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因聽到她們說楊頲窮啊什麼的,心中就有些不快,回嘴道:“讀書人講的是清高,說什麼黃白之物!你們莫要污穢了旁人!”
萬媒婆一聽白霜這話,心道,還真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孩,就是這氣度比別家的好,可畢竟這見識還是淺了些。她將手中的瓜子丟回了盤子中,拍拍手上的渣滓,說教着:“哎呦,我的大姑娘,你這是不知道世道的艱難。你們姑娘家又不用爲着生計跑東跑西的,自然是不知道。你看看我,這麼大的年紀還要東家跑,西家竄的說親,這要是有外省的親事,我這把老骨頭還要顛東顛西地,你當我掙幾個媒錢張張口就來的?”
白老孃聽萬媒婆說自個老,心中暗道:“你還知道自個老,這脂粉擦的比她二閨女嫁人時候擦的還厚!”可想着萬媒婆能在王師爺跟前多說幾句好話,忙奉承說不老。對着萬媒婆數落着白霜,不停地倒苦:“誰說不是?我這個丫頭就這個德行!我同她大姐同她說了多少回,講了多少理,這都說過的!可這丫頭就是不聽,說什麼人窮志不窮的話懟我。她怎麼就不明白我們這些做孃親的心思呢?”
聽了白老孃的苦水,萬媒婆很是同情的點點頭,她用一副孩子你不懂的口氣勸解着:“三姑娘,按說我是外人,這話輪不到我說,可我也是做孃的人,這做孃的心思還是知道的!你嫁了個貧寒人家,自己不好過,就連孃家指望你的人呢?”說着開始向白老孃絮叨起自己閨女的事。
“我家那閨女長的沒你那麼好,可也算是個不錯的丫頭。自小同我走街串巷的,按說這男人也見了不少,挑人也有個高低的。我也沒打算她嫁什麼公子哥,一般人家就行。可那丫頭偏偏看上了鄉下一個賣柴的!我想着,這要是家中有幾畝地,農閒的時候打些柴來賣,也不錯,這後生也殷勤些。可沒想到是家裡連地都沒有,只得靠打柴維生。你說這一擔柴能賣多少錢,還不夠她平日買個脂粉錢的。我就同她說,丫頭,你娘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可也能讓你溫飽不愁,你也是用慣好東西的人。這要是嫁給他那樣的人,你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你還穿什麼棉布衣裳,過年時我還能扯身綢子衣裳給你穿,能有個乾淨衣裳換就不錯了;你還塗什麼胭脂水粉,到時候說不定你那臉都沒空洗,整天累的倒在穿上就睡。還成天說這個我不吃,那個不好吃的,有的吃就不錯了!可你猜她怎麼說的?我願意,我就是跟他一起吃糠咽菜也是香的!”
萬媒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氣有些不順,口也幹了,灌下一口水,朝白老孃訴苦道:“我當時那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男人死的早,就這麼一兒兩女的,我年紀也大了,不把姑娘安排好,日後兒子又怎麼辦?我死後這兒子又靠誰呢?”
萬媒婆的話很是徵得白老孃的統一,白老孃同感地點頭。她這麼爲女兒,這就是爲兒子着想。這兒子雖說是老大。可他自小寶貝慣了,懶得做事,只知道吃喝睡。趁當家的跟自己還能動,不多掙些錢,他到時候怎麼活。就是因爲他好吃懶做,都二十了,說了多少人家,哪有姑娘願意嫁給他。這要是姑娘都能嫁個好人家,到時候賙濟下兒子,也就能過的去,自己死後也能享受春秋兩祭也就心滿意足,對得起白家的列祖列宗了。
白老孃接口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可是我們做孃親的心思,她們就是不懂,只曉得成天氣我!好姐姐,這後來呢!”白老孃吐了兩片瓜子殼,催着萬媒婆繼續說。現在萬媒婆的地位已經成了白來孃的好姐妹了。
“我當時也同她說了許多,她就是不聽,還鬧着要私奔!”萬媒婆好像不怕醜,連女兒要私奔的事都敢說。
白老孃聽在耳朵裡,也頗爲震撼,私奔?這丫頭還真是膽大,還好不是自家的閨女,還是她的閨女,她早就打斷她的雙腿,寧願自己養她一輩子,也不想讓她那麼丟人!
說到這,萬媒婆的臉上盡顯焦慮,揮動着雙手道:“我當時聽了心都要跳了出來。這孩子連這話都敢說,我們不是大戶人家,可這貞節名聲也還是要講的!她要是真是跑了,我這張臉可往哪裡放啊!我一急,就把她鎖在家中,想着斷了她的念想。趕緊給她說親事,找婆家。她當時鬧的,尋死覓活的,我也不管她,隨她鬧去。到了日子往花轎裡一塞,送進洞房就完事了。”說着還得意地笑着。
“好姐姐你先別笑,這後面呢?”白老孃正聽着入神,見萬媒婆突然停下來,只是笑,忙伸手推了推萬媒婆。
“現在孩子都生了兩,兩個人過着好着呢!”萬媒婆得意地捋着她的大紅手帕,眉開眼笑地道:“我有時候氣她,故意問,姑娘,當年你娘我要不是下狠心把你關了起來,讓你跟那窮小子走了,你現在如何?我那姑娘紅着臉總是不讓我說,說那樣的日子她可受不了,現在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要是跟了那人連身衣裳都買不了!”
白老孃到這忙唸了聲佛:“阿彌陀佛!這纔是真話!霜兒,你聽聽!俗話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平日裡說的你都不信,這回該信了吧!”
