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薩斯,是一個極端排斥感染者、混血兒、少數種族的半封建國家。
但是,天災與源石病卻不會因此就眷顧他、避開他。
與此相反,由於純粹的蔑視與排斥,導致的感染者正確隔離方法的缺失,烏薩斯的感染者患病率甚至比泰拉世界平均水平還要高上一截。
只不過,能在烏薩斯活過一年的感染者,卻是少數中的少數。
這些感染者最主要的死因不是疾病與寒冷,而是最簡單的......飢餓。
泰拉世界,是一個資源極爲有限的世界。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都在超高的源石能浸泡中化作廢地,無土栽培與高密度種植纔是泰拉世界的主流食物來源,絕大多數城市都因爲溫度與科技程度的問題,需要從外界大量購買糧食。
不過,由於泰拉世界的人數同樣相對稀少,所以口糧並不算短缺,甚至還有所富裕,不少城市裡都有各類小吃店、甜點店開設,頂多是根據產糧城市的運糧距離遠近導致糧食價格上下產生些微浮動。
但烏薩斯卻是特例中的特例。
坐落在北方地區的烏薩斯帝國,是距離大多數產糧城市最遠的國家。
再加上北方溫度極低,烏薩斯作爲一個半封建國家科技水平也並不發達,種植技術很差,但是出於貪婪,城市執政官與皇室貴族們又不願意放棄北方極豐富的各類地下礦產。
於是,烏薩斯人便只能高價購買其他城市的糧食。
切爾諾伯格是烏薩斯城市中少有的,能夠自主產糧的城市之一,但同樣要花費不少龍門幣購買糧食。
在糧食相對珍貴的情況下,烏薩斯人首先想到的並不是如何提高糧食的產糧,而是消除一部分同樣需要吃飯的人口。
例如,感染者。
在既得利益者們的操控下,烏薩斯媒體開始大肆渲染感染者對於整個國家的危害,執政官們從外界高價購買來的糧食,居然有百分之五六十被感染者們在某個漆黑的夜晚裡偷走。
而辛勤勞動的烏薩斯人們,卻因爲糧食的短缺,居然只能窘迫的用絕大部分薪水來維持自己一家人的口糧。
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種一聽就是在放屁的媒體報道當然沒有人信。
但是,‘真話’需要人們相信嗎?
土生土長的烏薩斯人會不知道真相嗎?
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因爲執政官和貴族們不願意將移動城市開往溫暖的南方,放棄那些給貴族們帶來大量龍門幣,卻一毛錢都沒有分給他們這些平民的愚蠢策略,才導致他們需要高價購買糧食的嗎?
他們當然知道!
不但知道,他們在午間閒聊的時候還能把各種國策新聞說得頭頭是道,稍一分析甚至連哪個貴族在哪項業務上賺了多少都能大致摸清楚。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們只不過是需要一個藉口而已。
執政官和貴族們手裡握着高薪聘請的職業者軍隊,他們這些平民就算來一百倍的人數也打不過。
但是感染者就不一樣了。
就憑他們那瘦弱的體格、骯髒的爛衣服,隨便踹一腳就能在地上躺半天。
所有糧食商店的老闆看到這樣的乞討者,都會毫不留情的給他們一腳,把他們踹得遠遠的,省得他們妨礙了自己招攬客人。
這樣的人,纔是適合他們這些平民去欺壓的呀!
至於拋頭顱、灑熱血,幹掉貴族,推翻腐朽的封建制度,讓烏薩斯人們自己當家做主,從根上解決烏薩斯的問題?
嗨,誰關心呢?
欺負感染者也不過是因爲心裡不痛快而已,跟下雨天沒事打孩子一樣,不爲教育,就爲了一個自己舒服。
和貴族執政官作對?
那可是真的要掉腦袋的事情,傻子纔去做呢!
他們真的有職業者軍隊啊!
你看,弱者總是無理的。
“這就是感染者爲什麼會被人肆意欺辱的原因。”
塔露拉站在臨時搭建起的木質高臺上,面前站着密密麻麻,卻是同樣穿着一身破爛的烏薩斯感染者們。
他們手裡大多捧着個散發着熱氣的粥碗,髒衣服裡還套着一件新的厚棉衣。
正是有了這兩樣,他們才勉爲其難的在大冷天裡坐在這聽這不知來歷的女人廢話。
但是聽着聽着,卻不由得入了神。
“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弱小的、可以隨意欺凌的對象。”
“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可憎的,是會帶來疾病與痛苦的薩卡茲(惡魔)。”
“在他們眼中,我們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應該被扔進篝火裡生生燒死。”
“我們是噁心的垃圾。”
“我們是阻礙了他們美好生活的罪人。”
“我們所有人,不分好壞正邪,全都該死。”
“你們說,是這樣嗎?”
塔露拉的聲音很平靜,表情也同樣平靜,似乎並沒有什麼感情流露,就好像和朋友間普通的聊着天。
但是隨着她的話語,面前那一個個表情麻木的烏薩斯感染者們,卻彷彿被牽動了心絃,勾起了昔日潛藏在內心深處的痛苦回憶。
麻木,並非愚昧,而是一種出於無奈並失去了最後希望時的自我保護。
人們總是用麻木來面對內心深處那真正無法面對的脆弱。
但是,當這最後一層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被硬生生撕開,毫不留情的用刀尖刺入他們的傷口深處時,疼痛便會再一次被喚醒。
是啊。
他們只是因爲一些無法抗拒的理由感染了一種令所有人都無可奈何的疾病罷了。
就因爲這一點,所以他們就該死嗎?
