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這是第二次見到來福。
第一次是在長安城的風波亭外,在那一場暴雨中,他看見了這個魁梧的漢子那凌冽的刀法。
而這一次,他站在許小閒身前三尺之地,來福距離他更近,他看得便更加清楚了許多,風波亭的時候,這大塊頭才二品下的身手。
而此刻,他居然已經到了二品上!
他修的是孤燈下的霸道真氣,練的是孤燈下的夜雨刀法,這小子進步堪稱神速。
來福卻並沒有去看葉知秋,他看着許小閒,那張憨厚的臉上大嘴一裂,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躬身一禮,“少爺,小人可算是見着少爺了……少爺,來福想死你了!”
許小閒看着來福也很是歡喜,這個曾經的家丁,而今已經成長了起來,他不僅僅有了較高的身手,他還有了統軍打仗的本事。
就是不知道他那膽小的性子而今好了一些沒有。
來福大步上前,站在了許小閒的面前,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封信遞了過去,“這是羅將軍讓小人帶給少爺的,請少爺過目。”
許小閒接過來展開一看,片刻就皺起了眉頭——
“……接攝政王令,我率軍接管了耀月城,派人將耀月城裡的大小官員全給抓了起來,但是,搜遍了全場,未曾找到耀月州的刺史燕明遠。”
“經過審問,從耀月州巡檢章林峰口中得知,就在五日之前,燕明遠攜家帶口離開了耀月城,去了景國!”
“章林峰說燕明遠在數年之前就在景國的都城平陽置辦了家產,而燕明遠在耀月州貪墨所得,幾乎全部放在了景國平陽城的府中……”
“另外我還得到了一個消息,燕明遠是赤州燕氏的人,這一次你派人將大辰五大世家抄家,赤州距離京都最遠,但赤州燕氏得到的消息卻最快,故而燕氏上下的核心弟子據說全部逃去了平陽城。”
“章林峰還說燕明遠和景國的弘親王府的大管家茅書已往來最爲密切,弘清王封地就在落英城外的閬山郡。”
“三年前,景國大皇子景文聰被景皇冊封爲弘親王,離開了京都平陽來到了他的封地閬山珺,自此,閬山郡和耀月城之間便有了許多的生意往來,而這些生意,基本上都是茅書已和燕明遠所謀劃。”
“其中有大辰銷往閬山珺的鹽鐵茶糧,也有從閬山珺銷往耀月城的絲綢布帛等等。這裡面的絕大多數貨物又是從赤州燕氏的手裡運來,赤州產鐵,赤州燕氏主營的生意便是鐵礦和鐵器。而長安梅氏掌握着大辰大半的鹽場,這裡面也有長安梅氏的影子!”
“……”
許小閒摸了摸臉頰,揚了揚眉兒,這個燕明遠的嗅覺倒是很靈敏的,算起來在四平水榭刺殺景蓁蓁失敗這件事暴露之後他就在最快的時間裡得到了消息。
於是他果斷的放棄了經營許久的耀月城,一傢伙跑去了景國的平陽城。
他又仔細的讀了讀這封信,心裡升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那位大皇子景文聰購買那麼多的鹽鐵茶糧爲的是什麼呢?
尤其是鐵和糧!
這麼多年下來,他買去了多少鐵和鐵器以及糧食?
許小閒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四平水榭的刺殺成功,那麼景國極大可能舉兵西進……這位弘親王的封地正好在西進的路上……
若是他心懷異心,他會不會也藏着一支龐大的軍隊?
當景國和大辰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會不會帶着他的這支軍隊突襲平陽城?
但前些日子傍晚和景蓁蓁聊天的時候,景蓁蓁說大哥景文聰在她的那幾個哥哥里是文采最好的一個,也是性格最和善的一個,但他是庶出,是鬱才人所生。
而二哥景文睿纔是皇后所生,在宮裡的身份比大哥景文聰高了許多,但兄弟二人之間卻依舊極爲親密。
大皇子景文聰不喜刀劍而獨愛讀書。
他甚至四年前,也就是他十六歲的那年偷偷去參加過景國的會試,他考中了進士,位列金榜第三!
景皇殿試,他也去了,景皇才知道他的這個大兒子原來還有這本事。
但三年前景皇冊封太子依舊立了二皇子景文睿……而將這位進士皇子冊封爲了弘親王!
許小閒似乎抓住了其中的一些線索,但事情究竟是不是這樣,這對於許小閒而言並不重要。
若是這位弘親王想搞點事,令景國亂起來,對於大辰而言這是一件好事。
在國家的利益面前,許小閒當然站在大辰這一方。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對大辰有了歸屬,而今想來,或許就是因爲京都長安那個名字,也或許是和童安若、廖仲雲這些老臣們的談天說地之間。
當然,也可能是和某個老農的聊天中,是在對這個國家貧窮落後的憐憫間。
但不管如何,自己而今是大辰的攝政王,自己的理想便是將大辰給建設的更加美好。
倒不是這理想有多麼高尚,僅僅是作爲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所留下的足跡罷了。
“走,來福,少爺給你做一頓好吃的!”
來福咧嘴大喜:“多謝少爺!”
……
……
景蓁蓁看了看遠處肅然而立的軍隊,收回了視線,坐在了花草叢中。
葉書羊坐在了她的側面,看着她的側臉。
景蓁蓁摘下了一朵野花,她看着這朵燦爛的花,臉上浮起了一朵紅暈。
“你這第一步算是走了出去,既然走了出去,就不要有患得患失之心。”
“你在他的心裡播下了一粒種子,這其實和農夫們種田是一個道理。農夫們播下了種子之後便會去精心的料理,去給這種子培土、施肥,澆水,然後看着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當然,精心的呵護是豐收的前提,但莊稼要想能夠得到豐收,還要受天氣的影響。你和他之間未來受到的影響會很多,爲師希望的是……你們哪怕面對最惡劣的天氣,也絕對不要放棄!”
“若是有狂風暴雨,那就給這枚種子蓋上一所茅屋來遮風擋雨。若是有嚴寒酷暑,那便相依取暖,打扇驅暑。”
“終究有一天,修成了正果,再回看這一路的經歷,你會發現原來那些都是對你們的考驗。”
景蓁蓁忽然擡頭,問了一句:“老師,你爲什麼如此熱心的想要促成我和他之間的事呢?”
葉書羊沉吟片刻,笑道:“如此,你能爲自己尋找到一個好的歸屬,而爲師也能爲景國尋到一條更好的路。”
“……他走的路就是更好的路?”
葉書羊轉頭,看向了在那臨時的竈臺前忙碌的許小閒。
“這些日子爲師大致想明白了景國缺的是什麼。”
“是什麼?”
“魂……四百年景國,並沒有鑄就出如許小閒所說的那樣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