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散盡了之後,整個金鑾殿只剩下高座上的君王俯瞰着堂下的臣子,居高臨下,這一種直視,饒是任何一個人,都絕不會有任何自在的感覺,何況,此時虎視眈眈着的,是有個陰晴不定的暴戾君王。
“卓逸雲,你好大的膽子!”楚曦鴻低低沉沉的說出這一句話,伴隨着這一句話迸射而出的,是他將手重重的拍打在椅子上發出的聲音。
聲音格外的混沌,在這整個金鑾殿之中不斷的迴旋着,有着一種讓人不得不在心中顫慄的錯覺。
也在楚曦鴻這一聲重擊之下,卓逸雲朝着地上跪了下去,“臣罪該萬死!”
“萬死,你豈止萬死!”楚曦鴻憤怒的說着,言語說罷,卻是憤怒起身,“鋃鐺”一聲響,伴隨着皇帝的起身,是他腰間的寶劍劍柄撞擊到金椅的聲音,在這緊張的時刻,這一聲聲響就彷彿是一種催魂奪命的節奏。
楚曦鴻親自步下階梯,盤雲龍靴漾着玄墨色的九龍服,雲龍盤繡在他外袍的衣襟上,站在卓逸雲的面前,正好是一種直視的面臨姿態。
壓迫着卓逸雲。
卓逸雲跪倒在地上,目之所及,只有這眼前的雲靴龍服。
皇帝親自趾臨,這足以見得,皇帝是已經憤怒到了一種極點。
“你該知道,朕肯讓你躋身朝堂,這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你不但不思君恩,還陽奉陰違,你真當朕是傻子嗎?”楚曦鴻訓斥着,怒喝聲過後,便將卓逸雲之前所修的那一方摺子拋到了卓逸雲的面前。
卓逸雲在長孫無遜帶去毒酒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那一方摺子定然是瞞不過皇帝的,但是,他也知道,他能夠僥倖回到這朝中,便也是對皇帝還有所用處,否則,楚曦鴻不會這麼大費周章。
“臣,……有負皇恩,還望皇上恕罪,臣一心效忠皇上,所有的事情,只因事出從權,但是,臣一片忠心日月可表,還望皇上明鑑!”卓逸雲對於自己的所做所爲,他從不避諱,但是,如今他既然回到了這朝堂之上,他就只能夠儘量的讓自己得以保存下來。
在他此時堅毅的眼神之中,有着一種男子漢頂天立地的擔當。在這次的事件之中,他的所作所爲也從不後悔。
他這一生,唯有將清歌保下來,才能報得了楚瀚天的知遇之恩,但是,也只有坦然的回朝任憑楚曦鴻處置,也才能對得起這忠義雙全。
“長孫一家,所推進入朝的,就是你這等庸才麼?”楚曦鴻的怒氣,似乎卻也沒有因爲卓逸雲的這幾句話而平息。
在無法將清歌徹底處置的情形下,他已經氣急敗壞,如今卓逸雲不但是已經觸怒到了自己,更是犯了自己的忌諱,他最大的忌諱,一是淮王,二便是長孫一家。
“長孫無遜,還是長孫紫凰,他們究竟是如何指使你的,老老實實給朕交代,朕留你一個全屍,否則……”楚曦鴻言語驟然一頓,將腰間的寶劍驟然拔了出來。
“蒼”的一聲利刃離鞘的聲音在整個金鑾殿之中迴響着,帶着一種寒徹人心的冰冷,“呼咻”着從卓逸雲的頭頂上方揮過,將那原本整齊的髮髻給斬落。
髮絲驟然散落,披覆了卓逸雲一臉面,在這劍鋒寒閃而過的一瞬間,殺氣升騰,卓逸
雲卻依舊面不改色,端正的跪在楚曦鴻的面前。
任由着散發落在自己的跟前,卓逸雲依舊不動如山。
只是,他也必須要澄清,在這廟堂之上,無論他是否真的與長孫一家有染都是逃不開干係的,最重要的是,楚曦鴻能信否,這纔是最重要的。
他擡首,“皇上明鑑,臣雖說是長孫國舅所薦入朝,但是臣一心效忠皇上,國舅爺更是未曾與臣說過其他謀逆之話,望皇上恕罪!”
“你以爲你如此說,朕表明會信服嗎,你莫要當朕是三歲孩童。”楚曦鴻擡起一腳,便是朝着卓逸雲的胸膛踹了過去。
在卓逸雲朝着身後倒下的時候,一柄寶劍寒鋒順勢橫在了他的頸部邊上,“告訴朕,長孫一氏背後的勢力,到底多大?”
