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響起一陣歌聲,是小孩兒們用吳州當地小調唱着採茶歌,歌聲清脆而稚嫩,仿如一羣歡快的雀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着,讓人聽了心裡倍加愉悅。
馬車裡,蕭慶之久久沒有言語,只是看着她,看到她都覺得心底發毛了,他才用食指拂過她的眉骨,聲音分外清越地道:“我若說愛,你信嗎?”
……
側目望着蕭慶之,玉璧嘆了口氣,他們好像一直是這樣相處的,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彼此,謹慎地摸着石頭過河。哪怕心裡或都有那麼一點點怦然的情愫在,但他們都對此存有敬畏,正是因爲渴盼着天長地久,彼此依存,所以纔會那麼慎重吧!
“蕭慶之,對薛甘霖的心念,曾令在心上留下傷痕嗎?”玉璧問道。
“有吧,年少的情竇容易刻骨銘心,得到了或會輕言離別拋棄,但若得不到便再難忘記。”蕭慶之察覺得出來,玉璧是想談心的,既然她想談,他當然也願意敞開來談。目前他們相處的方式,他也同樣覺得不太對勁,雖說有時候能覺出趣味來,但更多的時候,這樣的試探與謹慎會使人倦怠。
噢,受過傷的小少年!玉璧挑挑眉,衝蕭慶之樂,又拽過他的袍子蓋在自己胸口,然後聲音特甜軟地開口說:“好吧,看在你留有舊傷痕的份上,我先來開口。”
“什麼。”
“不敢說是愛,因爲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樣子。就在剛纔,我心裡在想。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我便願意爲此赴湯蹈火再所不辭。這樣,就算不是愛,也應該是喜歡的吧。蕭慶之啊。我們既然要在一起互相臉對臉地過一輩子,能彼此喜歡,而心生歡喜。就是最好的局面,是不是!”難得分析自己一次,玉璧覺得自己做爲一現代人,既然心有喜歡了,就不要藏着掖着。有多少故事,都是因爲彼此不言明,最後結局不盡如人意。
喜歡了。就做明白,說明白,不要以爲“心照不宣”便不會留下遺憾。
玉璧的這一番話,讓蕭慶之怔怔出神,那描摹着玉璧眉眼的手指也將將停在眉心。低頭一看。卻看到了玉璧那雙盈盈如有波光的雙眸,一瞬間,蕭慶之就看懂了她眼裡寫滿的東西,因爲太明顯。
這讓蕭慶之覺得很震撼,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眼前這個總是什麼都恨不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小丫頭,會像現在一樣,睜着一雙明燦的眼睛。說她喜歡他,說她因此而心生歡喜。
此時此刻,蕭慶之只覺得胸口溢滿溫柔的情緒,不需要再多任何一點,就已經把他給淹沒了:“是我心底總對一切存着一絲不信任,所以。反倒不能像你一樣,因爲自己的情緒波動就肯定喜歡與不喜歡。玉璧,說愛這個字,對你我來說都不容易。但有一點,我能言明,若非心存喜歡,怎會娶你。”
雖然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但是聽到肯定的回答,玉璧還是覺得心裡很歡快,瞬間的愉悅遍染眉梢眼底。她主動伸出雙手勾着蕭慶之的脖子,送上香吻一個,然後還咂咂嘴,看着蕭慶之嘴角和臉上的胭脂吃吃笑道:“簽上此章,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嗯?”
眼看着蕭侯爺要化身爲狼,玉璧趕緊舉起雙手,哼一聲疼,說道:“你別忘了,我現在是傷員,傷員懂不。你就是再飢渴,那也不能雪上加霜啊!”
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蕭慶之心裡恨恨,這丫頭總是這樣,把他撩撥起來,然後又拍拍小手特乾脆利落地撤退,讓人恨得牙癢癢,她卻樂此不彼:“你也別忘了,總有好起來的時候。”
……
回到府裡,蕭慶之把玉璧放到牀榻上,揭開她的衣服才發現她傷得有多重,背上全是深深淺淺的傷口,甚至還有在滲血的:“還說不疼,還說只是擦傷不嚴重,你自己看看身上的傷口。”
“也不算太嚴重,比起芍藥來我算好的了,要不是芍藥護着,我現在八成折了好幾根骨頭。”玉璧倒不覺得有多嚴重,她就能看到手臂上的傷口,背上早就疼在一片了,她哪知道有多少傷口。
細細給她洗了傷口上藥,蕭慶之給她包紮好後,又忍不住搖頭失笑:“我們倆看來和江南八字不合,不是我傷了就是你受傷。”
“和京城才八字不合呢!”玉璧嘀咕了一句。
