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府邸正殿前,
兩道人影相對。
周圍密密麻麻全是一身紫衣蒙面的忍者,人手一把刀,輸出全靠腿。
他們正是忍者組織‘孤影衆’。
就是被韓白衣在三年後施展忍者爆蛋之術的那個組織。
站在人羣中央,身材極高大的老人,便是他們的首領——梟。
作爲忍者而言,梟的體型顯然是不合格的。
梟的身材巨大,足有兩米往上,而且體型寬大壯碩,肌肉賁起把衣服都撐得鼓鼓囊囊,一頭蒼蒼白髮系成麻花墜在身後,看上去沉重得如柱子一般,手掌寬如蒲扇,連背在肩上的太刀都超過了一米六,足有巴掌寬,一刀下去便足以想象他的敵人即將面臨何等慘狀。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堪稱雄壯的男人,心性卻呈現與體型極不相符的狡詐,手段卑劣下流,無所不用其極。
這次平田家遭難,便是由他一手導演的。
這是他倒向內府的投名狀。
沒錯,身爲葦名衆之一,劍聖一心最得力屬下之一,具備‘魁忍’之名的‘梟’,叛變了。
不是因爲怨恨,也沒有利益上的糾纏,僅僅是爲了權力,爲了地位,爲了滿足梟對名望近乎無止境的渴望,他將整個葦名都賣給了內府。
爲的,就是讓自己成爲這片土地的主人。
讓薄井右近左這本名,而非‘梟’這個代號,響徹整片葦名大地。
世人所求,無非名與利。
哪怕強大如梟,也逃不出這個怪圈。
但他也深深的清楚自身實力的不足,知道自己年歲已近終了,知道自己的體力一年不如一年。
爲了彌補實力與壽命的不足,他需要龍胤。
他需要不死的力量。
這也是梟掀起這場災難的原因之一。
這一代的龍胤御子,正是平田家養子。
梟知道內府也在追求不死的力量,他們無緣無故攻打一座建立在山上的城池,必然得有付出如此代價的原因,而‘不死’就是很好的理由。
哪怕權傾天下,只要壽命將至,又怎麼會有人不害怕死亡?不害怕失去?
梟以己度人,覺得內府跟自己打的是同樣的主意。
不過還好,身爲葦名衆的自己,總能比他們更快一步。
例如這次,雖然梟將自己攻打平田家的事蹟通過飛梟傳書告訴給了內府,但卻沒告訴他們御子的身份。
一步快,步步快。
只要這次能成功得到龍胤,他就是未來這葦名,乃至瀛洲大地的共主!
這就是梟的野望。
爲此他不惜背叛自己的戰友。
然而,他現在卻被一道熟悉的人影攔下了。
“薄井......”
“你當真要把事情做絕嗎。”
面前與他同樣蒼老的女人站在正殿門前,以一己之力攔下了所有入侵者。
老人緩緩擡頭,伸直駝彎的脊背。
目光直視着梟。
這位老人,便是二十年前以幻術在盜國戰場上成名的蝴蝶,一手幻術之法冠絕天下,被世人尊稱爲幻影之蝶的蝶夫人。
不過歲月催人老,二十年前的蝴蝶夫人,現在也已經老去,唯有一雙眼睛依然泛着光,隱約能從老人眉目裡看出當年的美豔。
“蝶,你又何必如此固執呢。”
梟語氣平和,聲音雖然帶着些許沉悶,但聽着並不讓人厭煩。
“即便你身負龍胤之力,可我們卻有上百人,哪怕殺不了你,只要將御子抓到這裡來,無論如何都是能逼你自殺的。”
“你不如現在束手就擒,看在多年戰友的份上,我能放你一馬。”
蒼老的蝴蝶夫人臉色木然,
“雖然當年就看出你有野心,卻沒想到你竟然會將主意打到龍胤頭上。”
“不死?不死又能如何呢?”
“有我在這裡,你以爲你能得到龍胤之力麼?”
梟依舊是那副平和的模樣,語氣沉緩着勸說:
“你比誰都清楚,葦名已經撐不下去了,加入內府纔是正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爲這裡陪葬呢。”
“況且,我要得到龍胤之力,於你而言又沒有什麼關聯,無非是世上又多了一個不死者......你又何必拼着承受幾十次死亡的痛苦來攔住我們?這有意義嗎?”
聽到梟的疑問,蝴蝶夫人忽然笑了。
“意義?”