這種事情,真的合理嗎?
他們捱餓、受凍、飽受欺凌。
居然只是因爲其他人面對上位者時的懦弱嗎?
他們迷茫了。
這些問題,也許有人想過,也可能因爲飢餓帶來的痛苦而懶得去想。可是,一旦真相被某個人赤果果的撕開僞裝,裸露在大多數人的面前時。
那種抱團羣聚時加倍膨脹的怒火,足以將所有人從頭到腳的燃燒殆盡。
當他站在人羣裡的時候,沒有人會是懦夫。
於是便有人開口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我們......我們難道真的要面對貴族、執政官和他們的職業者軍隊嗎?”
“我們能行嗎?”
擡手發言的感染者從蹲坐着的人羣中彎着腰站了起來,習慣性的佝僂着背,看面相卻只是中年人,不過臉上很髒,頭髮一縷一縷的虯結着纏繞在一塊。
看他那厚實但卻破舊得看不出材質的爛貂衣,大概在感染源石病之前,還是個家底豐厚的中產階級。
可能是小企業家,可能是律師,也可能是醫生,大抵曾經還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但源石病,卻改變了他的一切。
塔露拉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能思考的人總是受歡迎的,感染者也同樣如此。
她語氣誠懇,用那堅定不移的眸子看着中年人:
“能行。”
塔露拉看着他,又擡起頭,用目光掃過面前的所有人,按住自己的胸口。
“只要你、你們、我們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活在社會裡,餓了有東西吃,渴了有水喝,生病了有醫院治療,天氣冷了能回到溫暖的家裡......”
“那我們就無所不能!”
“在此,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塔露拉,六星潛能,職階近衛,現爲整合運動組織領袖。”
“我是一個感染者。”
“整合運動,則是一個由感染者組成的組織。”
“我們在爲了一切感染者的幸福與生存的資格而努力奮鬥着。”
話音方落,一股強悍無匹的源石能就如海浪般咆哮着從她體內奔涌而出,席捲周圍的所有感染者。
站在她身邊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感覺腦子一懵,身體都在這股威壓的衝擊下不由自主的僵直住,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還好,這股威壓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是,在這陣威壓席捲下,沒有人再敢小看這個女人。
塔露拉則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向周圍道:
“所有人都以爲源石病是一種病症,以爲我們是一羣弱者!但我要告訴你們,源石病在帶來疼痛的同時,也爲你們帶來了與痛苦相對等的力量。”
“根據研究院數據,感染者的源石技藝適應性對比非感染者,至少高出一個等級,也就是說,每一個感染者都擁有成爲強者的潛力!”
“我們之所以看似弱小,只是因爲不會利用這股力量。”
說到這,塔露拉忽然停下了。
她站在高臺上,低頭看向面前這密密麻麻,從切爾諾伯格各處帶來,足有上萬人的感染者。
感染者們也同樣擡起頭看她。
就彷彿沉淪在深淵裡的靈魂,仰起頭看着帶來救贖的女神。
安靜得落針可聞。
塔露拉沉默着,與所有人對視,目光平靜的掃了一圈又一圈,所有人都感覺她正在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在誰的帶領下,人們忽然一個個站了起來。
原本麻木的臉上,似乎多了什麼。
又好似什麼都沒有變。
沉默了許久,塔露拉開口了。
“如果......我能給你們帶來力量,那你們願意跟隨我的旗幟嗎?”
“我願意!”
“願意!”
“俺也一樣!”
聲音淅淅零零的,只有少數幾個人迴應,回答什麼的都有,雜亂且不整。
塔露拉又提高了一點音量。
“如果我能爲你們帶來美好的生活!你們願意跟隨我去淌過血與火,經歷戰爭與死亡嗎?”
“我願意!”
“我們願意!”
“俺也一樣!”
人羣裡回答的聲音越發響亮,站起身的人羣們似乎連習慣性佝僂着脊背都挺直了不少,聲音密密麻麻的,所有人都在吶喊。
“如果我能夠兌現我的承諾,你們願意跟着我踏遍屍山血海,在我的旗幟下跟我一起衝破別人爲我們設下的牢籠,與我一同追求自由與美好的生活嗎?”
“我願意!!”
“我願意!”
“俺願意!”
感染者們激動的吶喊着,咆哮着,大聲哭泣着,嘶吼出他們最後一口心氣。
聲音匯聚成洪流,如同山崩海嘯。
每一個曾經卑微的感染者,都在這一聲聲願意中再一次挺直了昔日佝僂着好似斷掉了的脊背。
如果有人能帶領他們走向希望,哪怕面前是無底的深淵,他們也會甘之若飴的一腳踏空下去。
對這些連艱難存活着的資格都沒有的人們來說......
拼命,只需要一個簡簡單單的理由。
他們想要活下去。
所以,他們願意付出死亡。
塔露拉站在高臺上,面色無比嚴肅。
“那就去吧。”
“跟隨我,跟隨整合運動的兄弟姐妹們一起進入城市,讓那些曾經欺壓你們的人們感受你們曾經體會過的痛苦,去把控住這座城市的所有關鍵設施,佔領這座城市。”
“讓切爾諾伯格成爲第一座感染者的大型移動城市。”
“在烏薩斯這片殘忍的土地上,”
“向這巨大帝國發起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