴地看着宋子期。
宋子期哼了一聲,“你自己去和太太談。她要是不答應你,我也沒辦法。”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宋子期這番話分明是默許了她的想法。
宋安然告辭宋子期,前往後院見小周氏。
宋安然要和小周氏談要緊的事情,自然不能有胖人在場。
小周氏將所有伺候的人都趕了出去,然後同宋安然進行了一番長談。
最後小周氏答應宋安然,她會重新啓動宮中的暗線。甚至願意將宮中的暗線交給宋安然。
不過宋安然沒要。不是宋安然大方,更不是宋安然矯情。是因爲宋安然很清楚,這些暗線只忠於小周氏。就算小周氏將埋在宮裡的暗線交給宋安然,那些人也不會忠於宋安然。
而且宋安然現在也沒有時間去收服這些暗線。與其花費時間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不如一切維持原樣。
這樣一來,小周氏安心,暗線也不會生出二心。
……
皇宮內,劉小七收到宋安然的消息,臉上瞬間閃過慌亂之色。不過很快,劉小七又鎮定了下來。他如常當差,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元康帝。
元康帝喝了太醫開的藥,修養了幾天,感覺身體好了許多。不復一開始的渾身無力。
元康帝心裡頭鬆了一口氣,心想之前的擔心或許是多餘的。他雖然上了年紀,但是這幾年一直沒什麼大毛病,他應該還能好好的活個十幾二十年。
元康帝提筆批閱奏章。
將要落筆的那一刻,不知爲什麼,元康帝心裡頭突然生出莫名的恐懼感。
元康帝冷汗直冒,乾脆將筆丟在一邊。
元康帝起身,朝外面走去。趁着天氣好,他要到御花園遊玩一圈,放鬆一下心情。剛纔肯定是因爲太緊張了,纔會產生那種莫名的恐懼感。
劉小七隨侍在元康帝的身邊。
得知元康帝在御花園內,宮妃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都跟着跑到御花園,希望能夠得到元康帝的垂青。
元康帝喜歡美人,尤其是年齡大了後,這方面的想法更甚年輕的時候。或許元康帝是想在年輕的美人身上找到年輕的滋味。
這麼多漂亮的妃子伺候在身邊,爭相討好着他,她們的命運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對此,元康帝非常滿意。
元康帝不介意和年輕的妃子們一起玩耍,放鬆放鬆心情。
劉小七盡職盡責地伺候在元康帝身邊。
元康帝說了許多話,又總是哈哈大笑,很快元康帝就感覺到了口渴。
劉小七及時地將一杯溫度剛剛好的茶水放在元康帝的手邊,方便元康帝隨時能端起茶杯喝茶。
元康帝裝作有興趣的樣子,聽着妃子們說着逗趣的話。同時,左手去拿茶杯。
元康帝的左手剛剛端起茶杯,突然間手指頭顫抖,然後‘砰’的一聲巨響,茶杯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茶水濺在元康帝的衣服上,茶漬暈染開,很快污了元康帝的衣服。
元康帝陰沉着一張臉,雙目噴火一樣的盯着自己的左手。剛纔發生了什麼?手中的茶杯爲什麼會掉落?
宮妃們都被這個意外嚇壞了,尤其是元康帝的表情個,更是讓她們膽戰心驚。宮妃們沒人敢說話,大家都噤若寒蟬,連重一點的呼吸都不敢。就怕呼吸聲過大,會引起元康帝的注意,招來無妄之災。
劉小七趕緊跪下,替元康帝收拾衣衫。
“陛下……”
劉小七剛剛開口,元康帝就一腳踢翻了他。
劉小七不敢又怨言,重新跪在元康帝身邊。
元康帝哼了一聲,他不確定那一瞬間,茶杯到底是怎麼落下去的。元康帝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他的手指頭不受控制的顫抖了兩下。很輕微的兩下,卻足以讓元康帝驚嚇連連。
元康帝站起身,離開御花園。
劉小七跟在元康帝身後,一起回到了思政殿。至於宮妃們,全都如釋重負。幸好元康帝沒有遷怒到她們身上來。
元康帝獨坐在龍椅上沉思,眉頭緊皺,時不時地看一下自己的手。
劉小七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觀察元康帝。
茶杯跌落的那一瞬間,劉小七看得很清楚。沒有任何人碰到元康帝的手,元康帝的手就細微的顫抖了兩下,然後茶杯就掉了下去。
劉小七想到元康帝命不久矣,心中很是不安。
現在,元康帝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各種徵兆,說不定等元康帝睡下後,就再也不會醒來。要是元康帝突然死了,他們這些人還能活嗎?
還有,元康帝不知道自己中毒了,他會怎麼理解他自己的身體情況?他是不是也會猜測到他自己命不久矣?那麼楊康帝會立儲嗎?