“你以爲,龍胤之力是無限的嗎?”
梟的面色忽然一沉,似乎想到了什麼,雙眼緊緊盯着面前的老友。
“什麼意思。”
蝴蝶夫人伸出一根手指,面帶笑容:
“龍胤之子的締結契約者,只能存在一個。”
“而現在,我是契約者。”
“同時,我也是不死的。哪怕斬殺我幾十次、幾百次,我都只會感覺到痛苦,然後在痛苦中重生,將你們殺得一乾二淨。”
“甚至......光是龍咳,就足夠讓你們死乾淨。”
“作爲戰友,你應該清楚,我與那些不死者都不同。無論你殺我多少次,我都不會死。”
蝴蝶夫人的笑容愈發燦爛,目光中透出的神色卻是無比猙獰。
“梟,你想死嗎?”
雄壯的男人沉默了,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友。
嘴角忽然咧開一抹猙獰的笑。
“一次不行,我就殺你十次。”
“十次不行,就殺你百次。”
“我就不信,龍胤便是永遠的不死不滅。”
“你忘了猿的下場麼!”
目光環視周圍的近百名孤影衆,太刀足們紛紛拔刀,刀尖直指站在正殿門前的蝴蝶夫人。
梟表情裡帶着近乎漆黑的惡意。
大手一揮,雙臂呈擁抱狀。
“戒律三,絕對遵從主人的命令。”
孤影衆們不知受到什麼影響,雙目陡然變得通紅。
耳邊響起梟冷漠的聲音,
“去吧,殺了她。”
......
山道上,
伊之介揹着御子在山路快速飛奔,身邊跟着腿腳靈便的完子太太。
三人穿過層層竹林一路快跑,中間也遇到了幾波過來搜查的土匪,不過都被伊之介輕而易舉的解決掉。
哪怕僅僅是一介內府護衛,伊之介的實力也值得肯定。
完子太太同樣實力不弱,曾經身爲巫女的她會一些神靈賜福之術——能作爲御子的少主人,自然是有些本領。
一路上,幾人都算得上有驚無險。
御子卻好像麻木般趴在伊之介背上,整個過程一言不發。
災難對一個人而言,無疑是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考驗。
能挺過大風大浪,便是金剛寶玉。
不能挺過,自然是朽石爛木。
三年後的御子之所以如此堅強,並非沒有原因的。
只不過,哪怕是龍胤,也沒辦法讓人一晚上長大。
忽然,伊之介在距離山頂府邸一個拐角的位置停步,一臉警惕的踱步邁入竹林,與他母親完子太太一同將身體藏起來,耳朵貼在地上聆聽上面的動靜。
“伊之介!怎麼了?”
完子太太有些着急的問着,時不時往後看,生怕被追兵趕上。
土匪裡也有強者,萬一來人強過他們,而他們又跑不過,可就要命葬在此。
哪怕他們賤命不值一提,也不能將少主人留在這種地方。
“山頂上,有喊殺聲......不能從這邊過去。”
伊之介從地上擡起頭,對身後的兩人道。
而後拉着御子和母親,一同穿過竹林,直接從後山往府邸後面繞過去。
剛走了沒幾步,伊之介又停了步,目光死死盯着山頂,冷汗都要從脖子上掉下來,身形站在原地幾乎無法動彈。
喊殺聲,停了。
是哪一方贏了?
山賊?守衛?
剛剛明明還打的那麼激烈,怎麼會停得這麼快?
是劍聖一心大人來了嗎?還是山賊那邊的高手?
這是怎麼回事?
各種各樣的問題從他腦子裡冒出來,又轉瞬即逝,巨大的恐懼感彷彿抓住了心臟,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可還不等伊之介想明白,一道人影極其突兀的出現在眼前。
“誰?!”
伊之介嚇得猛地拔刀揮去,卻被蒼老的手伸出兩根手指捏住。
“咳咳......”
老人彷彿從心肺裡咳嗽出聲,頭髮已經變成雪一樣的白,原本還算飽滿的肌膚也乾癟了下去,整個人彷彿已經死了一樣。
隱隱的甚至能從她身上看到紫黑色的死氣。
御子眼前一亮,忽然跑過來,語氣振奮道:
“蝴蝶!你來救我了嗎?”
蝶夫人慈祥的點點頭:
“是啊,九郎大人。”
隨即又對身邊重重呼了一口氣的伊之介道:
“你們護送主人有功,有勞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