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雲抱着膝蓋,埋頭嗚咽。
腕上金輪火光一閃,化出人形,怒道:“笨小狗,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絳雲慢慢擡起頭來,沉默了很久,才低低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變成那地仙的樣子,勸主人修仙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好,妖獸怎麼這麼笨啊!”幻火金輪依然生氣。
絳雲化回自己的身形,悶悶道:“主人說他過得很好,不想修仙,你也聽到了啊。”
“主人仙緣淡薄,這有什麼奇怪的!所以纔要我們相助啊!”幻火金輪皺眉,滿身的殺氣激得火焰又化了青色,“看來這凡俗親情當真害人不淺,主人當初是孤兒,本無這般牽掛。哼,我就替他斬斷這些俗念!”
絳雲聞言,跳了起來,“圈圈,你想幹什麼?!”
幻火金輪滿目都是殺機,語氣森冷無比,“待我毀了這小村,勸主人修仙就簡單多了!”
絳雲怒道:“胡說!當初廣昭滅我全族,我一心只想要報仇,哪裡會想去修仙?!你殺了主人全家,主人肯定也是這樣的!”
幻火金輪聽罷,周身火焰消褪,他茫然站着,滿臉都是迷惘,“是這樣嗎?”
“廢話!笨圈圈!還說我笨,你更笨!”絳雲略有些得意,如是道,但不久,她便又哀傷起來,有這親情牽絆,卻是勝過仙道千倍萬倍。若是讓她選,她寧可用今日全部的道行,來換自己族人復生。只是,若主人不修仙,又怎能超脫承負,她又怎能報恩恕罪?
這麼一想,她當即糾結起來。她又重新蹲下,抱着膝蓋,發起呆來。
金輪見狀,道:“小狗,你又怎麼了?”
絳雲一臉糾結地搖了搖頭,她默默從懷中拿出“七曜昭明鏡”,鏡內光華隱隱,可見前世今生,可顯萬物真形。她輕輕摩挲着寶鏡,想起了那荷花仙童,她下意識地開口,輕聲道:“廣昭會在哪裡呢?”
“對啊,讓廣昭仙君來勸主人的話,主人一定肯聽的!小狗你真聰明!”幻火金輪突然高興了起來。
“啊?”絳雲不解。
“主人在十洲之上時,與諸仙家都不怎麼來往,唯與廣昭仙君關係甚好!嘿嘿,若是能找到廣昭仙君的轉世,再讓他勸主人修仙,一定有用!”幻火金輪一口氣說完。
“那我變成廣昭的樣子……”絳雲也興奮起來。
幻火金輪看了看她,不屑道:“你?算了吧,你連個地仙都扮不像,扮得了仙君麼?”
絳雲仔細想了想,要是讓她化成廣昭之形,她倒也不情願。她點頭,道:“可是,沒有引子,就算是‘七曜昭明鏡’也找不到廣昭吧。”
幻火金輪道:“我聽主人說過,廣昭仙君心境空明,得罡氣護身。這股力量,隨他生,隨他滅。天下雖大,但憑這個線索,應該也不難。”
“可他元神都滅了,罡氣還能隨他轉世麼?”
“總要試一試!”幻火金輪說完,騰身一躍,消失在了夜色裡。
“圈圈,等等我!”絳雲喊完,又轉頭看了一眼那燈火溫暖的小村,才追趕上去。
……
褚閏生回到家的時候,村人已經散了。父母坐在桌前,神色凝重地談着什麼。驛長則抱着倩兒,皺着眉頭聽。
“說什麼呢,讓我聽聽!”褚閏生笑着湊上去,整個人都撲到了桌子上。
見他來,幾人便不再說話。婦人開口,笑着道:“沒事,你快去睡吧,傷還沒好,別累着了。”
褚閏生也不追文,笑着點了點頭,“好。”他說完,便回了房,倒頭睡覺。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堂屋裡的燈火亮了一夜。那些談論,他也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他閉着眼睛,努力讓自己入睡,最後,卻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早,他便早早起身。剛進堂屋,就見父母、驛長都在,看到他出來,三人交換了下眼神,驛長停頓了一下,上前,斟酌着說道:“閏生,有件事,我們想跟你說說。”
褚閏生點頭,“哇,二舅,你終於答應我和倩兒的婚事了?!”