下一個皇帝,是平郡王還是三皇子?亦或是四皇子?還是那些沒有成年的小皇子?
劉小七腦子裡各種胡思亂想,完全沒辦法停下來。
劉小七微微低下頭,看來他得給自己尋找一個退路。因爲他不想死,更不想給元康帝陪葬。
元康帝張開手,又握緊。反覆做了無數次,並沒有任何異常。
元康帝皺眉,莫非只是意外?休息不好?
元康帝嘗試着端起桌上的茶杯,穩穩當當的,沒有任何問題。
這讓元康帝如釋重負,看來真的只是一個意外,沒他想的那麼嚴重。
元康帝又提起筆,連寫了幾個字,同樣沒有問題。
元康帝頓時笑了起來,老天爺果然是在同他開玩笑。元康帝一高興,就有了精神。然後就開始批閱奏章。
一開始元康帝精神抖擻,感覺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可是當忙碌了半個時候,元康帝就覺着渾身疲憊不堪,眼睛發暈,看東西都有重影。
元康帝甩甩頭,已經不能擺脫這種發暈的感覺。
元康帝揉揉眉心,又用了霍大夫開的提神醒腦的藥膏,塗抹在兩邊太陽穴。
閉目養了一會,再次睜開眼睛,元康帝覺着好了很多。於是再次提筆批閱奏章。
突然,元康帝手中的筆脫落,墨汁濺落在奏章上。整個奏章都花了。
而元康帝卻昏昏沉沉的,彷彿是睡着了一樣。
劉小七心頭一驚個,趕緊上前,輕聲喊道:“陛下,陛下……”
元康帝感覺到有人在他耳邊呼喊,可是他什麼都看不見。雙眼睜大,眼前依舊漆黑一片。他這是怎麼了?他的眼睛爲什麼看不見?難道天狗食日,突然黑了下來嗎?還是說他眼瞎了?
元康帝連連眨眼,他絕不相信前一刻他還好好的,下一刻眼睛就全瞎了。一定是老天爺在同他開玩笑。
元康帝雙手撐着桌面,表情猙獰扭曲,他絕不會認輸。他的眼睛不可能瞎掉,他從來沒有眼疾,他絕不會做一個瞎眼國君。
耳邊各種響動,讓元康帝又煩躁又憤怒。
元康帝想要衝人怒吼,張開嘴,發現自己突然說不出話來了。怎麼回事?難道除了瞎子,他還要變成啞巴嗎?
元康帝怕了,他真的怕了。他不要做瞎子,更不要做啞巴。他是帝王,誰敢讓他做瞎子做啞巴,他要誰死。
劉小七拉着太醫,嘴上喊道:“快點,快給陛下看看。”
太醫靠近元康帝,替元康帝檢查身體。
那一瞬間,元康帝勢要化身惡魔,將身邊的人全部撕碎。可是他突然渾身無力,雙手擡都擡不起來。
元康帝恐懼到了極點,已經顧不得憤怒。太醫快救救他,他不要做活死人,他還沒有活夠,他的偉業還沒有完成。
太醫也發現元康帝目不能視,嘴不能說,連身體也很乏力。
太醫當機立斷,趕緊讓人將元康帝擡到牀上安置。同時叫來更多的太醫會診。
所有太醫都沒有見過這種狀況,誰也沒有辦法。
最終,一起年輕的太醫說道:“請霍大夫吧。”
老太醫們跺跺腳,心中不服。可是現在除了請霍大夫外,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劉小七當即派人去請霍大夫。
就在大家等待霍大夫的時候,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元康帝大白天出現意外,消息沒能瞞住,朝臣們知道了。
內閣同定國公一起進宮,瞭解元康帝的病情。得知元康帝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同時渾身乏力,內閣和定國公都嚇了一跳。
楊首輔厲聲質問太醫,“陛下身體一向很好,爲何會突然如此?”
太醫搖頭,他們也不知道。
楊首輔又質問劉小七,他是怎麼伺候元康帝的?元康帝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爲何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
這個時候,劉小七不敢隱瞞。將元康帝手指顫抖,毛筆脫落,茶杯落地的事情都一一說了。
“這,難道陛下是中風?”有太醫猜測。
其他太醫連連搖頭,“這不像是中風。中風不會是這個樣子。”
“不是中風,那又是什麼?”
