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農家女
傅思宗一手端着碗,一手卻緊緊攥成拳,微微顫抖着,“分家時爺奶分明答應了,說給的。既然不想給當初又何必許?!不給也罷爲什麼一定要這麼羞辱我爹?”
他猛地擡起頭,通紅的眸子定定看着楊氏,一字一頓道,“爹自從考上秀才就再也沒給家裡一文錢,他的錢都用來孝敬爺奶了,
即便奶不領情,可爹也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能……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出這樣傷人心的話?!
楊氏表情難看,被傅雲杉那丫頭捏着孃家侄子的事威脅了幾次也就罷了,現在,連傅思宗也敢跟她叫了,以後是不是阿貓阿狗都敢到她面前囂張了?!
“傅思宗,怎麼跟我說話呢?”楊氏拍桌立威,“你讀的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兒子孝敬爹孃,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有本事就自己掙錢給你爹孃花!”
傅思宗手中的碗搖搖欲墜,牙齒緊咬着脣,一雙眸子隱隱泛着怒火,極力忍耐着,楊氏哼了一聲,對他不敢開口反駁很是滿意,瞧了瞧他手中飄着油星的菜湯,道,“不想吃就放下,想吃就端着滾!別在這裡礙事兒!”
話落,瞪了看戲的兩個媳婦一眼,“愣着幹啥,還不趕緊收拾!那碗肉和雞蛋先放到櫃子上,我一會兒鎖起來,其他的都收拾收拾餵豬去,眼看着要過年了,咱家的豬可是要殺了送去京城當年禮的!”
“娘,俺還沒吃飽,再讓俺吃個窩窩……”崔氏伸手去拿楊氏身邊的饃筐,楊氏一把扯了過來,“吃、吃、吃,你是秀才娘子還是狀元夫人,不幹活吃那麼多幹啥?還不趕緊去收拾!”
崔氏不情不願的起身端了菜去竈屋,蔣氏則笑着接過了楊氏手中的饃筐,“娘,您說了這麼半天,口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給我送到後院去,我不愛看見那些人!”楊氏斜了傅思宗一眼,連帶的掃過外院倒座房,撲打着衣服要走。
傅雲杉早聽得心火暴怒,不顧傅剪秋的攔阻,幾步衝到了院子,將出來端碗的崔氏和站着說話的楊氏蔣氏狠嚇了一跳。
傅思宗瞧見自家妹妹,又看到跟在她身後的傅剪秋,臉上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杉兒、秋兒,你們回來了……”
傅雲杉卻不吭聲,望着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清湯,劈手奪了過來,狠狠砸到楊氏三人面前,冷笑,“奶說的是,都分家了哪有再要錢的道理,這二十兩銀子奶既然不想給,孫女也不敢強要,不過白紙黑字板上釘釘的事兒,怎麼也要去找里正爺爺討個說法!”
湯汁濺在三人衣襟上,碗撞擊桌面發出嘭的響聲,卻結實的麼有破裂。
“杉兒……”傅思宗沒想到妹妹這麼直接,當下着急出聲。
傅雲杉擡手按下哥哥,又朝面色鐵青的楊氏和蔣氏崔氏一字一字道,“也請諸位記住,以後不要去我家討飯要錢!”
言罷,不給三人一點開口的餘地,拉着傅思宗的手轉身就走。
“傅雲杉,你這爛心肝的畜生!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奶?”楊氏在身後咆哮。
崔氏輕聲嘀咕,“她眼裡也沒我們這兩個長輩啊……”
蔣氏的眸子閃了閃,脣角勾出一抹嘲諷,端着饃筐進了竈屋。
傅思宗被妹妹拉着走回外院,等人全進來,傅雲杉“嘭”一聲將外院門狠狠關上,一語不發的走回了屋子,楚氏額頭繫着防寒布,滿身洋溢着母愛,正逗弄着咿咿呀呀的小女兒,看到三兄妹進來,輕輕笑了,“你爹說你們要在外婆家住上半個月的,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人家想爹孃和小妹妹了嘛!娘不歡迎女兒回來?”傅雲杉朝傅剪秋使了個眼色,笑嘻嘻的湊過去,伸手點着小嬰兒的臉頰,嬰兒嘟着嘴,似乎對傅雲杉的手指感興趣,嘴張了幾張,想去咬。
傅剪秋正紅了眼眶想哭,一看到妹妹使過來的眼色,立刻就明白她去府原的事瞞着娘呢,立刻收了眼淚,做被迷了眼狀,揉了揉眼睛,也湊了過去。
娘三個逗着小不點,不時拿手戳她的臉,她是見手指就想咬,幾人瞧着笑語不斷。
“好了,你們剛回來,趕緊回屋歇一歇……”楚氏笑着,擡頭看到一個陌生女孩兒站在牀尾,驚訝道,“這位是……”
她孃家親戚裡有這麼一位姑娘嗎?