楚曦鴻的聲音冰冷冷的,彷如橫亙在卓逸雲脖子上的這把寶劍一般。
開始,卓逸雲有了一點了解了,他開始明白,爲何楚曦鴻一開始想將他殺了,後來又改變主意。
原來是他能夠在這金鑾殿上與他直視,便還是有所利用價值。
楚曦鴻想要的是,從他的口中套出長孫一氏的背後勢力。
卓逸雲無奈的笑了起來,“臣,真的,只是長孫國舅推薦入朝,長孫一家究竟底中如何,臣下真的,一無所知,……”
“啊……”一聲叫喚,在卓逸雲說完這一句話的時候,呼喚了出來。
他本是錚錚鐵骨,奈何在最無防備的時候,楚曦鴻一劍朝着他左手的筋脈處一挑,血淋淋的一片,從他的手筋處噴薄而出。
“習武之人,最愛惜的便是自己的雙手,你說若是雙手盡毀,你此生再難握刀刃,於朕於朝廷,就連一條狗都不如,何談效忠於朕?”楚曦鴻端詳着自己手上的寶劍。
在那劍鋒之上,劍刃冒着寒氣,緩緩的將那沾染在其上的血滴給蒸騰着往下滴淌,正好滴落在他的靴子邊上,琳琅一片血跡狼藉。
“一個長孫家族,不值得你斷送了自己的前程,還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卓逸雲閉上了眼睛,開始在心中明白何爲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臣,……真不知!”他依舊咬緊牙關,在這將自己的殘軀緩緩的拖了起來,依舊端正的跪在了楚曦鴻的面前。
如若是楚瀚天此時在此,定會感嘆此乃真漢子,最好的臣子,也莫過於此了。
只不過,立場不同,楚曦鴻的評價也不同於楚瀚天,他再次揮劍,卻見卓逸雲閉着眼睛,正等待着楚曦鴻這一劍的下來,卻感受到了從脖子上傳來的一絲冰冷。
楚曦鴻這一劍,並沒有挑斷他另一隻手的手筋,只是將劍牴觸在他的脖子邊上,“你是條漢子,長孫家可以讓你如此賣命,但是,朕就不信,你會冷血……”
楚曦鴻的這一句話,讓卓逸雲在心中頓時有些不解,他錯愕的擡眸,卻聽得此時從殿後,一絲熟悉的哭聲從殿內傳了過來。
“逸漣……”卓逸雲在聽到這傳來的女子的聲音哭泣之後,原本如鐵剛毅一般的神色,在這一刻也再難以保持鎮定,朝着內殿大聲喊叫了出來。
隨着卓逸雲的這一聲“逸漣”的叫喚,在殿內的女子似乎受到了刺激一般,更是大聲的叫喊了出來,“哥哥,哥哥
救我,哥哥救救逸漣啊,……”
“你,……”卓逸雲瞠大了雙眼,將另一隻沒被挑斷手筋的手握得青筋凸起泛白。
“你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對不對,你自小家破人亡,便只有這個妹妹與你相依爲命,你愛她,勝過愛你自己,對不對?”楚曦鴻一連串的話,每一句,都讓卓逸雲有一種覺得絕望的窒息之覺。
“想保住你妹妹,就告訴朕,長孫一氏的一切!”他蹲在了卓逸雲的身前,對着卓逸雲說道。
卓逸雲望着眼前的這個君王,忽然覺得,自己一心回朝的熱誠,是否錯了。
楚瀚天的話,尤然在自己的耳邊的不斷的迴旋着,那個中年男子,果真是一語成箴,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場景。
“如若是朝中容不下你的那一刻,別忘了,本王在這皇陵之中,枕戈待旦!”
這是楚瀚天當初對自己所說的話,被自己棄之如蔽履。而今面對這樣的場景,他卻只有覺得諷刺,他所效忠的君王,便是如此的多疑,多疑到,連半點生路都不給自己。
“皇上,你要臣的命臣絕無怨言,只是,舍妹無辜啊!”他開始央求着楚曦鴻。
以他的武功,他絕對有十足的把握在這皇城之內脫身,但是,如今卓逸漣,他的妹妹在楚曦鴻手裡,他便沒了所有反抗的資本。
“臣,……真的半點不知長孫家之事!”他傾盡了肺腑,也只有這一句話,最真的一句話。
只是,楚曦鴻卻未必能信。
楚曦鴻的耐性,似乎也快用完了的一般,他忿忿的將劍一揮,便是將劍穿透過卓逸雲的肩膀處,不讓他致命,卻飽受到了這冰冷劍鋒所帶來的痛楚。
“你可知道,整個天下,有三股勢力,是朕此時最爲忌憚的,一是楚瀚天,一是楚曦霖,還有,就是長孫家!”楚曦鴻將插|在卓逸雲肩膀上的寶劍狠狠的抽了出來。
血濺在了金鑾殿上的磚板之上,也帶動了他心中如同猛獸一般的嗜殺之氣,他是君王,容不得人有任何的反抗。
“你可知道,朕就連睡覺,都必須睜着眼睛,就在朕的皇宮之中,隱藏着一股隨時能夠讓朕斃命的勢力,朕不敢動長孫家任何一個人的一根汗毛,因爲朕怕這股勢力驟然爆發。
所以,朕得在這股勢力爆發之前,將之拔除!”楚曦鴻一字一字的說着。
身爲天子,這是他最大的危險,從不示於人前,但是此刻,卻說給了卓逸雲聽。
卓逸雲自己也知道,無論自己說與不說,知道與不知道,他在的了楚曦鴻的秘密,下場,便只有死。
原來,自己逃得過江南那一場死,原以爲回到京師來,可以保住一條命,卻原來,也只是換另外一種死法罷了。
拼死朝天闕,卻欲求偏安那偏安。
“你現在告訴朕,你是想你死了,帶着秘密和你的妹妹一起陪葬,還是讓朕放了你妹妹,說出秘密,安心去死?”楚曦鴻將話撂雜卓逸雲的面前,讓他自己去選擇。
卓逸雲看着眼前的這個君王,他忽然扯開嘴脣,笑了起來,“看來,老淮王當真是目光如炬,你這樣的君王,果真,……不適合治理天下!”
“你身爲皇帝一天,便只會貽害江山,……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