萬媒婆也接口道:“姑娘,莫到老了才後悔!這王師爺是要功名有功名,要銀子有銀子,還跟你家大姑娘的老爺還有東翁這層。依着張家如今的地位,到時候這官還是有的做的,說不定還能給你掙個誥命,我的天,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白老孃一聽還有誥命,眼都直了,這是連縣令太太都不敢輕易想的事,自家閨女要真是能弄個誥命,自己還不成了老太太?急拽着萬媒婆問:“姐姐說的可是真的?”
“姐姐這就不知道了?當然是真的,若是立了功什麼的,連岳母家都能有誥封,我聽說當今皇上就晉封一位公主的孃親爲嬪,還不是因爲女婿有戰功。(明朝時候沒有,但是清朝雍正時就有,額駙叫策凌,就是康熙的女婿)到時候您都可以當個誥命夫人了!”
萬媒婆連說帶捧,把白老孃的心撓得癢癢地,火熱地,她居然做起了誥命夫人的夢,想着縣令太太,知府太太在自己跟前畢恭畢敬,斟茶遞水,揉腰捶背地樣子,她就舒服的狠。
白霜瞧着白老孃那臉色就知道她想着自己不該想得事情,冷語道:“人家那是駙馬,他是什麼人?還沒等到建功立業自己就一命嗚呼!”
白霜的一盆冷水將白老孃從夢中澆醒,看着自己身邊站着的不過是自家閨女,陪着的不過是個媒婆,她着實有些氣悶,沒好氣地道:“我當不當誥命那是老天註定,我也沒這個福氣,你要是能做上,我也高興!”
“做什麼?嫁給那半老老頭,這要是好,她怎麼不把自家閨女嫁過去?”白霜倔強地道。
萬媒婆沒想到這姑娘還把話丟給了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的姑娘,感情您不記得了,我閨女早嫁人了!要不我還真是願意,誰讓我家閨女沒這福氣呢!我說姑娘,這事情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趁早抓牢,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
“呸!”白霜當着萬媒婆的面就啐了她,“聽你才這麼說,那王師爺也是挑了好些年的,你怎麼就不送去?依你這三寸不爛之舌還有說不動的?自己姑娘不肯作踐,就作踐別人閨女!還說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我看你更心黑!你快,給我滾出去!”
萬媒婆敢進白家的門,那是早就打聽好的了,白家的老孃一心想給女兒說個好親事,她是知道的;白家的三姑娘長的好,脾氣衝,她也是探明的,要不她敢上門,她能句句話都說到白老孃的心坎上?
她毫不介意地擦了吐沫,掛着她那張職業般地笑容,繼續說教:“姑娘,這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姑娘說這些可是不雅,到時候讓人聽見可是了不得的!這事還是父母說的算,姑娘要是得空就去繡繡花,這被面,枕頭,鞋面都是要繡的,要不可是來不及的!”
白霜明白她這麼說是要趕自己走,好跟白老孃定事情,決然道:“我還是那句話,嫁他,就這屍首!還有你,我數三下,你要是再不走,別怪我掃帚招呼!”說着她還真拿了白老孃掃炕的掃帚。
白老孃見了,忙奪了過去,推着她讓她出去。白霜側了身子,躲開白老孃的推搡,搶過炕桌上的更貼,看也不看得就撕。
白老孃一見白霜撕了更貼,心疼地就要搶,搶到手卻是一把碎片,白老孃抖着雙手哀嚎着:“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將更貼的碎片放在炕桌上仔細地拼接着。
萬媒婆掃了一樣忙着拼接碎片的白老孃,輕哼一聲:“姑娘,這更貼就是撕了,我還能拿新的來,你還能撕幾份?姑娘家就該好好的做活計。你現在這脾氣是大,可是要到了婆家誰吃你這一套?我今日就同你說明白,這說是上門提親,其實早就定好的,這都是大姑娘跟王師爺說好的,那府裡地老爺太太也都點了頭的,聘禮說時就下!不過是要顯着孝心,走個過場!剛纔你娘也應了,這親事就算是說成了!到了成親那日,你就是個屍首,王師爺還是要擡了去,入祖墳的!”
萬媒婆是什麼都打聽清楚了,可偏就不知道,白霜就是吃軟不吃硬地人,拿什麼白蘭,什麼老爺太太的她還真是不怕,她自從跟楊頲認識,又聽楊頲的一些見解,視野早就開闊,不是一般婦人幾句話就能把她騙住的。
白老孃聽了這話,還真是害怕了,要是閨女想不開,那時候不是人財兩空還得罪了人?她慌張地扯扯白霜的衣裳,想讓她退讓一步,別吃虧的是自己。
白霜不耐煩地打掉白老孃的手,毫不畏懼地譏笑道:“是父母媒朔,卻不是姐姐一人之力!我偏要到公之上告姓王的仰靠張家強娶,我卻要看看是我大明的王法厲害,還是姓王的、姓張的厲害!你怎麼還不走?真要我打得你滿地找牙不成?”
萬媒婆一聽什麼公,她的氣卻是短了,先不是白家這三姑娘的膽子大,就說這張家雖說是大官,可這官場上的事,哪能說的準,要是被對頭抓了個把柄,到時候自己是怎麼都跑不了的,想着大獄裡頭的刑罰,萬媒婆坐不做了,可她不願意向個丫頭低頭自認膽怯,故作囂張地道:“三姑娘我今日好話可是說盡了,到時你要是哭鼻子,可別說我萬媒婆當年不仗義!”說話,轉身就出門了。
白老孃還想萬媒婆請她不要跟自家丫頭一般見識,趕緊跟着後面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