白昕玥有些不知所措,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奴婢白昕玥,見過夫人。”
傅雲杉扶了扶額,糟糕,她還沒想好怎麼跟娘說白昕玥的來歷呢!
楚氏一驚,忙坐直身子,“這孩子,快起來……咱們莊稼人可稱不得夫人。”
“奴婢是姑娘救的,您自然是奴婢的夫人。”
楚氏朝傅雲杉投去一個怎麼回事的詢問目光,傅雲杉嘿嘿笑了兩聲道,“娘,她是我和姐姐在鎮上碰到的,也是被府城那黑人的仁濟堂騙了,哥死了,娘死了,連相依爲命的爹也去了,她也不知道去哪裡,我和姐就把她帶回來了……”邊說邊給白昕玥眨眼,白昕玥瞭然的配合着點頭。
楚氏心下一軟,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的,可是瞧這一身的衣服和氣度,平日定很少吃苦的,只是,他們家現在剛分了家,實在是……
“白姑娘,你也看到了,我家很是清苦,有一頓沒一頓的,不如這樣……”楚氏笑着招她過來,“跟我一個村的,條件也不錯,家裡沒有女孩兒,你若願意……”
“不!我什麼苦都能吃的,夫人別把我送給別人……”白昕玥連連擺手,拎起裙襬又要跪,楚氏忙擡了她的胳膊,“你這孩子,聽我把話說完啊!我那妹紙,人好脾氣好,一直想要個女兒,可生小兒子時落下了病根,再懷不上了,你過去,她肯定當你是親生的疼……”
“夫人的意思我懂了。我是傅姑娘救回來的,她也說等到家聽夫人的安排,既然夫人不願收留我,昕玥這就離開……”白昕玥朝楚氏福了一禮,就要轉身出去。
楚氏倒有些哭笑不得了,忙拉住她,“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不願意,我是怕家裡條件清苦委屈了你……”
“不會!”白昕玥忙接口,“我爹雖是秀才,但家裡的大小活計我都能做的,不信……不信夫人可以考考我?!”白昕玥帶着希冀的目光看着楚氏,楚氏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好吧,你就留在我們家吧,以後要是覺得辛苦,我再替你尋戶好人家……”
白昕玥連連搖頭,“一定不會的,謝謝夫人……”
“別叫夫人,叫嬸子吧。”楚氏笑了笑。
傅雲杉也笑了,拉着白昕玥將家裡的成員介紹了一遍,小八睡的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從牀裡爬出來,看到多了一個人,害羞的往傅雲杉懷裡鑽,傅雲杉好笑的將他拉出來,指着白昕玥道,“這是昕玥姐姐,小八乖,跟姐姐打聲招呼。”
小八吭哧吭哧,好半天紅着臉憋出一聲,“姐姐……”
一羣人都失笑了,傅雲杉搗着他的額頭笑罵,“小屁孩兒,你還知道害羞了?”
“嗚嗚……”小八扭捏的在傅雲杉懷裡鑽,“二、二姐取笑人家。”
傅雲杉擡手朝他屁股拍了一巴掌,小八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屁股,偷偷去瞧白昕玥,待看到她正看着自己笑,小嘴一咧,笑了,一家人都哈哈笑出了聲。
等一家人笑鬧夠了,傅雲杉問楚氏做飯的事,楚氏嘆了口氣,“這話本不該我一個做媳婦的說,你奶那人強勢慣了,咱們一家分了出來在她眼裡就是挑釁,說好的東西就是大面上的良田也被換了幾畝荒田充數,其他的東西更是沒有!我和你爹都抽不開身,沒有鍋竈沒有傢俱,只能繼續在內院吃飯……”
“……”傅雲杉無語,“爺不是最愛面子嗎?這樣由着奶換田不怕村裡人笑話他?”