驛長本來的嚴肅因這句話土崩瓦解。他伸手,狠狠敲了一下褚閏生的頭,才緩了情緒,道:“我是要跟你說修仙的事情!”
褚閏生捂着腦袋,愣了愣,“修仙?”他大惑不解,望向了自己的父母。
他父親看到他疑惑,開口道:“閏生啊,我們商量過了。既然那仙女說你是修仙的料子,那你還是去修仙吧。”
褚閏生的笑意瞬間消失,他放下手臂,心中有些難過,“爲什麼……”
驛長皺了眉頭,嘆起氣來。
父親走到他身邊,說道:“閏生,這好好的仙緣,放棄不是可惜了?何況,如今世道多變,聽說又要打仗了。你已經十八,說不定,又像你兩個哥哥那樣……”說道這裡,他的語調不禁悲涼,不自覺地嚥下了後面的話。
一旁的婦人眼中已隱隱有了淚光。“閏生啊,聽說修仙能長生不老,而且,一人成仙,什麼雞啊狗啊都能跟着享福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驛長替那婦人說完這句話,又看着褚閏生,“你好好想想吧。”
褚閏生低頭思忖起來,但很快,他便笑開了,“就算我想修仙,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修啊……”
他話沒說完,婦人已經高興了起來,“這麼說,你肯去修仙了?我和你爹,還有二舅都替你想好啦!我讓你二舅給你問過了,聽說不遠有座叫茅山的,上面都是修仙的人,你去入門就好啦。”
“啊?茅山?”褚閏生也聽過這個名字,更聽過不少奇聞軼事,只是,他聽過就算,從沒上心。
“茅山上清派。”驛長開口,說道,“那可是道家寶地,不是人人進得去的。我找人給你寫了封薦函,你就去試試運氣吧。”他從懷中拿出一份書信來,交到了褚閏生的手中。
褚閏生看呆了,他拿着那份信函,許久之後,才擡頭,看着父母。很快,他笑着回答:“好,我就去試試。”
聽到他的回答,衆人都放下了心。開始爲此事張羅起來。村裡的人也得了消息,紛紛趕來送行。被仙女看中,仙緣深厚,是修仙奇才。這些可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可偏偏就發生在了這麼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裡,叫人如何不驚奇。後來的幾天,褚閏生每天都應付着一批批前來道喜的人。等到他傷勢康復,一切準備停當,他便被催着上路了。
那一日,天色陰霾,又是雪兆。冷風刺骨,直透肌骨,分明不是個出行的好日子。褚閏生揹着行囊,站在村口,心中萬般不悅,可臉上,還帶着笑容。
驛長的神色滿是矛盾,他拍着褚閏生的肩,道:“閏生啊,若是入不了門,也別勉強,驛站裡總是缺人的。”
褚閏生笑着點頭,不說話。
驛長想了想,牽了匹馬過來,道:“這是驛馬,你先用着。不過,要記得還,若是入了門,也要記得回來看看。知道了嗎?”
褚閏生牽過馬匹,回頭,看了看父母。
父母二人都站在村口,看着他,不說話,也不挽留。只是,那眼神裡的不捨,清清楚楚的。正是不捨,所以不敢說話,怕這一說,便軟了心腸,改了心意。
他們身旁,站着那十歲的嬌俏女娃。她看着褚閏生,笑得甜美。看到褚閏生看自己,她甜甜地說道:“閏生哥哥,你做了神仙,要回來變戲法給倩兒看哦!”
有那麼一瞬,褚閏生真的笑不出來了。只是,他深吸口氣,還是笑得明朗無比地開口:“爹、娘,我走了!倩兒,要是成了仙,我回來接你,讓你做仙女!”
