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慶之敢說他很瞭解淳慶帝,但淳慶帝對他的瞭解只到一半,由來只有臣下揣測聖意,哪有君王見天琢磨一年青青臣子的,何況這臣子還在身邊長大。所以,淳慶帝以爲他很瞭解蕭慶之,其實他所瞭解到的只是蕭慶之所表現出來的一切。
有句話說得好,做君子不容易,但要僞裝成君子,那就太容易了。
這些年來,蕭慶之的演技愈發爐火純青,只要他願意,他完全就是淳慶帝所期待的那個模樣。至於玉璧覺得他的人生很苦逼,少年的時候不解世事,或許真有怨天尤人,覺得人生淒涼無比的時候,但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早就已經把這樣的情緒拋卻了。
所以,春節一過,蕭慶之就開始張羅着他的書院,他還真是在吳州講學講出滋味兒來了。他很喜歡玉璧一句話,一顆紅心,兩手準備。能幫太子繼續保留他繼承人的位置,那就儘量幫忙,如果不能了,開個書院做學問,也可以最大限度的表明自己閒散之人,不願過問朝廷大事的立場。
“你還真開書院。”玉璧站在一間莊園的影壁前,看着水流從一側流過影壁前的小池子向好涌去,微起的波瀾泛瀾着雪後初見青的光芒。
就算蕭慶之把這間佔地十幾畝的園子買了下來,玉璧還是懷疑,這傢伙是真的要開書院,想錢想瘋了吧!
“既然不讓我放馬邊關,那我也就只好做回老本行。好好的鑽研學問,至於朝政的事,我從小就沒有過問的志向。也就私下跟你說說,我長在宮裡。難道還會對那樣的地方抱有什麼期望嗎?走還來不及,再鑽進去就是傻子,一直有個想法。到有一天羽翼豐滿了就離開,只不過缺少一個離開機緣。”蕭慶之含笑站在影壁邊上,水光映照之下,顯得愈發儒雅清俊。自從不再帶兵之後,蕭慶之身上那文人氣又養了出來,而且更加雄渾。
“你有逆反心理,因爲一直被安排。一直走在鋪好的路上,所以當你擁有了可以自由選擇的機會時,你不願意遵循,而固執地要走完全相反的道路。但是蕭慶之啊,你不覺得這也是他們期望的道路。做學問,成爲儒林名宿。”玉璧就一直覺得,淳慶帝對蕭慶之的期待很曖昧,既期待他成爲社稷良臣,但他要去邊關做將軍也由他,他願意好好做學問也雙手支持。最後,玉璧得出一結論,這就是一寵孩子的家長。
逆反,蕭慶之咂了咂這倆字。覺得或許真有可能是這麼回事:“被安排的感覺總是不好的,玉璧,咱們將來有孩子了,他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哪怕跟大舅子似的喜歡當木匠,那也讓他去做。”
嘁。輕哼一聲,玉璧都不忍心點破,淳慶帝八成就是這麼寵着蕭慶之的,別人家的孩子寵起來沒壓力,寵壞了也不要緊:“你難道不覺得,陛下就是這樣對你的嗎,陛下一直期待你成爲社稷良臣,但是你喜歡什麼,做什麼,陛下幾時阻攔過你。你說不做學問了,好,你說要去邊關軍營,也好,你說不想入翰林院,成。”
伸手沾了一點水,彈到玉璧面頰上,蕭慶之佯怒道:“你怎麼一回京滿心向着陛下,陛下給你什麼好處了。”
嘿嘿一笑,玉璧說:“陛下說,如果我能勸你留下,以後御茶房的茶葉,我可以分走三成。”
……
這是被自家小玉璧賣了呀,蕭慶之惡狠狠地瞪着她說:“死丫頭,越來越大膽了,等着我回去收拾你。”
“咳……”
被咳了很多次之後,蕭慶之已經很能應對各種咳嗽了,只見他眉眼不動,神色不改開口道:“儉書,怎麼樣,裡邊要怎麼修整。”
“回侯爺,工頭說,園子裡的花木都不需要變動,只需要修剪整理一下就可以了。至於房舍,爺既然決定了不留宿舍,也不需要動格局,只照着書院應有的樣式整修。按工頭的說法,三個月就夠了,其他的事都不用管,爺只管三個月後來講學就是了。”儉書說完一躬身,又說道:“爺,您看還有請哪幾位先生來教學,您一個人總教不來這麼大一個書院。”
“這個我自有計較,不是還有三個月,慢慢來,總要給先生們一些時間來考慮是不是要過來。”蕭慶之說完和玉璧一起進去看了看園子裡的格局,大致瞭解了一下後,就領着玉璧去宮裡。他現在要找玉璧都得問淳慶帝借,就借一個時辰淳慶帝還老大不樂意,他老人家原本正聽玉璧說江南的各種水果點心,美味佳餚,結果被他打斷了,還狠狠地給了他幾個白眼。
馬車駛到金水橋邊停下,玉璧和蕭慶之下了馬車,玉璧走過金水橋時,聽得身後有車馬聲響起,就下意識地往身後一看,這一看就讓她傻了眼:“春妮?她……她怎麼作這番打扮!”