“爺這幾天忙着處理大伯和二伯三伯之間的事,哪裡顧得上奶幹啥?”傅思宗在旁邊沉沉開口,“杉兒,你把調味料的秘方給大伯的時候,二伯和三伯也在場,聽說二伯和三伯合夥也做了調味料出來拿去賣,又賣的比大伯便宜,連豐華樓都開始進他們的調料了。大伯去找二伯三伯讓他們停止販賣,二伯三伯咬死不承認,大伯又氣又怒,就拉了爺出去說二伯三伯,這幾天……”傅思宗指了指內院,“鬧的很僵!”
怪不得一向以傅迎春馬首是瞻的傅半夏敢那麼猖狂的吆喝,傅迎春卻吭都不吭!難怪她剛纔去內院,看到只看到蔣氏和崔氏在,想來周氏是懶得再應付蔣氏和崔氏,躲回屋去了。
現實版的狗咬狗啊!
不過,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啊!她稀飯!
要是能咬的再狠一點,那就更好了……
從她手裡出去的秘方,既然她得不到好處,那誰得到好處都無所謂了,顯然,傅家人不在她這個無所謂的範圍內!
然後,調味料會越來越多,再然後,就爛大街不值錢了……
哎呦,她真是太壞了!
瞧見妹妹笑的怪異,傅思宗碰了碰她,“杉兒,你笑什麼?”
傅雲杉搖頭,“我在想咱們今天的晚飯怎麼解決?”
一羣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傅雲杉去求了王嬸,做了一鍋麪湯,纔算解決了晚飯。
傅明禮的傷口已開始結痂,卻依舊需要臥牀靜養,傅雲杉送晚飯進去的時候,傅明禮正披了衣服想下牀,看到女兒不贊同的目光,瘦削的臉上有些討好的笑,“爹聽到你們在你娘屋裡,就想過去說會兒話……”
“爹,我把我姐帶回來了,你就放心吧。”傅雲杉放下碗,扶着傅明禮輕輕坐好,“爹快趁熱吃,吃完了我和哥哥姐姐有事找您商量。”
傅雲杉想的很簡單,先選地蓋房,她要離這羣極品傅家人要多遠有多遠!
她手裡攥着四百多兩銀子,還去跟許長清借的三百兩,還餘一百多兩,蓋一個不大不小的農家院子應該足夠了。
只是這個建議剛提出來就遭到了反對。
“現在已經入冬,咱們雙河鋪土質偏硬,不適合在冬天動工,要蓋房,最少要等到過完年開春才能破土!”傅明禮道。
還有這說法,傅雲杉是多不情願,可隨後觀察了幾天,確實沒人在冬天破土的,隨着天氣變冷,村裡晃悠的人也少了,大多都呆在家裡。
楚氏也點頭附和傅明禮,傅雲杉兄妹只好將蓋房擱置後議!
“第二件事,是討論一下咱們家日後怎麼賺錢的事。”傅雲杉輕聲說着自己的幾個賺錢建議,又着重提了她和豐華樓合夥做冬日火鍋的事。
“如果市場反應好的話,火鍋生意會給咱們家帶來很豐厚的回報!”
“火鍋?好奇怪的名字,是什麼?”傅明禮皺眉問道。
傅雲杉笑了笑,指着屋內洗臉的盆道,“就是在這麼大的銅盆裡添了各種各樣的湯頭,邊燒邊煮菜、肉吃。”
“倒是名副其實的火鍋。”楚氏跟着也笑了。
“冬日天冷,平常的炒菜從後廚端上桌就涼了,火鍋卻是越吃越暖和!只要在桌上放上一個炭盆,既暖和又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爹,你說,冬日請客吃飯什麼的,有這麼一個去處,您會不會考慮?”