蕭慶之見她趴在牀上懶得動彈的樣子,遂說道:“要不我給你煮粥。”
只見玉璧脖子一歪,掙扎着半支起身子,雙眼無比閃亮地,像狗見着了肉骨頭似的,恨不能搖尾巴來看:“真的嗎,好啊好啊,隨便煮什麼粥都可以。記得昨天芍藥買了條魚養在缸裡,煮魚粥喝吧!竈房裡還有豆腐和豇豆、茄子,你看着炒兩個下粥。”
“這就是你的煮什麼粥都可以?”依據上次下廚房的經驗,蕭慶之覺得自己煮個白粥都夠熗,別說煮魚粥了,更別提還要炒兩個菜下粥,陳玉璧這丫頭還有譜沒譜。
“放心,有本大廚指點,保證手到擒來。”玉璧說完衝蕭慶之伸左手,示意他來把自己拉起來。
見她這麼執着,又看她是個傷員,蕭慶之只好過去扶她起來:“也罷,你不把本侯爺哄到竈房裡做廚子就不甘心,本侯爺便遂了你這小丫頭的願。”
他以爲這樣玉璧會不好意思,但是他錯了,玉璧慣來就是個登鼻子上臉,給根竿就能爬到房頂上去的:“真的呀,那以後我中午做飯,你晚上做,早上我們上外邊吃,就這樣說定嘍。”
可憐的堂堂一代文武雙全晉城侯,就此淪爲了廚子,噫唏噓……
以目前蕭慶之的水準來說。就算有玉璧的指導,做出來的東西,那也相當“可觀”。令武特靈光,回來一看。倆人都在廚房裡,他立馬就從外邊把門關上,自個兒上外邊找飯輒去了。
“唉呀。刀功很不錯嘛。上鍋坐水,水裡加一點鹽,水開了把豆腐焯一焯,然後再放到涼水裡過一過……啊,你問爲什麼要這麼做,豆腐拿鹽水焯過後就不容易散了。今天做麻婆豆腐,要是煎豆腐就不用焯了。改天來做豆腐盞和魚頭豆腐湯,那也不用焯。”玉璧終於體會到,當年傅大廚在自己身後指點自己做菜時,心裡是何等快意。光動動嘴就能吃能喝,還順便過了教徒弟的癮。
“鍋下油。先拿蔥薑蒜熗鍋,出香味兒了就下肉末,翻炒幾下就下豆瓣醬,再翻幾下鍋,然後把我給你調好的調料碗倒下去翻幾下……”
站在竈臺前邊,被油煙薰着,蕭慶之一邊唏噓着自己從將軍墮落成了廚子,一邊又挺喜歡現在這氣氛。自家小玉璧在後邊嘰嘰喳喳個不停,竈房裡煙薰火燎。卻是一屋子溫馨香暖,充滿家的味道:“湯下好了,煮多久?”
“湯開了以後再滾一會兒下豆腐,湯收到濃稠了就可以起鍋。然後涮鍋,下大半勺油,把火剔小點。卷好的茄子卷下進去煎一煎,轉金黃色就可以了……兌好的調料汁倒進去,加蓋燜到湯差不多收幹就行了。”摸摸下巴,這回比上回好多了,確實只需要動動嘴,再偶爾插一小手,做出來的菜比上次有賣相多了,看起來味道就不錯,而且蕭慶之揮着鏟子的樣子好……萌!
兩個菜一個魚粥,蕭慶之自己還燜了點米飯,他一大男人不吃點實在的,晚上得餓得睡不着。所以做魚粥的同時還煮了米飯,魚粥也沒有蕭慶之以爲的那麼難,因爲玉璧給他簡化了煮魚粥的步驟。
魚拿刀刮下肉來,小心挑去骨頭,骨頭也不扔,用紗袋裝好放兩片姜在裡邊下到鍋裡去加水加米煮成粥。魚蓉則用蔥姜料酒和鹽醃一醃,等到粥煮得差不多了,把魚蓉捏成珍珠大小的丸子下進去生滾,五至七分鐘就成。
做完菜後,蕭慶之把鍋涮了坐上水,再回頭一看桌上擺的兩菜一粥,感慨頓生:“看來我手藝進步了!”
一旁的玉璧都不好意思告訴他事實,如果不是她調好了味道,又盯着火候,蕭慶之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第二次就能做這麼好吃。不過,蕭慶之倒確實是可造之材,至少比她對做菜更有感覺:“嗯嗯,很厲害,改天陛下要是罷了你的官,不給你混飯了,你還可以去開個飯館當廚子。到時候,我開茶館,你開飯館,咱們門對門,看誰生意好。”
“說到陛下,陛下給我來信了。”
“噢,信上寫什麼了?”
蕭慶之盛好粥遞給她,自己裝了滿滿一碗飯,今兒纔算是他頭回下廚做菜,上回不能算,正經的菜都沒有:“沒有什麼太重要的事情,倒是提了修良一句,說修良的差事辦得不錯,在工部大顯其能。陛下還問起你了,問你最近在江南有沒有找着什麼好茶,問吳州除了慶江水,還有沒有好水可以取來沏茶。”
“水我倒沒找着,說起茶麼,蕭慶之,明天找人去把那井裡的茶葉採下來製成茶,我有種預感,那株茶樹將來怎麼也得是黃金萬兩的身價。井附近不是有山嗎,那山要是不禁止買賣的話就買下來,拿那株茶樹當母株,把那片山都種起這茶來。”就算現在沒真正喝到,但她幾乎就敢肯定,那就是這個時代的龍井。想想啊,這裡也是江南,那株茶葉樹也在井裡,這要不是龍井是什麼。
“先製出茶來再說,山倒是不禁止買賣,但要說經營茶園,誰也沒這工夫,儉書光是替你管着杏花樓就已經忙得騰不開手了。”蕭慶之想了想,又問了一句:“玉璧,你確認能掙銀錢?”
“當然能,不但能掙,而且能掙着大錢。”
“好,這事我有主意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