太醫們面面相覷,他們遇到了平生從未見過的難題,連一點思路都沒有。
這個時候,霍大夫終於趕到。
太醫們跟見了救星一樣,趕緊跟在霍大夫身邊,想看看霍大夫是怎麼處理這個情況。
霍大夫一見元康帝的症狀,頓時心都涼了。這毒藥果然霸道,元康帝現在這副模樣,分明是毒性發作。
這毒藥先給人一具強壯的身體,然後又開始吞噬人的五感,剝奪身體的活動能力,讓人變成一個活死人。當初身體強壯如牛的時候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絕望。
霍大夫不敢遲疑,趕緊拿出解毒丸,給元康帝服用。
太醫們想問霍大夫用的是什麼藥?按理給元康帝的藥,都需要檢驗一遍。
霍大夫翻了一個白眼,板着臉說道:“這是保命丸。不能幫忙就算了,別在這裡礙事。”
霍大夫的脾氣向來不好,太醫們也不和他計較。
元康帝感覺自己處在一個孤寂,黑暗,陰冷的世界上。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恐懼無處不在,隨時撕扯着他的神經。
元康帝幾近崩潰。
就在他將要放棄的時候,元康帝看到了亮光,他拼命地朝亮光處跑去。
越來越近了,他聽到了響動,還有說話聲。只是一切都離得很遠,彷彿耗盡一生,也不能追到。
終於,元康帝睜開了眼睛,更多的光亮涌入雙目,將元康帝的雙目刺激得流淚。
“醒了,陛下終於醒了。”
朝臣們如釋重負,元康帝總算醒來。太醫們心中佩服,霍大夫的手段果然了不起。尤其是霍大夫手中的保命丸,更是神奇。
太醫們哪裡知道,霍大夫手中的保命丸,其實是解毒丸。
解毒丸只能暫時壓制元康帝體內的毒性,而不能解毒。
就在大家高興的時候,霍大夫卻暗自嘆氣。
上次馬上風,這次更嚴重,差點變成了活死人。下一次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
而且霍大夫也沒有信心,下一次靠解毒丸還能將元康帝救回來。
霍大夫退出人羣,心中黯然。如今,他似乎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元康帝被毒藥折磨而死。
宋子期突然擋在了霍大夫面前。
宋子期沒有說話,只是單純地看着霍大夫。
霍大夫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
霍大夫對宋子期搖搖頭,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宋子期,元康帝已經沒救了。救得了這次,救不了下次,下下次。
宋子期微蹙眉頭,盯着霍大夫手中的藥瓶。
霍大夫猶豫了一下,差點想將藥瓶給宋子期。
宋子期搖搖頭,手指突然擡起,朝人羣中的劉小七指了指。
宋子期的意思,是讓霍大夫將解毒丸交給劉小七。這樣一來,等下次元康帝毒性發作的時候,劉小七就能及時喂下解毒丸,救下元康帝。
霍大夫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答應了宋子期的要求。
宋子期同霍大夫錯身而過,走入人羣。同朝臣們一起關注元康帝的身體。
元康帝的恢復了視力,嘴巴也能開口說話,手腳也能動彈。一切都很正常。之前的一切,就彷彿是一場夢,很不真實。
元康帝心有餘悸,更準確的的說是恐懼,後怕。他真的怕自己永遠醒不過來,真的怕事情還沒做完就死去。
元康帝先將朝臣們打發出去,他要先詢問太醫,瞭解自己的身體情況。之後纔會和朝臣們商量國事。
元康帝板着臉,不怒自威。直接開口問道:“朕你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太醫們面面相覷,誰也說不清楚元康帝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事。也不能再用身體沒問題,只是一個意外來敷衍元康帝。
見太醫們沒說話,元康帝冷冷地笑了起來。
元康帝問道:“你們是不敢開口說,還是不知道朕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太醫們紛紛低頭,他們是既不敢開口,也不知道元康帝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見太醫們還是不吭聲,元康帝突然砸了手邊的藥碗,將太醫們嚇了一跳。
元康帝冷冷地說道:“今天你們不給朕一個交代,朕就誅你們九族。”
“陛下息怒。”
太醫院院判終於站出來,“並非微臣有意欺瞞陛下,而是微臣等人真的不知道陛下的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到現在,微臣等人還是一頭霧水。今日依舊是霍大夫救的陛下。陛下不如詢問霍大夫,或許霍大夫有答案。”
元康帝哼了一聲,說道:“去將霍大夫請來。”
霍大夫就在偏殿休息,片刻功夫,霍大夫被請到了寢宮。
元康帝心平氣和地說道:“剛纔太醫說,他們都不知道朕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唯有霍大夫能夠解答朕的疑問。朕鄭重問一句,霍大夫,朕的身體到底怎麼呢?朕是要死了嗎?”