“會!”傅明禮眼睛一亮,按女兒這說法,確實又新穎又獨特,別說在清河,怕是府城也未必有人想到這種吃法。
傅思宗是早知道這件事的,聽到爹也贊同,不由笑着去揉妹妹的包子頭,“這小腦瓜怎麼會想起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吃法?”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傅雲杉挑了挑眉,“是村裡的人教我的啊。”
衆人一副不解的表情。
傅雲杉嘿嘿笑,“每次誰家有事做酒席,過後就會挑一些菜放一起送給親近的人家,我記得那時候王嬸老是喜歡把送來的菜一鍋煮出來給我們吃,我就想能不能放到飯桌上,邊吃邊煮,這樣既新鮮也可以想吃什麼煮什麼!”
她怎麼會告訴他們她在現代最愛的就是火鍋?各種各樣的口味,只有沒聽說過的從來沒有她不敢嘗試的!單她腦海裡記下的那些火鍋花樣,就是一個星期上一款新的,她也能保證幾年內都有新口味的賣!
傅思宗笑了,點着她的額頭道,“真是個鬼靈精。”
傅雲杉得意的笑,一家人也都跟着笑了,白昕玥看着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很是羨慕,想到逝去的爹孃和疼愛自己的哥哥,不由收了脣角的笑,神色有些哀傷的去看糊着紙的窗櫺。
傅雲杉察覺到她的悲傷,知道無法勸阻,只好又挑了話轉移她的注意力,“我想到時候咱們利用從火鍋中賺的這筆錢開一個小鋪子,至於賣什麼……大家可以一起想想。”
傅剪秋早在聽到和豐華樓合夥做冬日火鍋時就瞪大了眼睛,此時傅雲杉話音一落,她便開口道,“原來你在府原說的都是真的,杉兒,咱們家真的也能開個小店鋪賺錢嗎?”
“府原?!你們去府原了?!是不是楊桂雲她……”楚氏臉色一正,表情嚴肅的問道。
傅雲杉眼睜睜的看着傅剪秋來不及阻止,只好嘆了口氣,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楚氏,楚氏靜靜聽完,臉色越發陰沉,是從未有過的冷肅。
好半響,楚氏咬牙道,“楊桂雲,你欺人太甚!”一副要拼命的模樣。
隨即想到什麼,楚氏瞪向傅明禮,“這麼大的事,你也幫着他們瞞我?”
傅明禮忙陪笑。“這不是擔心你在坐月子嗎?”
傅剪秋看氣氛不對,急急開口道,“娘,你別怪爹,是我鬼迷了心竅,我保證以後有事一定和家裡人商量,這種事再不會有下一次了!”
“你還想有下一次?”楚氏連帶瞪了女兒一眼,傅剪秋隨機應變,“絕對沒有下一次!”
楚氏瞧着女兒的模樣,微微紅了眼眶,一把摟過女兒,在她背後輕輕拍打着,“你這傻孩子,你若真有個什麼?你讓娘可怎麼活啊……”
“娘,女兒錯了……”傅剪秋抱着楚氏也嗚嗚哭了起來。
傅雲杉想了想,還是沒有把她設計楊桂雲的事說出來,家人平安就好,背後這些事就由她來擔着吧。
好不容易勸開了兩人,夜已經有些深了,一家人回屋睡覺,傅雲杉躺在牀上,總覺得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記說了,結果想到睡着也沒有想起是什麼事情。
翌日起牀,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她纔想起忘記說在院子裡起鍋竈的事了,不由笑着捶自己的小腦袋。
白昕玥適應的很快,也完全是按照下人的規矩在做事,等傅雲杉姐妹起牀,她已經不知從什麼地方打來了水,毛巾也折了兩折搭在臉盆邊緣。
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傅雲杉輕嘆一口氣,還要去鎮上把爹當的衣櫃什麼都贖回來。
知道他們沒開火,王嬸早早就用小棉被包了一鍋粥和幾個小菜一些窩窩頭送了過來,聽傅雲杉說要去鎮上將東西贖回來,忙叫了自家大兒子王嘯去喊自家男人,“讓你王叔跟你一起去,當的時候便宜想要買回來恐怕要花不少錢,讓你王叔去也好幫你省點銀子!你爹孃要當東西的時候我們就攔着不讓,可你娘那倔脾氣……”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王嬸兒。”越跟王嬸相處,傅雲杉越喜歡他們夫婦,重情重義不說,平時對他們兄妹幾個都是好的沒話說,比起真正的親人,王嬸更像!