聽到她的話,蕭慶之往後看一眼,然後立馬收回視線給出答案:“那是內宮妃嬪的打扮,看服飾是昭儀。”
玉璧愣在原地,本來再過兩年就能出宮了,春妮竟然在這時候成了淳慶帝的妃嬪。她不知道昭儀品階,只知道在宮裡份位是相對較低的,如果把妃嬪分三層,一宮之主是一層,在配殿的四至六品是一層,在雜殿住的七至九品是一層。
從宮女成爲妃嬪不算是好出身,所以宮女一般不會選擇勾搭皇帝,而是勾搭王侯公卿,乃至皇子。因爲從宮婦成爲妃嬪,很難成有六品往上的品階:“算了,只是又少個念記着的人而已。”
惆悵地嘆一聲轉過身去,跟着蕭慶之快步進宮門,蕭慶之輕輕拍了拍她算是安慰,物是人非再聚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言語。
“從在宮門前遭到不同待遇起,我就知道,肯定會有不甘如此要往上走的,只是沒想到會是自己認識的人。她應該遇上你這樣的傢伙纔對,蒼天吶,爲什麼偏偏讓我遇上你這麼個無恥的傢伙。”玉璧哀嚎一聲。
蕭慶之卻大笑着拍拍玉璧,很歡快地說:“認命吧,丫頭,難道你覺得自己還能飛出我的手掌心。你說當初我要是不無恥一點,能把你娶回家。”
看吧,淳慶帝要是聽到,絕對會罵她把他的社稷良臣給勾兌成了市井流氓:“收斂點,被陛下看到,又該教訓我了。反正他教出來的人總沒錯,錯得都是我這別人教出來的。”
她說完,某人又很無恥地笑開快。
“話說,你的傷該好了吧,陛下最近老問起你的傷,你是不是該主動去跟陛下交待一下,然後商量商量你的職務變動。求你了,蕭慶之,別再讓陛下爲這些事教育我要如何做一個賢內助了。而且,最後陛下還怪我不給你納幾房小妾,說是你看看你怎麼還不給子云生幾個孩子,不生孩子也不打緊,那就給他找幾房妾侍。有沒有這樣的,陛下最近日子過得太舒坦了,陛下舒坦了就專找我的不痛快,因爲我天天在陛下跟前晃悠,而你又老不地道。”玉璧吐槽老半天,蕭慶之只輕飄飄地嗯一句,可讓玉璧氣悶得緊。捶了他幾下後,才繞着側門和蕭慶之一道進宮門。
因爲內宮嬪妃要進宮門時,外臣必需走側門,尚書令來了也一樣。
側門直走,越過幾道院牆就是太儀殿,這會兒淳慶帝就在太儀殿旁邊的小園子裡舒舒服服地曬太陽:“子云來了,正好,朕正要找你。”
蕭慶之一聽趕緊躬身作出一副恭聽聖訓的舉止來:“陛下請講。”
“這也都二月了,朕考慮了一個多月,總算找着個安置你的好職缺。既合乎你的想法,又能讓你一展所長。”淳慶帝說完揮揮手,示意蕭慶之別擺這狗屁模樣,又指着旁邊的椅子讓他坐下。
“是。”蕭慶之琢磨着不是什麼好地方,否則淳慶帝不能樂成這樣。
“你覺得兵部怎麼樣,兵部尚書這幾日來跟朕訴苦,說是沒個合適的副手。吏部派去的幾個人,都是些不懂兵事的,天天空口白話,兵部尚書說什麼事都得他馱着一副老胳膊老腿去辦。朕一想,就問他你怎麼樣,兵部尚書一聽喜出望外,涕淚交加!不過,朕跟他說,還得問問你的意思,子云可願去兵部?”淳慶帝確實不怎麼懷好意來着。
“陛下,臣寧死不從。”
淳慶帝戲謔地看一眼,道:“噢,爲何?”
蕭慶之斬釘截鐵地道:“臣在軍營那幾年,早把兵部的人得罪光了,陛下最近要是覺得臣很不順眼,大可發配微臣去當城門小吏,何必把臣投喂兵部諸位大人的嘴裡去。臣當初少不更事,把人得罪狠了,臣可不願意爲年少無知的過去而受折磨。”
“兵部列位愛卿心胸廣博,哪還記得你年少時與他們的恩怨,你想多了。”
“不,臣不怕諸位大人折磨我,臣是怕自己的良心受折磨。”
……
蕭慶之再贏一局,淳慶帝已經無話可說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