霍大夫蹙眉,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元康帝繼續問道:“霍大夫有何爲難之處,不妨直說。只要霍大夫開口,朕一定滿足。”
霍大夫斟酌了一下,“啓稟陛下,其實草民也不知道陛下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因爲陛下的症狀,草民從未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
太醫們連連點頭,他們也是如此。太醫們翻遍了醫術,都沒有找到類似症狀。
元康帝緊皺眉頭,“既然霍大夫不知道朕生了什麼病,那爲何連着兩次都能救醒朕?”
太醫們都豎起了耳朵,他們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霍大夫小心翼翼地說道:“啓稟陛下,這兩次當草民趕到宮裡的時候,陛下都到了危急關頭。秉着治病救人,草民直接給陛下服用了保命丸。幸好保命丸效果很好,才讓陛下轉危爲安。”
對於這個回答,元康帝不甚滿意。
元康帝說道:“連着兩次都用了保命丸,言下之意,保命丸只能暫時保命,卻不能治好朕身上的隱疾,對嗎?”
霍大夫點頭,“草民不敢欺瞞陛下,的確如此。”
元康帝蹙眉,沉思了片刻,對太醫們問道:“你們有什麼要說的?”
老太醫們連連搖頭,其中一個年輕太醫卻大着膽子,小聲嘀咕了一句,“陛下的病,會不會是因爲中毒?”
“你說什麼?”元康帝目光如刀,殺向年輕太醫。
霍大夫眉眼一跳,心中驚疑不定。沒想到除了他,還有人往中毒上面猜。
年輕太醫姓白,家學淵源,自小天賦出衆,被認爲是最有可能繼承太醫院院判位置的人。
白太醫說出那句話後,見元康帝看過來,頓時後悔了。不過這個時候他沒有退縮的餘地,只能硬着頭皮站出來。
白太醫戰戰兢兢地說道:“啓稟陛下,陛下的症狀聞所未聞,翻遍醫術也看不到類似的。微臣查過太祖,太宗,還有先帝的脈案,同樣沒有類似的情況出現。這就說明,陛下的症狀,應該不是遺傳。排除一切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陛下或許是中毒。”
“什麼毒這麼霸道?誰聽過嗎?”老太醫出聲說道,也是在爲白太醫解圍。
其他太醫紛紛搖頭,都說白太醫判斷出錯。這世上哪有這種毒藥?而且元康帝一直生活在皇宮,所有飲食起居用品,都會經過仔細的檢查。要是元康帝通過食物中毒,那試毒的內侍也會跟着中毒。如果元康帝是因爲其他原因中毒,那伺候在元康帝身邊的人同樣會中毒。
元康帝驚疑不定,思緒翻滾,感覺渾身發冷。全是怕的。
元康帝問霍大夫,“霍大夫,你怎麼看?朕真的中毒了嗎?”
霍大夫微微躬身,說道:“白太醫說的有些道理。只是草民也沒聽說過有如此霸道的毒藥。如果陛下真的中毒,不知這毒藥從何而來?這倒不像我們中原人的風格,更像是西域那邊的。”
西域?
元康帝腦中火光乍現。
元康帝開口說道:“朕唯一一次和西域人接觸,就是當年隨同先帝深入草原,追擊西戎王庭。當時,我們在草原上往西深入了上千裡。期間的確遇到過西域人。那些西域人帶着許多貨物,不過都被……”
元康帝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來。
元康帝盯着霍大夫,有些懼怕地問道:“霍大夫,朕會不會是在那個時候中的毒?”
霍大夫皺眉,“草民見識淺薄,不曾聽說有毒藥潛伏體內十幾年才發作。”
老太醫卻說道:“霍大夫不曾見過,微臣卻在一本醫術上見過類似的情況。”
接着,老太醫就開始掉書袋,將醫術中記錄的內容全部背誦出來。
霍大夫微微低着頭,嘴角連連抽動,心想老太醫此舉真是尋死。如果元康帝堅信自己中了毒,命大家解毒,到時候怎麼辦?還不如將事情推到隱疾頭上。
老太醫用醫術上的內容佐證了猜測,元康帝或許就是在十幾年前中的毒,只是不知什麼原因,到現在才發作。
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更大的可能,皇宮裡有人對元康帝下毒。
此事還需要徹查。
元康帝握緊拳頭,再次問道:“霍大夫,朕的毒,不,朕的病可有得治?”
霍大夫微微搖頭,“草民無能,請陛下恕罪。”
元康帝臉色灰白,死死地盯着地面上一點。
所有人連氣都不敢喘一下,都怕被元康帝盯上,死無葬身之地。
元康帝漸漸鬆開拳頭,“霍大夫,依你之見,朕還有多少時日?”
太醫們心中震驚,卻沒人敢說話。
霍大夫想了想,才說道:“草民不敢欺瞞陛下,以草民之見,陛下有可能還剩三個月,也有可能剩下五個月。端看這段時間,陛下的病情還會不會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