請了村裡盤竈最好的何師傅,他看了看天,道,“今年冬天來的早,我看這太陽光有點不夠,恐怕這竈盤下來要小半個月了。”
小半個月就是六七天的樣子。
“能不能盤好用火燒?”傅雲杉出主意。
何老漢立刻搖頭,“用火燒出來的竈不經用,說不定半年就廢了。”
“沒關係,我們急着用,先盤一個大竈一個小竈出來,等來年開春暖和了,我們再請您來盤,銀子一次算一次的錢,您放心好了。”一開春她就破土蓋房,半年時間恰恰好。
何老漢帶着不贊同,卻問傅明禮的意見,傅明禮自然知道女兒的心思,擡頭看了眼與內院相隔的牆,對老漢笑道,“麻煩何大叔了。”
這也就是同意他家閨女的話了,何老漢不再多言,看好了地方,許了午飯後過來開始盤,一下午時間就能盤的差不多,一定不耽誤他們做晚飯。
吃過午飯,何老漢帶了傢伙來盤竈,傅雲杉和姐姐白昕玥跟着王叔去鎮上搬傢俱,三人順道去了豐華樓,被店裡的活計告知少東家還沒回來,傅雲杉想找許長清商議火鍋的事只好作罷。
幾人又買了做飯吃飯的竈房大件小件兒,帶着贖回來的傢俱浩浩蕩蕩的回了家,一進院子就看到一大一小的竈已經盤好,因泥土潮溼燒起來火後冒出的煙在外院上空飄蕩,傅雲杉發現傅忍冬在影壁後探頭,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傅忍冬怯生生的看着傅雲杉,靦腆的叫了聲,“杉兒。”
“冬兒姐,你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院子去?”對於這個膽怯的妹妹,她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傅忍冬小心的瞅了眼內院,低聲道,“奶看到你們院子裡冒煙就讓三郎哥來看是咋回事,三郎哥不來,娘就讓我來……”說着又突然想起杉兒姐是被三郎哥推下河的又漲紅了臉道,“杉兒,對不起,我三郎哥他……”
“沒事,你三郎哥跟你無關。”傅雲杉拍着小丫頭的頭,“我家這是盤了竈要自己開火,你待會兒就跟奶實話實說,對了,提醒奶一句,我這半天有點忙,還沒來得及去找里正,等晚上做飯時還見不到東西我就去里正家吃飯去了。”
“嗯嗯。”傅忍冬連聲點頭,咚咚跑了回去。
不一會兒,內院就傳來楊氏砸桌子罵人的聲音,傅雲杉淡淡瞥了眼,該幹嘛幹嘛去!跟楊氏這種做事不着調的人講理,累死也別想得什麼好,只能掐着她的軟肋逼她就範,她篤定了楊氏不敢讓她去里正家吃飯,畢竟在家裡怎麼鬧都是家事,若她把家事上升到丟傅家顏面的事,看傅老爺子怎麼給她收拾她?!
傅明禮和楚氏不知道楊氏罵什麼,自然也沒往心裡去,倒是天擦黑時,蔣氏和崔氏擡了半袋子面和一個布包來了外院,崔氏張口就朝楚氏道,“老五媳婦,你可真能,不就是一點面和二十兩銀子,也值當你們夫妻倆這麼看上眼,哎呦……”說着瞅了瞅後院,又低聲道,“你可沒瞧見老太太那臉,氣的都綠了!”