因他的笑容,衆人的臉上都漾起了笑意。
他倒退着走了幾步,揮了揮手,翻身上馬,飛奔離開。
馬蹄揚起的積雪,遮了村人的視線。那一刻,千言萬語都化了無聲,沒在了這雪塵裡。是喜是憂,是福是禍,無人知曉,也無人探尋。
……
褚閏生策馬奔出十幾里路,才慢慢緩了下來。他勒馬,呆呆地坐在馬背上。天空開始飄起雪來。風過,樹木上的雪撲簌簌地落下,更添了幾分寂寥。他仰頭,迎着那絲絲冰冷,長長地嘆了口氣。
“啊……笨蛋,死活不肯去不就好了。裝什麼孝子啊!”他輕聲罵道。
他輕輕夾了夾馬肚子,馬兒舉蹄,慢慢踱往前去。
褚閏生依然保持着那個仰頭看天的姿勢,“仙緣……你說我有仙緣我就有啊,有證據沒?讓我修仙我就修啊,有好處沒?我就喜歡吃肉,就是有邪念,你管得着麼?”
他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啊,我滿腦子邪念,怎麼可能修得了仙?對不對,馬兒?”他拍了拍馬脖子,如此問道。
馬兒輕哼一聲,似是回答。
他笑了起來,“你也覺得吧。有道理啊,茅山上清宗,聽着門檻就很高。會收我才奇怪。這麼說來,我只要去碰個釘子就好了?哈哈,我真是太聰明瞭?!”
馬兒又輕哼一聲,叫他更加高興。
“我們有共識啊,馬兒!”他只覺得煩惱煙消雲散,原本諸多不滿都頃刻不見,他伸手入懷,拿出了那張去往茅山的地圖。“我看看,早去早回啊。”
他滿臉笑意地攤開地圖,正要細看,突然,一道勁風從背後襲來。他一驚,回頭之時,已被一股力道拉下馬去。
這番突如其來的變數,讓他反應未及,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擡頭,正想高清狀況,就聽一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小兄弟,借你的馬匹一用!”
褚閏生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面貌,只聽那人一聲厲喝,馬兒撒腿狂奔起來。
“喂!搶劫啊!”褚閏生一個翻身從地上起來,怒喝。
這時,狂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他回頭,就看見一大羣人策馬而來,那氣勢,那殺氣,着實嚇人。
褚閏生立刻躍到路旁,讓開了道。那些人也不理會他,策馬如風,於聲聲鞭響中,消失在了遠處。
褚閏生站在路旁,瞭然地點頭,“哦,追殺啊……”他正自認倒黴,卻被另一個念頭牽動心絃,“糟了,那是驛馬啊!還有我的盤纏啊!”
他想到這裡,依着地上的蹄印,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同志們,我回來了!我對不起大家……咳咳,昨晚,上天涯看到一個僞佛教徒的傻X帖子,一時激憤,就跟他爭辯起來。爭着爭着,就……咳咳……所以,做人要淡定啊……本來今天還想接着爭,無奈,天涯不知道爲什麼抽了,不讓我回復啊。難道天涯信佛???
唉,會被那種人刺激到掐架,我的修煉還不夠啊,我離“道”還很遠,我看我肯定是沒有仙緣了……
上次跟大家展示了本文角色的性格,下面爲大家展示本文的門派啊~~~
首先,茅山上清派~
東晉時期,江蘇句容縣天師道的一位女祭酒魏夫人道法精深,在當地影響很大,傳說一天夜裡,神仙王褒降臨其室,授《上清真經》,她昇仙之後,被授予“紫庵之君上真司命南嶽夫人”,主管下界成仙之人。後來,她的弟子楊羲託言魏夫人下降,授他《上清真經》,並告知他修道秘訣,楊羲用隸書寫出,傳給他的好友許謐父子,後許謐之孫許黃名帶此經去浙江,《上清經》得以在浙江以南傳抄,流向社會,產生了一個新的教派——上清派。
真正讓上清派在江浙地區組織化的,是著名道士陶景宏,他在茅山苦修四十年,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大力發展道觀,是茅山一時成了天下道徒心中的明星,得到了道教中人的認可,形成了上清派最大的宗派,即茅山宗。
哦~~~好長……
雖然本文大量借鑑道教文化,但是,我還是要厚着臉皮做下免責聲明:
本故事純屬虛構,與任何現實的人物、團體、組織均無關係。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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