“三嫂,你在說什麼?”楚氏不明所以,看到崔氏神神秘秘的樣子,直覺蹙起了眉。
蔣氏笑了笑,將布包放入她手中,“三弟妹,五弟和五弟妹向來孝順,這事肯定不知道的。五弟妹,這是娘讓我們送來的面和銀子,你點點。鍋碗瓢盆什麼的,娘說家裡的也只剛好夠用,讓你們自己想想辦法……”
其實楊氏的原話是:“鍋碗瓢盆沒有!就這麼多,愛要不要,愛上誰家告狀就去告!一羣毒心腸的賤人,這麼逼老孃,也不怕死後下地獄!”這時候大多數的人還是畏懼鬼神的,楊氏最後一句話不可謂不毒。
“……”楚氏再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時候看到分家該得的二十兩銀子也明白了,輕輕嘆了口氣,老太太明知道她在坐月子,還使了忍冬天天過來要紅糖和雞蛋,她不給老太太就罵自家相公不孝,她給老太太更是得寸進尺,知道家裡的的紅糖和雞蛋都沒了,連飯也不給他們了。
她對這個婆婆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崔氏在一旁繼續說着,“杉丫頭這膽兒不知道隨你還是隨老五,嘖嘖……真是肥,俺家那娃可不敢跟老太太那麼說話……”
“行了,五弟妹還在月子裡,將東西放下,咱們走吧。”蔣氏瞧着楚氏不好的臉色,招呼了聲,拉着崔氏離開了。
楚氏看着手中的二十兩銀子,又嘆了口氣,這銀子她是真不稀罕,不要楊氏鬧的小一些,要了……以後說不得她怎麼鬧騰着再要回去?進了楊氏口袋的錢,何時再出來過啊?!
想想就頭疼,楚氏索性將銀子放在牀邊的櫃子上,抱着女兒餵奶。
有時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十幾日後,楚氏做完了月子,農村裡除了生男孩兒會辦滿月酒,女娃是沒有這個待遇的,所以,傅雲杉一家只請了王嬸一家來湊個熱鬧,兩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點飯,就算是給小紫菀過了滿月。
第二日下午,紫菀在房中睡着,楚氏搬了小凳子坐在門口繡雙面繡,布料和絲線都是樓重準備的,自然都是上好的,本來這個時間是沒什麼人的,偏今日周氏從鎮上回來,路過瞧見了,一眼看出布料的名貴,就套近乎想讓楚氏也給她女兒繡一件,楚氏不想應,傅迎春搶了自己女兒的夫婿,還要她幫忙繡嫁妝!她想想就膈應!
楚氏想拒絕,卻是知道這個大嫂,慣會做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她若不答應說不定她怎麼在楊氏那裡編排自己,想了想,就準備應下,卻正巧傅雲杉帶着白昕玥從外面回來,看到周氏,喊了聲,“大伯母。”
“杉兒回來了,瞧這半個月不見,人都長高也長胖了,這分家分的好啊……”周氏笑着誇了傅雲杉兩句,傅雲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她一句,“是啊,我爹孃可捨不得我們兄妹餓肚子,怎麼,大伯母也想分家了?”
這話周氏哪敢接,只訕訕笑了笑,看着傅雲杉身邊的白昕玥將話題岔開,“這丫頭是誰?怎麼在咱們家?”
“大伯孃,這是我家。”傅雲杉扯嘴一笑,“她以後就是我家的人。大伯孃來我家有事嗎?”
傅雲杉特意強調我家兩個字,看到周氏險些掛不住臉上的笑,朝自家娘微擡了擡眉,楚氏好笑的瞧着女兒。
“大伯孃路過瞧見你孃的繡活好,就想請她給你春兒姐也繡一件……”
“啊!說起來樹林的事兒都過去兩個月了,方家不是已經答應娶春兒姐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別是打算賴賬吧?大伯孃你可得幫春兒姐顧着點……”
傅雲杉話裡帶刺,周氏自然聽的出來,自家閨女搶了人家姐姐的親事是事實,本來這事就等方家來提親就成了,偏這麼久也不見動靜,周氏先前找人去問了兩次,方夫人只說還不到算好的時間,到了自然就會去提,周氏當時只覺得有錢人家事多,現在想來,怎麼都不對勁兒啊,沒聽說過提親看好一看就是兩個月的!
周氏眉頭突突冒了兩下,只覺着這親事怕是要出亂子,當下也顧不得什麼繡品了,朝楚氏乾笑了兩聲,“可能親家最近忙,我還有事,先回了……”說罷,急匆匆的走了。
三人同時鬆了口氣,楚氏拿了帕子給女兒擦額頭的汗,“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小心着涼。”
“我遠遠瞧見大伯孃進了咱們院子怕娘吃虧,就跑了幾步。”傅雲杉笑嘻嘻的將腦袋湊到楚氏跟前,“娘,你沒答應大伯孃吧?”
楚氏搖頭,“你春兒姐做下的那些事,娘想想就膈應。”
“方之行也不是什麼好人,幸好姐和她的親事沒成,不然,咱們更膈應的慌。”想到渣男,傅雲杉就沒好氣了。
楚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讓她自去玩,自己垂頭繼續繡雙面繡。
“娘,等你有空也教我和昕玥雙面繡吧。”看自家娘飛針走線的利落勁兒,傅雲杉羨慕的眼睛都紅了,白昕玥更是雙眼放光,聽到傅雲杉的話,連連點頭。
楚氏笑了笑,擡頭看兩個女孩兒,“行啊,只要你們別怕吃苦就成,娘從開始學到繡成第一件,雙手十指每天都是針孔……”
“昕玥不怕疼……”
“我……我也不怕……”
爲了國寶藝術,她拼了!
楚氏好笑的拍了拍女兒的腦袋,“等娘把這件繡好,就開始教你們……”
“呀!五嫂,你繡的這是什麼?真好看,能不能也給我繡一件,我看這件就挺好,剛好可以當我的門簾……”傅琥珀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把扯過楚氏手中的錦緞,“好涼好滑的料子……”
絲毫不顧楚氏正捏着針,她這麼一拉扯,銀針刺入楚氏手裡,讓她痛呼一聲,鬆開了手。
傅雲杉忙抓過楚氏的手,一顆紅潤的血正凝在食指上,傅雲杉氣的擡手就要奪傅琥珀手中的布,楚氏一把拉住了她,“一點小傷,沒事。”
另一邊,傅琥珀拿着布正得意的朝傅迎春笑,楊氏瞧見楚氏的手藝,臉色很是難看,“老五媳婦,你妹子也到說親的年紀了,你既然有這手藝,你妹子所有的嫁妝繡品就全交給你了!”
“娘,你說真的?”傅琥珀興奮的摸着布上剛繡出的一座亭臺,“娘你真好……”
“五嬸對小姑真好,我娘求了半天也沒見五嬸點頭答應呢。”傅迎春憤恨的瞪了傅雲杉一眼,雙手將帕子絞的死死的,這臭丫頭怎麼敢?怎麼敢說方大哥不想娶她?他們明明海誓山盟過了的!一定是這丫頭在造謠,一定是!
傅雲杉無語的瞧着楊氏,她當她娘是什麼了?還所有的嫁妝繡品都交給你了?她知道買布絲線要花多少錢嗎?她知道自家娘繡一個成品能賣多少錢嗎?這麼獅子大張口的話也真敢說!
“奶真是照顧我們家生意,不知道奶準備了多少銀子爲小姑做繡品嫁妝?”傅雲杉可不打算再像以前處處讓着楊氏,既然分了家,他們後院內院的人別想再從她家拿走一文錢的東西!
楊氏立時惱了,目光如刀子一般嗖嗖的往楚氏身上射,“你一個應嫂子的,給小姑子準備嫁妝還要收銀子?”
“奶這話說的,真叫我娘爲難了。不知道是大伯孃承包了小姑出嫁的全套衣服還是二伯孃許了小姑出嫁的頭面首飾都不要錢?或者是三伯孃要出銀子給小姑置辦其他嫁妝?如果真是這樣,請大伯孃她們出來說一聲,我娘肯定二話不說就接了這活計,分文不取!”傅雲杉似笑非笑的看着楊氏,將最後幾個字咬的重重的。
楊氏臉色沉的能捏出水來,胸口起伏着,顯然是氣的不輕,張開口剛想說什麼,就聽傅雲杉又笑着接了句,“奶要是覺得我娘這麼做不孝順,就儘管罵,正好也讓村裡大娘大嬸們都幫奶瞧瞧,這樣的媳婦要得要不得?!”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畜生!我今天就罵你了,你想讓全村人都看我笑話?你去喊,老孃我怕你就不姓楊!”楊氏只覺得自己要氣瘋了,這丫頭怎麼敢?竟然敢這麼威脅她?她今天要是不罵的她跪下磕頭求饒,她就跟她傅雲杉姓!
老太太顯然忘記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她嫁進傅家,她的名字錢就變成了傅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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